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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实禀告,否则即刻处死。”刘彻冷冷抛下这句话,缓缓扒开我的手。
“两月前,李美人确实曾派人密召,正是老臣诊的脉。”他战战兢兢,颤抖道。
我长吁一口气,挺着肚腹艰难地起身,“为何你当时说本宫并未怀孕?”
“老臣当日便诊出美人怀有一月身孕,只是…”
“不!你说本宫并未怀孕,南陵可以作证!”南陵…提起这个名字,我忽而哑然。
“说下去。”刘彻压住我的声音。
“若不是美人以死相胁迫,老臣绝不敢欺瞒至今…万望陛下明察。”
我拼命地摇头,“你为何要害我…”
“陛下若不信,李美人的贴身侍婢可以作证!”
我步步后退,猛地撞上冰冷的石柱,震地脑袋嗡嗡作响。
原来棋局早设,从我踏足未央宫的第一天,便已泥足深陷…
就在我沉溺于左右两难的纠葛中时,黄雀早已在后。
她,或者她们。
可此时我的恐惧盖过怨恨,只听刘彻又道,“朕只问你两句话。”
“陛下请说。”
“你何时替李美人诊的脉?”
“时近两月。”
“当时她怀胎几月?”
“胎儿刚足月,脉象细弱,胎位不稳。”
刘彻一脚将他踢开,“滚。”
“诺。”张太医连滚带爬地出了殿门。
屋内又变得死寂,不知何处吹起的风,将帷幔卷的簌簌而动。
“我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可我还是要说最后一句,不论如何,我腹中的孩子是你的,是你的!”我站在他背后,用尽力气喊道。
久久没有回答,他忽然转身,右手猛地扣住我的脸颊,五指用力,几乎要将下颌骨捏碎。
“朕的孩子?”他将我向后推去,我扒着他的手,踉跄着跌在地上。
他并不放手,大力将我甩在榻上,我双手护住胎儿,到最后只能用肩膀抵住床面。
“是的,这是你的孩子!”我颌周酥麻,发出破碎的音节。
“朕不会再信,你这个淫妇…当日出宫私会,朕已经极度忍让,可你便是拿这个孽种回报朕?”他左右覆在小腹上,狠狠按下。
痛得一阵眩晕,我明白,此刻他已经认定了孩子不是他的。
可我的孩子还未出世,还没见到妈妈,更不能毁在他亲生父亲的手上。
不论我们之间,还剩下多少真心,可这是底线,我不能妥协。
“你听我说,出宫时间短暂,而且我担心他伤势未愈,后来有被人发觉,根本没有时间去做,更不可能有孩子…”我艰难地喘息道。
“朕给你荣华富贵,给你万千宠爱,你可有给予半分真心?你说,朕又该去信谁?”
“再找别的太医来看,绝不是三个月…”我使劲挣脱着他的桎梏。
“你还要所有人都知道,朕的女人怀了别人的孩子,而朕还当成宝贝一样宠着!”他终于松开了手,仰面笑了起来。
笑到最后,他骤然顿住。
“你要怎样?”我定定地开口。
“这孩子朕不会留下。”他扯过我的发丝,卷在手上,又松开。
未等我开口,他一个甩手,火辣辣地巴掌落在我脸颊上,喉头登时涌起一丝腥甜。
这是他第二次动手打我,除了第一次我骂他昏君之外,无论多么气恼,他始终没有再下手。
“你根本不配做父亲。”我擦去嘴角的鲜血,重新站在他面前。
“这孩子朕绝不会留下。”他扬起脸庞,冷酷道。
“你不能杀死自己的孩子,不能!”我发疯一般拖住他的身子。
“朕不想再见到你。”他甩开我,直直朝门外走去。
“对,你说的对。”我窜到他身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只有霍去病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我付出的人。”
他掰开我的手,我又死死抓住,“真是同情你,我从来都不愿给你生孩子…你的妻子儿女没有一个真心待你,他们也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你只会孤老终生!哈哈…”
“疯妇!”他推开我,不迟疑地走去。
殿门重重关闭,我趴在门边,在极度的恐惧和疲累中,昏了过去。
醒来时,一室漆黑,我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伏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我使劲唤了几声,无人应答,门窗紧锁,整个内殿陷入死亡一般的沉寂中。
摸索着走到榻边,我将被子捂在小腹上,夜深露重,寒意难耐。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仅仅几个时辰的光景,自己除了这一套单薄的里衫,什么也没有了。
绝望的恐惧侵袭而来,茫茫黑暗中,脆弱的心理防线一点点倾塌、溃散。
到最后,连哭地力气都没有了,在案几上摸到了半盏冷水,就着眼泪喝下。
一夜浮浮沉沉,吱呀一声闷响,将我惊醒。
炫目的日光随着殿门打开,刺痛了我的眼睛。挣扎了好一会,才缓缓睁开眼。
苏林小步入殿,轻轻挥手,身后的小黄门便将门窗掩起。
“你们要干什么。”我下意识地窝了窝被子,苏林不为所动,迅速地放下帷幔。
他端着一方小案,行至我身前顿住。
“美人请。”
我看着那陶器中,半碗黑糊糊的汤药,从头皮凉到脚尖。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更新时间已经改为半夜了。。。。
睡觉前送上一更。
杜衡童鞋说的很对,那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顶锅盖灰走~~
80
80、南有乔木叶萋萋——对峙 。。。
“本宫绝不会喝。”我起身,双脚踏在冰凉的地面上。
“美人莫让老臣作难。”
“呵呵…”我缓缓端起那碗药汤,凑在鼻子前轻嗅,熟悉的麝香气味淡淡传来。
天底下竟有如此面冷心冷的男人,就因为这样荒谬的理由,而要杀死亲生骨肉。
苏林深深附首,不明所以地抬眼窥去。
“真是个懦弱的男人,连杀人都不敢亲自前来。”
我猛地甩手,陶碗和药汁碎地满地飞溅,浓黑色溅到他们裾摆之上,屋子里登时苦涩弥漫。
“去告诉刘彻,谁要是敢伤害本宫的孩子,除非本宫死了!”我揪起苏林的禁领,大力将他推向门外。
他身子不稳,倒在地上,将随行的两名小黄门一起带翻在地。
“将地上清理干净。”我又做回床榻,小腹轻微抽痛。
疲累地阖上双眼,鼻子里的酸涩一片。
这三年来,流了太多的泪,究竟是欠了谁的孽债?
