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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醉酒之后,额尔德木图用刀子撬下了那些银和玉石。不曾想那只老琴从此改变了声音,竟然发出闷雷一样的音调。不过没过多久,额尔德木图就习惯了新的声音,自己喉咙里的音色与琴声也越来越相近。
再后来,额尔德木图因为生硬地拒绝担任这一带乌兰木旗的歌手被批斗,当时说他是“封建文化的残渣余孽”,不肯接受新世界的改造,是“坏上加坏”。批斗后就驱逐他到阿拉善盟边境地区放骆驼。额尔德木图一气之下背着自己唯一的财产──那只老马头琴逃离了查干达莱苏牧。
呼麦 一(3)
自此,额尔德木图便流浪在乃林郭勒草原的各个苏牧。他自由自在地用“呼麦”的方式咏唱歌谣。在那个特殊的时代,人们听到他的歌声并不去揭发他,只是默默地给他食物和酒以及必要的衣服;包括他的外甥阿鲁斯在内,曾经不止一户人家要悄悄收留他,可是倔强的额尔德木图全部拒绝了。白天他游走在蓝天下无边无际的草场上,晚上就醉醺醺地栖息在牲口群里,过着流浪汉的生活。
说来算是幸运,长期天地为家的生活,竟然没有人看见额尔德木图生过病。人们传说那是因为他不停唱歌的原因,说他把所有的悲伤、痛苦和病魔等等不好的东西都唱出去了。
光阴似箭,十几年后,草原人见到了天日。有人通知额尔德木图,说他被*了。那一年他戒掉了酒,理了发,干干净净地来到外甥阿鲁斯的家,一住就是三十多年。那时的额尔德木图看上去却已经显得异常的衰老了。之后的十几年中,人们很少听到他演唱“呼麦”。直到有一年干旱,他抱回来一个叫做“乌兰其其格”的小姑娘说是自己的孙女,逐渐地,人们又看到他经常拉着琴唱歌了。
今天,庆格尔泰到达了乃林郭勒河上游的呼日郭勒金一带的额尔德木图的蒙古包。他看见老朋友穿着崭新的袍子活灵活现地坐着。尽管手里没有琴,额尔德木图却是一副拉琴的姿态。他的左手端举在额头前一尺远的位置,好像握着马头琴的琴颈,如果那里真的有一只琴,那位置将是琴颈上第一个音的地方,那个音一定是他漂泊一生最高的地方和的最低的音;他的右手自在地伸向右前方,手里似乎捧着琴弓。
这仅仅是个姿态。庆格尔泰知道人们已经不再能够听到额尔德木图的‘呼麦’了。
他把他轻轻放倒。
第二天一早,庆格尔泰开始为这个老朋友用酒擦洗身子,这是蒙古老人“升天”的第一步。庆格尔泰做完这些,从皮口袋里掏出了伴随自己一生的油亮油亮的冒仁呼日──是送行,还是祝福,或许是超度……
我无意重复描述某一个历史时期给人类留下的奇异伤痕,那些现今正在发生着的事情,才是我急于表达的。尤其是今天的,也许今天的故事会像我们经历的所有历史事件一样,残酷的改变我们原本应该更加美好的明天。对我而言,写这样一部小说,的确要比把这件事拍摄成为一部电影困难得多。哪怕创作一部音乐长剧,都会变得容易一些。
但我还是决定把这一切记录在坚实的纸上并装订成册,以便在这个也许会被人们留下的册子里尽情的描述那些用眼睛无法纪录的细节,于是我必须从发生在乃林郭勒草原上几年前的事情开始说起。我不知道人们会不会认为这些事情是虚构而成,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的确发生过的事情,在如今的蒙古草原以及更广泛的“发展中”的边镇里,不失巧合的常有雷同。
我们有必要先了解一下发生那件事情的位置和它的现状。
乃林郭勒系蒙古语,意为细细的河。她位于东乌珠穆沁旗满都呼宝力格镇,是隶属内蒙古锡林郭勒盟行政辖区内的河流,发源于宝格达山林场。
