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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登枝-第2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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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缪凤舞略一思忖,对韦太后说道:“臣妾以为,既然皇上遣臣妾来探望太后,必然是心中还挂念着太后的。臣妾相信太后也是一样的心思,养育之恩与骨肉亲情是没那么容易斩断的,就如同抽刀断水……”

太后轻笑了一下:“你这张嘴巴一向会说话,哀家是知道的。你说养育之恩与骨肉亲情是斩不断的,那哀家问你,养育之恩与生育之恩比起来,哪一个更重要一些?”

缪凤舞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倒是被她问得怔了片刻,才答道:“若让臣妾说,养育之恩与生育之恩同样的重要。但是养育之恩又不同,朝夕相处,于恩之外,还多出来一份情意来,这份恩情不免会重一些。”

太后轻轻地转着手中的茶杯,问缪凤舞:“你究竟知道多少事?听你这话的意思,皇上倒是有事不瞒你。”

缪凤舞心想: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今天来当什么说客?

“皇上是一个有事揣在心里的人,太后应该比臣妾清楚的。臣妾知道得并不多,只是受皇上所托,来向太后问安罢了。”明明是谎话,她却不得不这样说。

“请安……”太后哼了一声,“不如我们把话挑明了说吧,哀家虽然老了,可也喜欢做事爽快脆利。你且告诉哀家,那位一直在疏竹宫扮鬼吓唬哀家的女人,皇上把她藏在什么地方?”

缪凤舞对她问起这些事,倒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这正是太后的心结所在,如果不能在这件事上安抚住她,要她如何能相信皇上不会对她不利?

于是她也不掩饰,很坦率地回道:“关于这件事,还望太后谅解。眼下这种形势,连臣妾也不知道皇上将她安置在什么地方。皇上需要时间权衡与考虑,相信太后能体谅的。”

太后倒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偏头斜看缪凤舞:“是你把她送出宫去的,对吗?”

“是的。”缪凤舞答得很干脆。

“是你引皇上去见她的,对不对?”太后握着茶杯的手在用力,手背上明显有几根青筋突了起来。

缪凤舞却摇头:“臣妾一直就不知道她是谁,只因为她在臣妾落魄的那段日子里,对臣妾关照得很,也算是一份难得的忘年交情。她自述受马清贵迫害,臣妾便想办法将她送出宫去了。”

“她在疏竹宫扮鬼,你会不问缘由,就送她出宫吗?”太后不信。

“她答应臣妾,只要送她出了宫,脱离了危险,她就会将真相告诉臣妾。可是等臣妾将她送出宫后,她却自己跑了,臣妾既没有得到她扮鬼的真相,也不知道她人躲藏在哪里。”因为说的是实话,缪凤舞神情坦然。

太后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没有看出什么可疑之处来,便没再追究,只是问:“你都不知道她跑去哪里了,皇上这一阵子朝事如此繁忙,又是如何找到的……万福庵!修静老尼姑!对不对?最近几个月,皇上和你唯一一次出宫,就是去万福庵,一定是在那里见到的!”

缪凤舞低头,没有答话。

太后将茶盏往桌一放,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摇头苦笑道:“果然是命中注定,哀家千思万虑,就把这个老尼姑给忘了!当年她在宫里的时候,修静每次进内宫,都会在疏竹宫逗留两日,两人如高山流水般的知音,哀家竟把她给忘了!”

缪凤舞依旧不语,既然太后已经猜出来清太妃当时的去处,她做徒劳的否认,反而显得没有和解的诚意。

太后以肘撑在桌沿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沉滞而凄凉:“那么……皇上是见到她了,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臣妾不知,当时臣妾不在场。”缪凤舞答道。

“那……她总该跟你说过些什么吧?你们相处了那么久……她难道就没有告诉过你,她在宫里这么些年,为什么不去找皇上?”大概这是太后心里一直在疑惑的事,虽然比较窘促,但她还是问了出来。

缪凤舞想起了清太妃逃出威定王府的时候,给她留下的那封信,她说:“臣妾无意隐瞒太后,但是臣妾的确不知道她为何不肯找皇上,反而来向臣妾求助。只不过她逃走的时候,给臣妾留下一封信,她在信里说,万不可跟任何人提起她,尤其是对皇上。她说,往日的那些恩恩怨怨都过去了,风吹云散,她也不打算再耿耿于怀了,她只想避世隐居,了此一生。”

太后听缪凤舞这样说,脸上的表情立时便复杂起来。她想哭,可是当着缪凤舞的面,她又不得不极力忍着,偏偏心中悲愤难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缪凤舞只好低头喝茶,也不说话,只等她自己慢慢平静了,幽幽开口道:“风吹云散,好一个风吹云散……哼!她总是那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入得了她的眼。偏偏先帝就是爱她那副死样子,把什么好的都巴巴地往她面前送!如今她又拿出那勘破红尘的清高姿态来,偏偏她躲进庵里去,她那不知情的儿子都会登上门寻她去!为什么总是这样!什么都是她的!最后什么都是她的!”

太后有些激动,既然行晔已经见过清太妃了,她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她边说边掉眼泪,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缪凤舞对她刚才那番话的逻辑很反感,却碍于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好说什么,只能保持静默。

太后自言自语半天,将眼泪擦干,睁着微红浮肿的眼睛看缪凤舞:“皇上遣你来,将这些话都挑明了,那么他是什么态度?”

“对皇上来说,突然出了这么一件事,的确是很让他为难。但是他即便知道了太后并非生母,也并没有来难为太后,对不对?相反,倒是太后这些日子像变了一个人,完全不顾多年的母子情意,对皇上步步紧逼。太后恕臣妾不敬,臣妾心里一直在疑惑,太后养大了皇上,教导他成为一代明君,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有成就的一件事。如果你一手毁了这份成就,那么太后前辈子的忙碌是为了什么?太后后半辈子还能指望谁?莫非太后觉得像马清贵那样老奸巨滑的宦官、像赵国丈那样狼子野心的逆臣,竟然比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还可靠吗?”

