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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一阵震动,然后,刚进去没多久的裴少帅被踢出来了,士兵们愕然转身,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爱面子的少帅,咳嗽一声,转身,正色道:“女人嘛,就是这么任性。咱们男人,得多包容些……”
众士兵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对的,女人就这么矫情,做女王的女人自然是矫情中的矫情,少帅不容易啊,这么个火爆脾气,逢上这么个母老虎,还得容让着。
蒋亚犯了错误,此时只想弥补,赶紧笑道:“这个……女人嘛,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任性。少帅……好福气啊。”
最后一句声音低低,却听得裴枢眉开眼笑,蒋亚再喜气洋洋几句“祝少帅和陛下早日喜结连理,届时为王夫贺。”少帅更是眉飞色舞,大笑着拍他的肩头,“说得好!到时候自然普天同庆!你这小子有眼力见,回头好好赏你!”
刚才还被骂瞎眼蠢货的有眼力的蒋队长,频频点头,频频谢恩,频频抹汗……
不远处树林里,一直默默凝视那边的宫胤,忽然唇角微微一勾。
随即他默默转身。
南瑾一直望着他背影,此刻眉梢一挑,露一抹诧异之色。
宫胤忽然道:“你有镜子吗?”
镜子这东西,一般女性都会随身携带,不过南瑾可不是一般女性,她摇摇头,面无表情指了指前方一条小水沟。
宫胤从善如流地掠过去,临水照影。南瑾并没有动,心中泛起浓浓的奇怪感觉。
宫胤这种人,是不可能忽然要照镜子的,更不可能当着她的面照镜子,他想做什么?
水平如镜,镜子里白影如雪。
影影绰绰,他眼底似有深意无穷,转瞬不见。
片刻后,他仰起头,轻轻吁出一口长气,似一霎间解了人间疑难,又或者一霎间接纳了人间翻覆,只是依旧那么安静而从容,道:“去吧。”
……
裴枢立在景横波帐篷外,听着刚刚回来的南瑾,说起景横波之前发生的事。
南瑾的述说里,自然略去了自己和宫胤以及龙家的存在,只将禹光庭和景横波之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裴枢一直面无表情,可熟悉他的属下都知道,少帅喜怒不拘,但如果他忽然没有表情,却眉心跃动,那就真是动了杀机。
南瑾说完,也不管裴枢怎么想,进了景横波帐篷,裴枢似想起什么,跟在她后面殷殷嘱咐:“女王似乎腿上受伤,她怕羞不肯给我瞧,你帮她好好处理一下,不要留下伤口。”
南瑾脚步一顿,回头盯住他。
裴枢只觉得这女子眼神古怪,似了然似忧郁,甚至似乎还有淡淡同情,不禁愕然看看自己,道:“怎么了?”
南瑾垂下头,淡淡一笑,良久道:“这世间痴心你我,到头来注定无果……”
“你说什么?”
帘子落下,南瑾已经进去,裴枢看着那女子一闪消失的背影,纳闷地摸着下巴。
“她不会也看上我了吧……”
……
景横波看见南瑾进来,倒神情自如地打招呼。眼神中几分探究。
她此时也大概猜到,南瑾果然和宫胤有一定关系,这关系还不同寻常。无他,她看宫胤的眼神太奇怪了,作为女人,作为一个对情爱之事兴趣很大的女人,她这方面眼光很毒辣。
也因此,此刻她的热情里,便多了几分防备。
世外宗门多怪胎,先前耶律庄园里发生的一切,她可不是一点都不明白。
南瑾神态比她还自如,一点都没有那种秘密被拆穿的心虚,抓起身边一个小包袱,扔给了她。
“什么?”景横波翻着包袱,里头是干净柔软的内衣,还有一个小小瓷瓶,拔开塞子嗅嗅,气味清凉舒适。
南瑾神情麻木地答:“止痛以及避免感染的。”
“这点东西怎么够用……”景横波笑着摇头,头摇到一半忽然定住,死死盯着南瑾,南瑾却不看她,抱着胸,看着帐篷顶,好像那里忽然开出花来。
景横波脸上阵红阵白,似乎很想钻到地下去,然而她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南瑾胳膊,“你看见了?”
