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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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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生命视为成就一件艺术品的材质;他不宣扬道德,而是将它舞蹈之!他要用自己生命的美令世界感动和晕眩!他爱他的生命如同雕塑家会爱上他正在塑造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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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奇怪彭德凡为什么不把他这么有意思的想法公诸于世。他其实没什么事做,这位拥有文学博士头衔的历史学家在国家图书馆他的办公室中百无聊赖。难道他不在乎别人了不了解他的理论吗?不止于此:他深恶痛绝。把自己的想法公诸于世的人事实上可能要说服别人相信他的真理,并影响他人,成为那类想改变世界的人的角色。改变世界!对彭德凡而言,多么可怕的意图!并非这个世界多么令人赞赏,而是所有的改变都无可避免地导致更坏的情况。再说,以比较自私的观点来看,所有公诸于世的想法迟早会回头来反驳自己,拥有这想法的快乐也会被充公了。因为彭德凡是伊比鸠鲁学派的一大奉行者:他创造、推演他的想法只为自己的快乐。他并不轻视人性,那是他愉快、调皮的思考不竭的泉源,但他一点也不想和它有太密切的关联。他和一群朋友聚在'加斯科'咖啡馆(cafe ;gascon)中,这人性的小样品对他已经足够。
  这群朋友中,凡生是最天真也最令人感动的一个。我很喜欢他,只责怪(带着一点妒嫉,这是真的)他一点,就是他对彭德凡存有年轻人式的,在我看来是过份的,崇拜。但甚至这份友谊也有令人感动之处。当他们谈到他热衷的话题,哲学。政治、书籍,凡生觉得和他单独在一起好愉快;他心中充满了奇怪、挑衅的想法,而彭德凡,在热烈的讨论中,纠正他的弟子,启发他,鼓励他。但只要有第三者介入,凡生就变得不快乐,因为彭德凡马上变个样子:他说话声量提高而且爱逗趣,凡生认为逗趣得过份了。
  例如:他们两人在咖啡馆中,凡生问:'你对索马利亚发生的事有什么想法?'彭德凡耐心地向他做了一场关于非洲的演讲。凡生提出反驳,他们讨论,也或许开开玩笑,但不是要出风头,而是让彼此在极端严肃的讨论中放松心情。
  马修(Machu)伴着一名美丽的陌生女子来到。凡生想继续刚才的讨论:'彭德凡,你不认为你犯了一个错误在谈到……'之后他展开一席精采的论战反驳前者的理论。
  彭德凡沉寂许久。他最擅于此道。他知道只有害羞的人会害怕沉寂,当他们只知道回答问题时,急着蹦出几句含混不清,让他们更显可笑的话。彭德凡懂得明智地闭嘴,连整个银河都摄于他的沉寂,忍不住等待他的回答。他沉默地看着凡生,后者不知怎地腼腆地低下了头,之后,他看着那位女士,又再把目光转向凡生,眼中充满虚假的关怀:'在女士面前,你对一个如此卓越超凡的想法所坚持的态度,证实了你性能力的减退。'
  马修的脸上现出惯有的蠢笑,那个美丽女子以高傲、嘲笑的眼光巡了一下凡生,凡生脸红了;他觉得自己受伤了:一个朋友,一分钟前还对他注意聆听,只为了讨好一个女人,转瞬间便可将他推入困窘之境。
  之后,其他朋友也来了,他们坐下来聊天;马修说些轶事,谷佳(GOUjrd)不时加入几句尖酸刻薄的评论以显示他的博学多闻;女孩子们强忍着笑。彭德凡保持沉默;他等待;当他的沉默酝酿成熟,他说:'我的女朋友总是要求我举动粗暴一点。'
  天啊,他这句话说得巨力万钧。连邻桌的人都静下倾听,笑声颤动在空气中,不耐地等待着。他女朋友要他举动粗暴些有什么好笑的呢?一切都是他声音的魔力,凡生忍不住妒嫉,他说话的声音和彭德凡比起来,像一支破笛子比起一把小提琴。彭德凡说话轻声细语从不扯开喉咙,然而声音充塞整个房间,压过所有其他的噪音。
  他继续说:'举动粗暴……可是我做不到!我不粗暴!我太细致了!'
  笑声一直在空气中颤动着,为了享受这颤动,彭德凡沉寂了一会儿。
  之后他说:'一位年轻的打字小姐有时会到我家。一天,当她正在打字时,我下定决心,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拉起来拖向床。走到一半我松开手大笑了起来:喔!弄错了,不是你要我粗暴一些。喔,真对不起,小姐!'
  咖啡馆中的人都笑了,甚至凡生又重新喜欢他的偶像了。

