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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都是血洞儿;再比如,弄些鸡皮,裹些东西,诱你去咬,一咬,嘣,腮帮子不见了;还有的,咬时也不爆,也软和,也香,但一到肚里,便翻江倒海,肠也断了,肝也烂了……索性,不去惹他们。饿了,扑几只瘦弱的黄羊——太壮的撵不上,或是野兔。最不济,也能逮几只塞牙缝的黄老鼠,犯不着跟“人”计较。 这可是祖宗留下的教导呢。 那么,要是人家欺你咋办?那还用说,毫不含糊,干!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否则,狼的祖先早羞下供台了。明知“人”备了许多可怕的玩艺儿等你,但不怕,毕竟,我们是一群来自北方的狼。 牧人们只好在崖上扯绳子了。 都说这法儿灵。谁知道呢?祖宗用了灵的法儿,子孙不一定灵。时代在进步,狼也在进化。那土地爷的狗,说不准早没狗性了。那绳儿能否唬住人家,谁心里也没底。但祖宗传的法儿,也没太大的本钱,用用也没啥。那就扯吧,崖头上钉了木桩,将牛毛绳儿扯了两道。看着那细细的绳儿,谁的心里都嘀咕:就凭这,能咋了狼? 孟八爷也在嘀咕。但他这样做,与其说是防狼,不如说是为安抚牧人:至少,他也在做补救工作。无论这补救有没有效,他已尽力了,成不成,由天断吧,不是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 猛子上了栅栏。霜落在横挡的木头上,真有些滑,几次,他差点从上面摔下。他对崖上扯绳子不以为然。因为,狼只要猫了腰,就能钻过来。那绳墙,连聋子的耳朵都算不上。倒觉得栅栏上方的绳儿有必要,因为栅栏不高,狼远远一跃,便能蹿过。有了这绳,便多了道障碍,狼一跃,说不准挡在绳上,摔个嘴啃泥呢。 这防护,仅仅是为黄二的羊圈做的,一是那狼崽儿死在羊圈旁,最可能遭狼报复的,便是羊圈;二是别人牧的,多是大牲口,不怕狼。狼一来,那牛们自会屁股对屁股,把那尖利的角对准进犯者。即使偶有攻入圈的,也会叫牛蹄子踩个稀烂;骆驼也不好惹,别看它性子坦,但要是红了眼,口里喷出白沫子,直了声,怪叫着冲来,狼瞧了,尿都吓失禁哩。即使骆驼不小心,叫狼咬了驼峰,也说不准谁胜谁败:驼会沿了沙峰,东拐西扭,忽上忽下,把吊在峰上的狼甩成拨浪鼓棰儿。你想下来,也由不了你。那驼毛和峰里的油脂,会胶了你的牙,你一下口便是死口。你想松口?成哩,等你没气了,自会有人用铁棍儿撬呢。 最叫人担心的,自然是羊圈了。最怕的,不是狼咬死一只,吃个稀里哗啦。不怕你吃,你由了性子吃,一只羊也够你吃的。怕只怕你一口咬了羊脖子,像咂甘蔗汁的孩儿一样, 几声,吸干了血;再咬一只,再吸;或者,干脆只咬不吸,不到一个时辰,圈里便齐刷刷卧满羊尸。早上,牧人进圈,甩了鞭,喊了号,羊却死皮赖脸,卧了不起。一看,乖乖,没一个出气的。 最怕这。 依孟八爷以往的脾气,巴不得狼上门闹呢。上一个,乓,一枪;上两个,乓乓,两枪,弄几张狼皮褥子。那玩艺儿隔潮,冬天里,最是暖和。现在,不成哩,他明白了那黄风黑风,跟他乓乓的枪声有关哩。 他虽没事似的笑,心里却在嘀咕:要是狼真来报复,咋办?    