南瑾决然摇头。
景横波刚舒了口气,蓦然又想起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再次一把抓住她,“你……你告诉他没?”
南瑾这回摇得更坚决,脖子骨头格格响。
“好极。”景横波搂着南瑾脖子,想了想,又鬼兮兮地问,“那啥,你给的这玩意,不会是啥红花麝香避孕药吧……”
南瑾猛然将她手臂一摔,大步出去,“不用随你!”
“哎哎别走啊人家不是宅斗文看多了嘛……”景横波看着南瑾终于出去,嘴角一垮。
“尼玛脸丢光了啊啊啊……现在杀人灭口还来不来得及?”
……
南瑾一出帐门,就停住了脚步。鼻翼抽动,脸色阴沉。
帐帘一掀,终于调整好心态的景横波,也探出头来,抽了抽鼻子道:“怎么了?好浓的血腥味。”
刚说完,就看见裴枢带着他那群忠心手下,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那群人一边走,一边还在鞋底板上擦拭着刀子,刀上血迹斑斑,那些人脸上衣襟上,也溅满了鲜血,而在他们身后,那个关押流放犯的帐篷内,有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景横波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士兵经过那个帐篷,探头向里看了一眼,一个踉跄。
“不好啦,流放犯都被刺客杀死啦——”
所有人一惊,整个营地一乱。景横波心砰地一跳。
“住嘴!”裴枢暴喝,“什么刺客!是爷下令杀的!”
景横波皱起眉——这家伙又怎么了?好大的杀心。
“少帅!”蒋亚扑过来,失魂落魄往地下一跪,“您这是要弄死末将啊……”
他的职责就是押送这一百多人的流放犯,前往玳瑁监管。跑掉一个耶律家的大公子已经是罪,如今裴枢竟然一口气杀完这一百多人,这罪足可以灭他满门了。
“裴枢,给我个解释。”景横波凝视着裴枢,在他乌黑的眸瞳里,看见无穷的杀气和决心。
她心中暗暗不安,裴枢性子太暴烈跋扈了,一百多条人命,招呼都不打一个,说杀就杀了,将来还不知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裴枢满不在乎地一笑,仰头看了看天色。
“解释自然会给,不过你我何必这么急呢?”他伸手一招,护卫牵来坐骑,他翻身坐上,扬鞭一指前方。
“横戟军已经开拔,马上,这两千人的押送军,也将并入横戟军。如果还带着那一百个累赘,怎么打仗?反正都是死囚,与其千里跋涉去玳瑁受苦,不如在这里帮他们解脱了是不是?”
“打仗?”景横波只注意到这两个字。
“对,打仗,我要立即挥师入禹国中心,先杀了禹光庭,再宰了禹国大王,最后灭了禹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裴枢,你疯了!”景横波气急败坏——这是犯了哪门子神经病?
“我没疯。”少帅从马上俯身,琉璃般晶亮的黑色眼眸,盯进她眸中的桃花海,“横波,男儿在世,每句话都是板上钢钉。禹光庭敢欺你伤你,我便要杀他灭他。不仅是他,这世上所有负你者,伤你者,背你者,我裴枢在生一日,必不死不休!”
