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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大娘心中暗叫糟糕,果然转过脸来就见三太太发作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把邹嫂叫来!”
命人去跟邹嫂一说,她哪里敢来?可余大娘这回是打定主意,再不能替她背这个黑锅了。
“去吧,好生求求太太。若不去,你还躲得了一辈子?”
邹嫂只得去了,扯了个谎说自己收了酱又去忙别的事了,就把这事给混忘了。
三太太冷笑连连,“我倒不知,你竟是个能人,年三十的饭都吃过了,还能忙成这样。既如此,我也不敢太劳烦你,你就回家忙你的去吧!”
邹嫂顿时面如土色,本是想看念福的笑话,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余大娘也不敢出言相帮,到底没奈何,只得含羞忍辱卷包袱走人了。
等远离了欧阳家,蕙娘这才促狭问起,“咱们走都走了,你又扯出邹嫂做什么?故意的吧?”
念福不忿道,“那当然!数她最坏,几次陷害咱们,眼下都要走了,再不报仇更待何时?”
蕙娘噗哧笑了,“真不愧是我的女儿!你说,三太太会怎么处置她?”
“打一顿板子,或者跪上半日,最好是也赶了她走,那才出气呢!”
“就是!”母女俩乐呵了半天,蕙娘忽又叹道,“是我不好,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寻这个门道。这欧阳家是好,在他家干活比外头轻省,工钱还高。可娘真怕你做惯了奴才,连骨头都软了。”
念福还真没想到,老妈居然会有这样的担忧,不由道,“谁吃饱了没事干,愿意看人眼色,当人丫鬟?”
蕙娘却道,“认真说起来,做大户人家的奴才可比咱们这平头百性的日子好过多了。尤其,你还姓沐。”
她抱歉的冲女儿笑笑,“你爹虽然不在,可我总想替他守着点什么。他从前常说一句话,叫做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娘也不太明白,却是记了下来。总之,那意思好象就是不能给人做奴才。唉,要是让他知道,我让他的女儿给人做了烧火丫头,还不定得怎么心疼呢。”
看着她眼中泛起的波光,念福的心忽地就软了一块,挽着她道,“娘,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一时逼到那份上,没办法的事情,爹若知道,会明白的。反正我们又没卖身,现在也走了,不提也罢。不如你跟我说说爹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蕙娘脸上一红,带着少见的娇羞,却也有掩饰不住的骄傲,“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爹读过很多书,说话总是四个字四个字的,可有学问呢!”
然后,等到家时,念福基本摸清他爹的基本状况了。
沐绍勤,京城一带人氏,官宦子弟。长得很帅,际遇很惨。
听说他本是家中幼子,很是娇惯,奈何遇到兵匪作乱,家破人亡。慌乱中逃了出来,全靠典当随身物品度日。等遇到施家人时,已是山穷水尽,快要活不下去了。
机缘巧合之下,蕙娘好心帮了他一把。然后,施家就多了个免费的长工。
后来见这后生人品不错,虽是富家出身,却并不骄纵,又几次三番在兵荒马乱中,舍命护着蕙娘。施家二老看出二人情意,干脆便让他们完了婚,一来路上方便,二来也算是给女儿找个依靠。
当蕙娘初有身孕时,听说京城那边局势稍定,沐绍勤便想回去寻找失散的亲人。虽然不放心,可蕙娘还是通情达理的打包送行了。可沐绍勤刚走没多久,又打了起仗,乱七八糟的也不知是哪个打哪个。总之,逃来逃去的,沐绍勤就这么失去了联系。
“不过,我总觉得你爹没死。”蕙娘从床底下搬出自己珍藏的一只土坛子,取出里面的东西给女儿看。
里面有一套已经发黄变旧的丝绸内衣,料子很不错,显出主人从前的尊贵。还有大红纸写的结婚庚贴,上面也是一笔好字,圆润规矩。
据说这是沐绍勤亲笔,看得念福啧啧称赞。如果字如其人,那她爹应该不会太对不起观众。只是最后那个签名,看得人肠子打结,反正念福不认得。
蕙娘不无得意道,“我怕老鼠啃了箱子,毁了你爹留下的东西,所以全都打包塞在坛子里了。若非如此,上回一把大火可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念福竖了竖大拇指,忽地问起,“既然娘觉得爹没死,怎么不去找找看?”