毎到夏天,河流沿岸山花烂漫,牛羊似锦。乃林郭勒是一条河,也是一片草原,遍布着草甸草原、典型草原、沙地疏林草原和河谷湿地等生态系统,是欧亚大陆草原区、洲东部草原亚区保存比较完整的原生草原部分,具有草原生物群落的基本特征,能够全面反映内蒙古高原典型生态系统的结构和生态过程。
呼麦 一(4)
严格地说,乃林郭勒只是一个夏季牧场,春、秋、冬三季根本没有人烟,转场而去的牧人任凭草势猛长,只有在末夏初时节才转场而归。这里交通不便,又接近中蒙边境,受外界的干扰很少。蒙古人那些老的传统,仍然保留至今。
但是,随着全球数字化时代的来临,在这片当今世界难以发现的绿地高天之间,不论是游牧一生的年迈长者的命运,还是年少一代奋进奔波的前途,都在发生着应该载入史册的变化。
不愿意乘坐汽车的额尔德木图年过八十还能骑马。牧马人哈森也不喜欢同学旭日干的汽车。他便骑着自己的大斑点马,陪同额尔德木图老人奔向旗里。此次前往旗里去,除了要购买一些夏季洗羊用的磷丹药物和部分生活消耗品之外,他们还有别的事。否则额尔德木图不会偏要跟来。就是因为那事儿,一路上一直没有听到额尔德木图老人唱歌。两人一言不发地走了九十里路。在过去的日子里,额尔德木图都是唱着歌赶路的。
沿着乃林郭勒河流域满都呼宝力格以北的土路奔马,途经这个曾经叫做“查干达莱”的苏牧的最南端的一户人家,便是哈森的同学旭日干家的蒙古包。旭日干三岁多的儿子苏和老远看到大斑点马,就知道是哈森叔叔来了。他手里正在耍着一支夏利车的废旧排气管,一直等到额尔德木图老人和哈森下了马来到近前,孩子才放下那根原本烧得发黑的管子。旭日干拆下这个管子不到一个月,苏和已经把它玩儿得锃亮了。
“阿爸的(14)‘嘀嘀闷儿’(汽车)去旗里了。”苏和仰着小脸儿主动告知哈森。
“哦,过来。”哈森朝苏和打着手势。
苏和向前走了一步站直了。哈森从怀里掏出几颗奶渣子:“给,(15)额吉(妈妈)呢?”
苏和把夏利车排气管丢在地上,双手捧着接过奶渣子。听到哈森问话,苏和还没有把奶渣子揣进衣袋里便伸出一只手指着远处的草场,示意额吉放羊去了。结果奶渣子洒落在地上一半儿。他弯下身要捡起来。
“脏了,不要了。”哈森制止住苏和,又从怀里掏出一些递给他。哈森知道旭日干家根本就没剩下多少羊,马也没有了。旭日干是卖掉了最后的几匹马,才买来了夏利车。哈森转身走到蒙古包门前,解下腰间的水壶,拿起放在门前的大铝壶把自己的水壶加满水。
额尔德木图老人一直没有下马,哈森走上前把水壶递给他:“您喝点水,旭日干他家两人都不在。”
额尔德木图接过水壶喝了一口。他的手在颤抖,一些水漏在了胡子上。老人一手抹着胡子一手把水壶递给哈森。哈森接过水壶翻身上了马。回头看看苏和。
“在家好好等额吉,别跑远了。听见没?”哈森叮嘱着小苏和。
苏和站在原地仰望哈森点点头。奶渣子已经揣进衣袋。他仰着头蹲下身伸手去拿阿爸说是“大炮”的排气管。
从旭日干家到旗里还有三十里。从旗里到(16)锡林浩特(锡林郭勒盟的首府,通常被牧民称为“盟里” )可就远了。如今,额尔德木图和哈森骑着马只能到旗里。如果他们想到盟里去,就只能坐上他们都不喜欢的旭日干的夏利车到旗里再换乘长途车了。此时,苏和扛着那根排气管站在自家不大的羊圈边上,一只手搭在眉前望着额尔德木图老人和哈森骑马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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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麦 一(5)
这间化妆间里新安装的空调机已经坏了。为此,落选的歌手们显得更加烦躁。