……
女帝本色 第二十四章 逃狱
初夏的风热气微微,穿堂过户,拂动帝歌浓绿的树荫,却走不进帝歌皇宫西北角,地底最深处的地牢。
虽只五月,地牢里已经显得十分闷热,那些黑漆漆的铁门铁栅栏,更加重了这种沉闷压抑的感受,淡淡的血腥气和泥土的湿气,铁器的锈气,食物的腐烂气息和人体上各种发酸发臭的怪味融合在一起,是一种令人闻了就头晕目眩的味道。
也因此,每天给天牢送饭的宫卫都快步匆匆,步履如飞。
牢里现在只剩两位犯人,这两位犯人曾是一对夫妻。是宫中严令看守的对象,虽然很多人都纳闷,这两个夺权篡位罪大恶极的囚犯,女王陛下有什么必要一直留着?但事实就是,前皇帝和前皇后一直活着,女王陛下似乎已经将他们忘在了这阴森的地牢里。
今天给牢里送饭的宫卫,手里端着一碗汤,汤是稀薄的蛋花汤,已经全凉了,那宫卫的手指,随随便便地泡在汤里。一边往里走一边和身边人说笑。
“……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这种人,一根白绫赐死算完。何必一直留着,不仅留着,人家病了还给病号饭,哈,陛下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
另一人呵呵一声,道:“这点事还报不到陛下那里。掌天牢的司牢监说了,上头的意思就是人不能死了,那女人病得那样,好歹得管一管,汤啊药啊的随便来点,吊她一口气便是了。”
一行人走到地牢深处,左拐男监,右拐女监,几人往右一拐,在最里面一间牢房前摆下汤碗,又拿出一个纸包,粗声粗气地道:“喝汤吃药!”
一人笑道:“今日可不再是硬馒头了,蛋花汤给你补补。”
牢房里一团烂稻草动了动,一张蓬头垢面的脸慢慢探了出来,脸上污垢太久没有清理,已经看不出形貌,在那些乌黑的尘土泥巴和暗红的血痂之间,露出一双形状秀美,却已经毫无神采的眼睛。
牢门外宫卫面无表情地瞧着,脑中却不由想起当初的明城女王,明城皇后。想当日母仪天下,富贵风流,到今朝沦落阶下,不如猪狗,这世间际遇,真真不知从何说起。
不管明城似乎没什么心情沧桑感慨,她看见蛋花汤,眼底便发出了光,手脚并用地赶紧爬过来,镣铐锁链哗啦啦一阵乱响。
宫卫看着她那艰难模样,倒起了几分怜悯之心,蹲下身将碗从栅栏缝里递给她,明城抖抖索索来接,也不知道是病太重,还是锁链太重,一个没捧稳,“啪嚓。”一声,粗瓷碗碎了。
宫卫们齐齐向后一避,骂道:“长没长眼色!”
明城哆嗦着嘴唇,伏在烂稻草上,结结巴巴给众人道歉,“官爷……是我不好……您包涵……”
“活该你受罪!药就自己干咽吧!”宫卫靴子随意拢了拢瓷碗碎片,踢到一边,骂骂咧咧走了。
明城低着头,手紧紧按住身下稻草,呐呐地道着歉,谁也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也没人有心情听,都转身走开。
最后一个宫卫转身时,却忽然停了停。
明城低着头,跪坐着双手按地,似乎已经失去了全身力气,双臂微微颤抖。
那宫卫停下,向后退了退,眼角瞥了她一眼,唇角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明城始终没抬头,手臂颤抖却更厉害了。
那宫卫的靴子,忽然从栅栏缝隙里探进来,一踢,踢开了她的双臂,明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她刚才双手撑地的烂稻草里,露出一方白白的东西。
碎瓷片。
宫卫露出一抹了然的笑,看了看墙角那堆瓷碗碎片,轻声道:“皇后娘娘手脚真快,居然谁都没发觉你藏了一枚瓷片。”
明城绝望地抬头看着他,哑声道:“我想死……我想死不可以吗!”
“可以。”那宫卫不急不忙地道,“不过娘娘如果真的想死,为什么刚才在我从你身边经过时,故意露出指缝下那点瓷片呢?”
明城浑身一震,低头喘了两口气,软弱地道:“我……我觉得你看我的眼神一直不大对劲,我……我想试试……”
那宫卫笑了笑,看看已经快要走远的其余人,快速地道:“人必能自救他人方可救之。否则要废物何用?冒这险何必?娘娘若能自己走出这监牢,并拿出令我主人满意的东西,或许还有一分机会。”
说完他快步离开,明城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慢慢伸手,握紧了那片瓷片。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