反正天下太平,找个人应该没那么难吧?万一他爹家业还未凋零,她是否也能拣个现成的小姐做做?
这件事情很重要好吧?念福瞬间就激动了。
第15章 坑爹的现实
念福正激动着,蕙娘一巴掌,就把女儿的小姐梦给拍熄了,“你以为我不想去找你爹啊?可是盘缠从哪儿来?就算有了钱,可这里离京城二千多里地呢,就是咱们一家子都上路,遇到个老虎豺狼怎么办?”
呃……念福又忘了,眼下可不是遍地柏油马路,想看个野生动物都得花钱买票的时代。景阳岗上的老虎正饿着呢,不是名叫武松的兄弟就不要往上硬闯了。
蕙娘白女儿一眼,又叹了口气,“从前每逢听说有人要上京城,我就托人捎信去。可这些年,也没等到个回音。”
念福再度惊疑不定的问,“那……会不会是爹……”故意的?
“不会,你爹才不会变心。”蕙娘很肯定的摇着头,“那三人又不是咱们本地人,去的是不是京城还未可知,恐怕只是哄我钱的也不一定。就算是侥幸把信带到了,可你爹要是没钱,怎么送信来?又或者遇不到来这里的人,那要怎么带信给我?”
呃……十几年,就三封信,还是这样山高水远的,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人的概率估计跟中头彩也差不多了吧?
很显然,蕙娘跟大多数人一样,没那运气。
再想想著名的寒窑女士王宝钏,念福有点不淡定了,“娘,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爹,我不是说他变心,如果说他爹娘看不上咱们,那……”
官宦人家,很有可能啊!这婚事又没有男方的父母之命,又没有男方的三媒六聘,男方翻脸不认账完全说得过去啊。
蕙娘瞧女儿一眼,颇有点心虚的道,“你爹娶我时,爹娘就都没啦。他说他的婚事,自己能做得了主的。他那时回去,要寻的是家里的哥哥姐姐们。”
趁女儿呆滞的工夫,蕙娘又喜孜孜的取出一只荷包,“喏,你看,这是我们成亲当日,你爹绞了头发跟我编在一处的同心结。他说人一辈子就只能结一次发,这辈子我都是他的大老婆,没人能改的。”
好吧,回过神来的念福表示不再怀疑她那个便宜爹了。那个旧旧的大红荷包里,除了两股头发编成的同心结,还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平安符。
“这些年,我每到庙里去烧香,除了求你安好,就会替你爹求一个平安符。请菩萨保佑他在外安好,能早日与我们母女团聚。”蕙娘含着笑,把今天新求的一个也放了进去。又摩挲着女儿的头道,“一晃你都要嫁人了,真希望你爹能亲眼看上才好。”
念福只觉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当然不能说蕙娘太傻太天真,人能相信爱情是件好事。可是,她却更加理智的觉得,蕙娘这些年的信任与等待究竟值不值得,需要事实来验证。
而验证的地方远在京城,一个对于她们来说,几乎无法企及的地方。
眼下连欧阳家的临时工都干不成了,她们一家人首先要解决的是吃饭问题啊,这坑爹的现实!
丢了工作,这样的大事是不可能瞒住两位老人的。新年才有的一点喜悦还没过去,施家二老就是愁容满面了。
这不是他们不乐观,而是更加见惯天道无常。知道风雨过后可能是彩虹,也有可能是更大的风雨,或者再来点洪水。你不做好准备,到时要怎么办?