缪凤舞这一番话说得犀利,见太后脸上的青一阵白一阵,她便缓和了语气,转而说道:“太后的心情,皇上也是能体谅的。毕竟皇上也有错,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应该亲自来跟太后沟通,将他的难处讲与太后听,太后一定会体谅他。可是太后对皇上应该是了解的,他有事都会在心里慢慢想。记得皇上曾经问过臣妾,一个是生身之母,一个是养育之母,应该怎么做才算周全?”

“他这样问过吗?”太后说话的语气,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一种期待。

“当然!”缪凤舞很肯定地答复她,“所以臣妾也恳请太后体掠一下皇上的难处,他最近的烦心事真是够多了,又添这么一桩,太后应该给他时间考虑的。”

太后想了一下,脸上刚刚放松的表情,又紧绷了起来:“考虑了又如何?依照皇上的性子,他是不会将自己的生母一直藏在某一处不能见人的地方,他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他一定会将那个女人接回宫来,到时候哀家又该如何?是不是要向她下跪赔罪?是不是要把这太后之位让与她?自己灰溜溜地去朝云寺过完残生?”

缪凤舞掩在袖子里的手使劲地握了握,忍住冲过去给眼前这个老女人一巴掌的冲动。都到了这种时候,她似乎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好像这一切本就应该是她的,她使了阴谋诡计也是理所应当的。

“太后……”缪凤舞虽然忍了气愤,语气却没有刚才那么好听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若认真追究起来,毕竟也太后有错在先。皇上有几句话,让臣妾捎给太后,母子一场,也是一种缘份,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太后对他的养育与教导,他是断断不会忘恩的。自己家里人,什么事都好商量,不必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可是若太后一意孤行,助纣为虐,皇上倒也是不惧的,毕竟他登基这么多年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根基不稳的少年皇帝了,也不是随便刮几阵风,就能把他吹倒的。”

“他这是在威胁我吗?”太后当即立了眉毛,目光凌厉地看向缪凤舞。

缪凤舞稳稳地起身,跪在太后的面前:“太后恕臣妾不敬,臣妾只是在转述皇上的原话。臣妾觉得,于太后而言,相信皇上,总比相信那些心怀异念的人可靠得多。”

韦太后见缪凤舞跪下了,心里才觉得舒坦一些,哼了一声,没答话。

缪凤舞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便告辞道:“夜深了,太后应该歇息了,臣妾就不多打扰了。臣妾只希望看到内宫安和,皇上平安无事,相信太后也不愿意见皇上受苦的。”

她说完,起身欲离开,却听身后韦太后唤她:“你等一等,哀家有句话要问你,那个……哀家的小皇孙……他还在吗?”

缪凤舞回头,对太后笑了:“太后还牵挂着小皇孙,臣妾很是欣慰。如果太后拿同样的心思去对待皇上,你只要想一想,那是你倾尽心血一手养大的孩子,就会知道自己该信谁了。臣妾可以告诉太后,皇儿虽然早产,但是现在养得很好。只不过他还是有些虚弱,需要精力照护一阵子。等他长得壮实些了,臣妾抱他来给太后请安。”

韦太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一时悲喜交集,哽咽无语,冲弄缪凤舞挥了挥手。

缪凤舞便福了福身子,告退出去了。

出了长春宫,她觉得身心轻松。显然半太后对皇上并没有那么绝决的心意,她只是害怕被治罪,害怕被撵出宫去,害怕自己曾经的对手站在面前微笑而已。

小轿在宫门外等着,茂春见缪凤舞走出来了,迎过来扶她往轿上去,边走边说:“娘娘,太后怎么说?”

“果然我所料不差,太后并没有那么狠绝的心思,她只是担心皇上容不得她而已。只要皇上肯给她一个台阶下,相信她不会再与皇上为难的。”缪凤舞小声说道。

“这就好,娘娘为皇上解了这一大忧患,老奴要谢谢娘娘。”茂春扶着缪凤舞到了轿边,却突然站住了,“娘娘,刚才皇上遣人来传话,让娘娘从太后这里出来,直接往天牢去一趟。”

“天牢?”缪凤舞手一抖,“是不是宋将军回来了?”

“是的。”茂春点头。

“我哥他……皇上直接就把他打入天牢了吗?”缪凤舞只觉得心里一凉,从与缪凤刚重逢的那一日开始,她就一直在担心这一天的到来。她终是没有办法将这件事周全过去,她的兄长和她的丈夫终于正面相撞了,她该怎么办?

茂春又点头:“娘娘应该明白,令兄是朝廷重犯。”

心里酸涩,连鼻子都是酸的。缪凤舞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慢慢地转了身:“该来的终会来,躲也躲不掉的ヌ炖伟伞!?

她上了轿子,起轿的那一瞬间,忽悠一下子,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晃得碎掉了。她的哥哥是朝廷重犯,她的丈夫是一朝之君,她该大义灭亲?还是誓死保护自己的亲人?

第二五九章 顽石难开

天牢位于外皇宫的最西侧,从内宫走出去,再穿过整个的外皇宫,是一段不太近的路程。

对缪凤舞来说,这小半个时辰的路程是一种折磨,她的心在这段时间里忽上忽下,没个着落。等到轿子落下,她掀开轿窜,一眼看到天牢那庄严凝重的大门,她更是浑身都绷紧了。

门将似乎早得了吩咐,见是茂春来了,问也没问,直接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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