'8'7

  7
  然而,次日,他以责备的语气对他说:“彭德凡,你不只是舞者的大理论家,你本身就是个大舞者。”
  彭德凡(有点窘):“你把概念搞混了。”
  凡生:“当我们在一起,你和我两个人,之后有人加入时,我们所在的地方立刻分为两部份,新来者和我是观众,而你在台上起舞。”
  彭德凡:“我说你把概念搞混了。舞者这个词只适用于公众生活中的暴露狂。而公众生活,我非常厌恶。”
  凡生:“昨天你在那个女人面前的举动,就像贝克在摄影机前。你要吸引她所有的注意力。你要自己是最优秀,最聪明的。对我,你则使用了暴露狂最低极的柔道招术。”
  彭德凡:“或许是暴露狂们的柔道。但不是道德柔道!因此你不该把我归类为舞者。因为一个舞者要表现出比其他更有道德。至于我,我表现得比你还没道德。”
  凡生:“舞者要表现出有道德,因为他广大的群众很天真,把道德行为视为崇高。但我们这一小群人是反常的,喜欢不道德。所以你确实对我使用了道德柔道,这和你舞者的本质一点也不冲突。”
  彭德凡(突然变了声调,非常诚恳地说):“如果我伤害了你,凡生,原谅我。”
  凡生(立刻被彭德凡的道歉感动了):“我没什么可原谅你,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
  他们常聚在加斯科咖啡馆并非出于偶然。在所有的主保圣人(注:主保圣人是基督教中的圣人,为各行各业各自的头头。)当中,出身加斯科尼的达太安是最重要的一位:他是友谊的主保圣人,在他们眼中这是唯一神圣的价值。
  彭德凡继续说:“广义地来说(没错,你这点说得有道理),当然我们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是个舞者,我承认当我看到一个女人到来时,比任何人还像个舞者。我能怎么办呢?我无法控制。”
  凡生友善地笑了,愈来愈受感动,彭德凡以仟悔的声调继续:“况且,如同你刚才意识到的,如果我是舞者的大理论家,他们和我之间一定有小小的共通处,否则我不会了解他们。是的,我向你承认这点,凡生。”
  值此阶段,彭德凡由忏悔的朋友又变回了理论家:“不过只有小小的共通点而已,因为就我使用这个概念的准确意义而言,我和舞者一点也不相关。我认为不仅可能而且或许一个舞者,如贝克如杜贝格,在一个女人面前一点也不想表现自己或者诱惑她。他根本不会想到述叙自己揪着打字小姐的头发,把她拖向床,只因为弄错了人的这么一个故事。因为他要吸引的观众,并不是几个摸得着看得见的女人,而是一大群看不见的群众!听着,这又是对舞者理论该深究的一个章节:看不见的群众!这正是这种人物唬人的现代性所在之处!他不在你或我的面前表现,而是在整个世界面前。整个世界又是什么呢?是无尽的没有面孔的人!是一个抽象!”
  正谈到一半,谷佳和马修来了,谷佳在门口就对凡生说:“你告诉我你受邀参加昆虫学研讨大会。我有个消息告诉你!贝克也会去。”
  彭德凡:“又是他?他无所不在!”
  凡生:“他去那里有什么搞头呢?”
  马修:“你本身是昆虫学家,你应该知道。”
  谷佳:“他当学生的时候,曾在昆虫学高等学院听了一年的课。这次研讨会,大家会把他抬到崇高的昆虫学大师的地位。”
  彭德凡:“一定要去大闹他一场!”他转向凡生:“你偷偷地把我们都带进去!”

'9'8

  8
  薇拉已经睡了;我打开朝花园的窗户,想着T夫人和她那年轻的骑上走出城堡后所走的路线,这难以忘怀的三阶段的路线。
  第一阶段:他们散着步,臂挽着臂,交谈着,之后看见草地上的一张长椅便坐下,依然挽着臂,仍旧交谈着。夜里的月光明亮,花园梯田般向下朝塞纳河延伸,河水低语和着树叶呢哺。且让我们试着截听交谈的一些片段。骑上要求一个吻。T夫人回答:'我愿意:如果我拒绝的话,您将会太骄傲。您的自尊心将使您相信我怕您。'
  所有T夫人说的话都是一种艺术的结晶,说话的艺术,没有任何一个行动不含在解,不充满意义;这一次,举例来说,她答应骑士恳求的一吻,然而是在加上她的同意的解释之后:如果她让他吻她,只是为了将骑上的骄傲置于适当的尺度。
  当她以智慧的手法将一个吻转化为抗拒的行为时,并没有人上当,甚到连骑士也没有,但必须非常严肃地看待那些话,因为它们属于推理步骤的一部份,必须以另一个推理步骤来回应。谈话并不是为了填满时间,相反地,是它组织、驾驭了时间,并制订了必须遵守的法则。
  他们的夜晚第一阶段的尾声:她为了不让骑士太骄傲而允诺的吻跟随着下一个吻,吻'一个紧接一个,打断了谈话,代替了交谈……'但她这会儿站起身决定往回走向城堡。
  多么艺术的演出!在第一阵的意识混乱后,必须表现出爱情的欢愉尚不是一枚成熟的果实,必须格高它的身价,使它更激人欲望;必须营造出横生的枝节,一个紧张,一个悬疑。在和骑士走向回城保的当儿,T夫人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知道在最后一刻她能扭转情势,把约会拉长。只要一个句子,一个那个世纪说话艺术十多个公式中的一个就行了。但因某种突来的谋反,无法预料的缺乏灵感,她一时之间竟一个都找不到。她像个突然忘词的演员。因为,事实上,她必须知道台词;不像现下女孩子们会说的,你想要,我想要,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吧!对他们而言,尽管观念放纵,这种坦白仍是无法超越的关口。如果两个人不及时想到一个办法、找到藉口延长散步时间,他们就必须,只因沉默这个简单的理由,返回城堡并各自分开。他们两人愈眼见找到一个停下来的藉口,并将之大声说出来的急迫性,嘴巴却愈像被缝合了一般:所有能解围的句子隐藏在绝望求助的他们面前。因此,走到城堡门口时,'因为彼此的本能,我们的脚步慢了下来。'
  幸而,在最后一刻,如同提词的人终于醒来一般,她记起了台词:她攻击骑士,'我对您有点不高兴……'。终于,终于!一切都得救了!她生气了!她找到了假装生气的藉口以便延长散步时间:她对他真诚,而他呢?为什么一个字也不提他的爱人伯爵夫人?快,快,必须解释!必须说话!交谈又继续,他们渐行渐离城堡,这次是循着一条无阻碍,直通爱情拥抱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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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一边交谈,T夫人测察着情势,准备着下一个阶段的情况,让她的伙伴了解该怎么思考,怎么行动。她做这件事以细致,以优美,以迂回,好像她在说另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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