可如今,此刻,我只知道,谁也别想害我的孩子。
细碎的声音终止,“奴才告退。”
我并不答话,直到殿门开了又合,室内重归黑暗。
“宝贝,不要害怕…”我轻柔地隔着亵衣婆娑着肚腹,“就算全世界都不爱你,妈妈也会永远陪着你、保护你…”
“不要怪我,妈妈不该带你来到世上,你的父亲他不爱你…若你出生在妈妈生活的那个时代,该会多么幸福啊…”
就这样,我不停地与肚子里的宝宝说话,想将这一辈子的话都说尽。
说着说着,似乎听懂了我的话一般,阵痛平复下来,真是个听话孝顺的孩子。
两天没有进食,胃里空的可怕,饥饿的滋味并不好受,强烈的干呕紧绞着袭来。
我将被子裹在身上,拉开厚厚的帘幕,残阳如血,宫楼危危,日端昼长,又是一年秋风。
靠在窗前,半轮弯月爬上梢头。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永巷中,那个死在秋天雨夜中的王夫人。
最后握住我手的冰凉,依稀如昨。
人生不死何归…
苏林一定尽数回禀刘彻,而刘彻一定将消息封锁戒严,他比我更不想声张此事。
他既能让苏林密送汤药,便是不想让我就这样死掉,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执意何为。
第二日,仍是无人再踏足宣曲宫,我再也坐不住。
情绪从悲哀,变作烦躁,加上饥饿和忐忑的不停折磨,我终于明白,刘彻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残忍。
“有人在外面吗?”尽管我知道毫无用处,可仍是停不下来。
门窗紧锁根本无法撞破,再这样下去,饥饿却是其次,长时间的缺水,恐怕撑不了几日。
脚步声传来,我死死扣住窗棂,接着门锁响动,我向后退开,一盏青灯徐徐照亮。
“是你。”
“美人请。”来人正是南陵。
黑暗中,她细弱的身影在烛火中摇曳。
“恭喜你们,我落得如今的下场,可我更想看看她们以后,会不会比我更惨。”
“是您锋芒太盛,当美人您享受圣眷隆宠时,便该知道,后宫多少女子视你为眼中钉。”她平静地回答,神情漠然,完全不是我所认识的南陵。
原本以为我恨她,可如今,我才明白,为何要恨一个从不曾认识的人。
“很好,这样的你,才让我觉得释然。”我循着亮光,重新做回榻上。
她将陶碗放在桌案上,眼神里有丝不安一闪而逝。
“是尹夫人,亦或是,皇后娘娘派你来的?”我冷笑道。
“美人请用膳。”她弯起腰,端碗的姿势,仍是当初的那般熟悉。
“怎么,刘彻今日换你来送药?本宫不喝,拿走。”
“这是您最爱的肉羹。”她缓缓呈上。
热乎乎的饭香,挑战着我的味觉,有时候,活下去比尊严更为重要。
“告诉我,为何会是你…”是我觉得身边唯一干净的孩子。
“南陵什么也不会说,这个孩子您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的。”她倔强地回应着。
我张开手掌,狠狠地朝她刮去。
清亮的声响,在这静谧的殿内,突兀异常。她的左脸,很快便浮肿起来,她抚着脸颊,抹了抹嘴角。
“这一巴掌,是还清你欠我的信任。”
啪地又一声,随着她右颊泛红,我的左手震得生疼。
“这一巴掌,是纪念死去的南陵。”
她并不反抗,却突然笑着扬起脸,“您才是这未央宫里最可怜的人,所有的人都想要您死…您还怀上了自己不爱的男人的骨肉。其实南陵也是为了您好,生下来会更痛苦…呵呵…”
她红肿的脸颊,挂着鲜血的嘴角,在昏黄的烛火中,愈发可怖。
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们要争宠,要为了一个没有心的男人,下如此重的赌注,又能比我好到哪去?谁比谁可怜,你自求多福吧!”
“南陵既然选择这条路,便早已做了打算。”
“我不关心你要如何,尽管去回禀陛下,或是她们。”
“美人记得用膳。”她放下汤碗,缓缓朝门外走去。
那背影,让我有瞬间的错愕,“你究竟是谁?”
她回眸望着我,声音轻不可闻,“美人可还记得平阳府中的故人?”
一股冷意袭来,我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太像了…
“翠缕,是奴婢的亲生姊姊。”
我在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她早已锁了殿门,白色的衣角在我眼前不停晃荡。
她确曾提起,有一个姐姐…可我万没料到,竟是翠缕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