《狼祸》第一章8
那狼,果然来了。 老山狗喉间咕噜着,它先发现了狼。猛子抚抚狗头,叫它安静。月光下飘的几星黑点就跳入眼了。按孟八爷的再三叮嘱,他只往枪里装了火药,没装铁砂。这样,那枪跟烧火棍差不多,除能喷些火唬狼外,无丝毫杀伤力了。 据说,狼是屠夫投胎的,报复是它的天性。前世里,谁欠了屠夫的,今世里,他就变成狼来索债。今世里你若欠了,狼也不会放过你,它会在幽暗的夜里,凝了绿眼,寻那下口时机。这不,它来了。看来,那套“卖姓”把戏,并没瞒过狼去。狼并没到百里外的洪祥乡陈儿沟去讨债。 月牙儿虽不大,但那光,足以叫人看清沙洼里移动的物体。猛子骨子里不怕狼。前夜,刚打死狼娃时,他有些紧张,觉得真闯祸了。但一想到自家“驼王”身上被吊死的狼后,就怨黄二们:“小驴娃放屁自失惊。” 夜很静。刚入夜时,落了几点雨,很快就晴透了。老天也是个溜沟子,肥筵上贴膘,瘦骨上刮肉。该下雨的地方,净放干屁。不该下雨的地方,却叫你涝个不停。晴透了的天上,有被雨洗过后格外亮了的月牙儿。那月儿,比刚进沙漠时又小了许多。但因了小,似乎更贼亮了。 那黑点儿,往来飘忽,却又悄没声气。猛子估计它们是怕枪。狼是狗的舅舅,狗的鼻子尖,狼也不迟钝,它定然闻到枪里的火药味了。 虽说孟八爷说狼并不怕火,但黄二还是在栅栏旁放了堆麦草。要是狼不顾死活地前扑,点了火,或许也能起个惊吓作用。但这时,正刮着漩涡儿风,若点了火,烟就会进羊圈,把人熏成黄老鼠。 猛子偷偷带了几颗打黄羊的钢珠。他想,虽说国家保了你,但我也不能绵溜溜躺在地上,叫你喝米汤似的呼噜我的命。 那黑点儿仍在飘忽。 猛子急了,吼道:“呔!扑又不扑,走又不走,搞啥名堂?”这神气,极像当阳桥上的燕人张翼德。 应和似的,一匹狼发出长嚎,显得苍凉,阴森。随后,嚎声一波接一波,有的远,有的近,怪怪地往耳孔里钻。 “坏了,崖上也有。”黄二的嗓音都抖了。 果然,头顶里也有狼嚎。 猛子吼一声,举了枪,朝天一扣扳机,一股火直窜天空。惊天动地的一声炸响,压息了怪怪的狼嚎。许久,又传来一声狼嚎,但已远了许多。 猛子飞快地装了火药,用通条捅几下,放进一颗钢珠。他心里很紧张。他发现,自己不怕的,是一匹狼。对付一匹狼,跟对付一条狗差不多,用枪,用棒,都成,赤手空拳也能和它摔上几跤。但这是一群狼,妈的!……怕是要填狼肚子了。 老山狗吠叫几声,声音浑厚,如闷雷滚动。那狼嚎,又远了些。 “怪。哪来的这么多狼呢?”黄二抖了声音,“平日,见不了几只。” “人家,也是个世界。山里了,内蒙了,麻岗了……平日,谁有谁的地盘。一有事,你串我,我串你,就成群了。”红脸说。 又寂了许久,豁子的门忽然开了,一盏马灯出来了。“猛子,你可别装钢珠子,吓唬吓唬,就成了。”是孟八爷的声音。 猛子叫:“快进去!到处是狼,疯蚂蚁似的。” “没那么玄。”孟八爷呵呵笑了,“几只一叫,那回音荡过来,荡过去,就成几百只狼了。我听来,八只。放心,你一放枪,人家也不是傻子,不会朝枪口上碰的。”马灯忽地没了,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老山狗喉间又咕噜噜低哮一阵,卧在栅栏旁。 狼嚎声远远地响了,听那距离,又远了许多。但那怪怪的感觉,直往心里扎。    
《狼祸》第二章1