伴着化妆脂粉味道的汗味儿充满整个房间,那尽是些年轻女人的味道。锡林郭勒盟电视台组织这样的青年歌手大赛已经是第三届了。每一次从各旗来盟里参赛的选手,都是女青年偏多。即便落选了,下一届还会尽可能再来参加。当下,在这个盟所属的各处牧场,牲畜普遍开始转为科学圈养的方式。年轻牧民劳动之余的时间的确多了些。平日在电视里频频看到关于“超女”、“超男”的消息,使这里的年轻人们以最快的速度建立起惊人的执着,从各自的旗县、牧场,带着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改编好的传统民歌,在长辈们温和地反对下,以“流行”和“通俗”甚至“摇滚”的方式涌入盟电视台的演播厅,一决高低。
乌兰其其格参加盟里的“青歌大赛”也不止一次了。她签约于陈昊的“锡盟红骏马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的麾下。上届青歌大赛她获得第一名。这次还来比赛
是出于陈昊的策划。不然她平时的演出费将一直保持在一百五十元。当然,这次还会拿第一名,她完全有这个实力。包括她的老板陈昊在内,都相信乌兰总有一天会走得更远,──自治区,甚至北京……
比赛结束了。当不少选手自知之明地准备撤离赛场,蓄力下届再来时,乌兰已经在这间化妆间里,开始为上台领奖化妆了。对于化妆师在她原本已经很长的睫毛上又粘贴上夸张的假睫毛,乌兰显得无可奈何。据化妆师说,这是“专业”化妆的步骤和程序。化妆台上。乌兰的手机响了,红绿色的小彩灯一闪一闪的。手机铃声是她爷爷额尔德木图唱的呼麦。两年前,乌兰家的羊卖了个好价钱。当她拥有了这部手机,并知道手机还可以录音时,便录下爷爷额尔德木图老人唱的呼麦,设成铃声。这样,当乌兰在盟里忙于商业演出时,时常可以听到每天都在想念的爷爷的声音。此时乌兰坐在化妆椅上微闭着眼睛,没有接听手机;化妆师在描着她的唇线。没过多久,手机不唱了。
聂小耳推门进来走近乌兰和化妆师。两年来,聂小耳不仅承担着音乐制作人的工作,还兼任着“红骏马公司”的录音师、秘书等等他可以干的一切工作。他与乌兰在讨论和吵闹中已经成为真正的朋友。他们大部分时间在讨论如何把已经制作好的乌兰的唱片卖得更多些,却又经常为唱片可怜的销量吵个不休。至于那张《草原歌后──乌兰其其格》销量不佳,其实并不是聂小耳和乌兰的责任,根本就是因为陈昊的公司没有能力对唱片进行入时的炒作和推广。对此,厚道节俭的陈昊也无能为力。要不是身为盟电视台节目编导的妻子肖燕一再催促,乌兰参加青歌大赛的报名费,陈昊都不愿意痛痛快快地交出来。不是不想让乌兰参赛,只是因为在如今的锡林郭勒盟经营文化公司的确不太容易。好在乌兰这次参赛可以以绝对的优势获奖。
聂小耳一直站在比赛现场的侧幕观看着肖燕宣布了第三名、第二名的成绩分数,现在快到宣布第一名的时候了。聂小尔匆匆进入化妆间催促着:“稍微快点。”
化妆师没有抬头看聂小耳。只是平静地收起唇线笔,不紧不慢的说:“好了,可以了。你自己再照照镜子,看看哪还需要再动动。”
乌兰站起身,探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扭扭腰,检查了身上的演出服。正当乌兰对自己的彩妆感到一无是处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聂小耳急忙催促:“到咱们了,下来再接吧。”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呼麦 一(6)
乌兰没有接听手机,也没有说话。聂小耳已经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