半晌,施老爹开口了,“眼下愁也没有用,咱们还是想想法子,看能做点什么吧。”
这是实在话,施大娘道,“我眼下可以动了,去接点针线活是无妨的。”
蕙娘顿时摇头,“你那眼睛早就花了,做做自家针线无妨,外头谁要啊?你们二老还是好生养着吧,我一人出去干活就够了,家里有念福照看着就行。”
“那怎么行?”念福坚决不同意,“我也要出去找活干,能分担一点是一点。不过娘,你打算上哪儿找活干?”
这下蕙娘也答不上来了。
就算她们全家个个勤劳,可大过年的,哪有地方招人?
打了沙拉酱去卖?太不现实。这是一个超级费油的东西,自家榨的那点子葵瓜子油,做完那两坛子酱就没剩一点了,而且这东西还不一定有人跟吴先生一样识货,能卖得起价。
念福是会烧火,可没有菜,任她有再好的火,又有什么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如此了。
※
欧阳家。
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青年愤怒的声音,“……太不象话了!我只是拿了家里的东西……逼我带庆弟去拜年也就罢了……怎么就容不下人了?这样把人赶走……大冷的天,让人怎么活?”
欧阳老太太劝道,“你都咳成这样了,还动的什么气?快把药吃了,先把自己身子养好再说。”
“不行……我要去看看她们……再不行,给人家送些财物也是好的。咳咳咳……”
“不许去!你要是去了,岂不更加惹人口舌?先前祖母跟你说的,你难道都忘了吗?”
“可她们……咳咳……她们是被我连累的……”
“这才几个时辰,人家哪里就过不下去了?你这样不听话,难道是要逼着祖母给你跪下么?”
终于,青年不出声了。半个时辰后,老太太拖着疲惫的身子出来,却严厉叮嘱,“都给我好生伺候着大少爷,他没好之前,连房门也不许他踏出半步!谁要是敢护着他做些什么,就是不想在府上留了。”
下人们唯唯诺诺,把老太太送了出去。
白祥回头便跟媳妇道,“大少爷病得这样重,让宣儿晚上留下来守夜吧。”
白祥媳妇却不情愿的道,“眼下时气不好,宣儿身子又弱,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
白祥才要发火,忽听兰姑淡淡道,“不用你们了,白天让沈嬷嬷带着青竹绿柳守着,晚上有我和墨云值夜就行。”
白祥一哽,还想说什么,却给媳妇暗地里一拉,笑道,“那好,这里头不用我们,我们就把外头的事管好。你还不快跟了大夫去抓药?”
白祥只得作罢,白祥媳妇回头把儿子悄悄带回房烤火,端了姜汤道,“你快喝了,娘放了好多红糖的,去去寒气,省得也病了。”
“我才不要喝!”白宣颇有些不乐的道,“一样都是少爷,看看人家二少爷身边的人过得什么日子?咱们又过得什么日子?今儿一起玩骰子才知,那边跟着二少爷的小子光是过年的红包就比咱们这边多了两倍不止!”
“你还敢说?当心你爹听到揍你!又输了多少?娘补给你。”
“你那儿又有几个钱?要说你们就是死脑筋,别人都知道跟着三太太??上水了,就你们留在这里过苦日子!”
“话也不能这么说,当年太太对我们一家还是不错的。再说这边虽然穷点,可大少爷多好伺候?旁的哪有这么舒服的活?”
“我就瞧不起你们这样!一点那个啥,上进心都没有。都是一个府里的人,凭什么干一样的活,咱们钱少又受气?哼,你们不帮我,我自己帮自己!钱给我。”
“嗳,你上哪儿去?”
“赶本去!”
未过多时,这边的喧嚣已经传到三太太的耳中,还带着几句“善意”的提醒,“大少爷这回病得不轻,三太太可要当心,万一老太太发了脾气,可不是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