天刚蒙蒙亮,豁子就套骆驼打水了。每天,有上千只羊候他。方圆几十里,就这一口井。井上,就这一个桶。这桶水,几只渴极了的羯羊一气就能饮尽。豁子从早上就吆了骆驼,一下下往远处扯那绳。羊倌们就按排好的顺序,你今天,我明天,他后天,接那井中忽上忽下的桶。百十只毛乎乎的脑袋,早扎满水槽了。一桶倒下, 几声,就连水珠儿也不见了。 沙漠里的水草越来越少了。水草多的时候,羊饮的水少,这猪肚井时时闲着,水倒是旺得很。水草一少,羊就只能嚼些沙棘、刺蓬、黄毛柴、沙米之类。这些比太阳还干燥的草一入腹,羊就烧得非喝水不可。可是,水草少了,猪肚井的水头也下降了。先前,骆驼走不了几步,那水桶就会悠悠晃晃载了亮哗哗的清凉升上井口。现在,豁子已接过三回棕绳。那骆驼,也是口吐白沫呼哧上好大截子,才见那井口升上半桶浑浊的液体来。而且,就这,也日渐稀罕了。饮完一泡子羊,另一泡子得等好大一阵子。有时,为保证次日用水,豁子就夜里打出一槽水,但往往被黄羊们喝光了。 这天,怕是要成个旱窟窿了。 几百只羊,在轱辘的吱吱声中发出干燥的咩咩声。豁子那驼,也时不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叫。黄二说,今天轮到几个大泡子了。像村里浇水一样,羊饮水也是一轮挨一轮。一轮,至少得五六天。意味着这些羊,五六天才能饮一回水,其它时间,你就干熬吧。 猛子说:“你可占便宜了,离井近,想啥时饮也成。” 红脸哈哈笑道:“他呀,怕是比别人的羊挨得更长些呢。你不看那羊,干不棱登的。要不是怕渴死,他怕是连一次也舍不得饮呀。” 黄二说:“饮一只羊五分钱,老子一年才挣几个?想多饮,怕连饮羊都不够哩。” 猛子打个哈欠。折腾了半夜,到拂晓那狼嚎消失后,他才迷糊了一会儿,眼睛有些发涩。“撒尿不?”黄二问。猛子不解。红脸呵呵笑了,他一解裤带,便有几十只羊扑了来,张了大口,把红脸撒出的尿吞个精光,连一滴也没掉到地上。 “别浪费。”黄二说。 猛子这才明白了黄二的话。他才解裤带,那羊头便涌向他了。这时,他才觉出了做人的伟大。他成太阳了,那羊头,是向日葵。他走向东,羊头转向东;走向西,羊头转向西,朵朵葵花向太阳。 猛子解了裤带,用力把尿射上天空。他马上看到一片飞动的嘴巴和贪婪的眼睛。那贪婪,只有饿极的狼才有。更叫他意外的是,拥挤的羊们望同类时,都成狼眼了。猛子的后脊背凉飕飕的,真怕那贪婪的嘴扑了来,把喷尿的喷头也吞进肚里。 他飞快地系了裤带。没撒完的尿把裤裆都弄湿了。红脸哈哈大笑。 那群羊用怨恨的目光冷冷地望猛子,仿佛知道他没有撒尽。猛子忽然怕这群羊了。这感觉,比怕那狼群还强烈。怪! 一个青年牧人忽然叫起来:“咋有狼粪?黄二,你拉的狼粪吗?” “你爹才拉狼粪。”黄二嘀咕道。 猛子这才从对羊的恐惧中挣出。出了栅栏,果然见到一堆怪怪的粪便。这是狼独有的粪便,白色,很粘,没有草末之类,隐约有毛皮。那牧人用鞭杆,一下下拨那粪,剥出许多骨渣来。 猛子抱堆麦草,想引燃那狼粪。他想看看狼烟是不是真像书上说的那样直溜溜上天。谁知,麦草燃尽了,狼粪却只是冒气,并不曾着。红脸说:“别试了,那湿狼粪不着,干狼粪才着。”猛子问:“那烟是不是直溜溜上天了?”红脸笑道:“屁。书上骗人,狼粪一着,和别的粪一样,风一来,烟就贼溜溜精光了。” 孟八爷边系扣子边出了门。他说:“变了。这世道,啥都变了。古人说狼烟,那是古代的狼粪烧的。现在的狼粪,和狗粪差不多了。狼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呀。” 豁子远远地说:“就是。这井也怪,早先是井爷爷,水咕咚咕咚冒。现在,成井孙子了,跟瘦狗努尿似的。这天,怕要变了。” 孟八爷笑道:“你把自己的骆驼拴好,羊圈好,别叫狼吃了,管它天塌不塌。黑羔子,我教你个法儿:把羊卖了,出去,干个啥,都比这强。你爷爷一辈子,你爹一辈子,你又是一辈子,还是那群羊,也没见挣下座金山,还是这么些干不棱登的毛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