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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洽卿只好停下。怔了一下，他掏出衣兜里的十把梳子说：“好吧，你们说是渺渺就是渺渺，但你们都还蓄着发，可见尘缘未了。我这十把梳子，原来是替别人卖的。现在，我自己买了，送给渺渺，让她每天疏理烦恼丝，以解尘缘。我不求其他回报。我是一个商人，只求她今后能每天在这观音菩萨面前祈祷时，为我说句吉言，以便菩萨保佑我平安、发财。”
说着，虞洽卿把梳子递上。
老年沙弥尼推开他的手说：“你这又不是什么圣物，怎么能解尘缘？还是带回去留你自己用吧。”
“这虽不是什么圣物，却是十把灵器。因为它们是我的一片诚心，心诚则灵嘛！”
老年沙弥尼还要拒绝，渺渺却从里面走了出来。
“给我吧。”渺渺接过梳子，塞给虞洽卿两块大洋，“你可以走了。”
虞洽卿盯着她看了许久，“不……要钱的……送给你。”
渺渺已走入里屋，虞洽卿正犹豫着想闯进去，老年沙弥尼却拦住催促道：“施主，请你走吧！”
虞洽卿把两块大洋放到姨妈手中，“好，我走了。姨妈，你和潇潇要多保重啊！”姨妈却变戏法似的又把大洋放回到虞洽卿的口袋里，随即把他推出门外。
虞洽卿缓缓走出殿门。身后，渺渺的声音传来：“我会每天都为你祈祷的！”
26 酒深情亦深（1）
虞洽卿回到上海的时候，瑞康颜料号早已经开门营业，虞洽卿一进店，就将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送给师母，然后，便来到前面店中帮着营业。
“你就是阿德哥吧？”他刚进店里，就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迎上前问道。虞洽卿一看，知道他是店里今年新来的学徒。
“小兄弟贵姓？哪里人？”
“我姓贝，叫贝润生，宁波人。”
“我们是老乡。”
“是的。我年初六一到店里，师傅就向我说起你阿德哥了。以后，还请阿德哥多关照。”
“都是老乡，能关照我会关照的。你好好干吧，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你说一声。”
“谢谢阿德哥。”
第二天是元宵节，上海滩华洋地界都张灯结彩，忙着闹元宵，生意自然清淡。中午，奚润如让夫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请虞洽卿和所有的店伙一起过节。饭前，奚润如当着众人宣布，提升虞洽卿为瑞康颜料号襄理，年薪八十两白银。虞洽卿心中十分高兴，众店伙纷纷祝贺。酒宴上，一时间，觥筹交错，欢笑不断。
酒宴结束，虞洽卿有些头重脚轻，身体发飘。师母忙做了一份醒酒汤让他喝下，又有些心疼地嗔怪奚润如道：“都是你。老是要他喝，这要是醉出毛病来，看你怎么办？”
奚润如笑着说：“一个男人，醉一下酒，无所谓的。”
虞洽卿说：“师傅说得对，男人吗，该喝醉时就应该喝醉。不过，师母，”他冲奚夫人摆了摆手，“我今天可没有喝醉。我今天多喝两杯，是因为高兴。”
奚夫人笑着说：“我知道你没有喝醉。快扶你师兄到床上睡去。”贝润生赶快扶住虞洽卿，把他往阁楼上架。
“我不能睡觉，我要去看店。”
“下午打烊，不用看店。他们都要上街看灯，你就放心睡吧。”奚夫人和贝润生一起，把虞洽卿送上了阁楼。
虞洽卿一觉醒来，阁楼里已经黑下来。透过窗子，见外面火树银花。他翻身下床，来到楼下，奚夫人正在等着他。
“阿德，醒了？吃点粥吧。”
“师母，你怎么不去看灯？”
“你一直不醒，我不敢离开。”
虞洽卿心里不由一热，师母对自己实在是太好了。
粥是紫糯米放桂圆、莲子、冰糖熬的，稀稀的，温温的，极其爽口。虞洽卿一会儿工夫就喝下去一碗，奚夫人忙着又给盛了第二碗。
“阿德，我有句话想问你。”
“师母，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这次回去，你娘给你说媳妇了吗？”
“啊……你问这干什么？”
“你先别问干什么，就告诉我，说媳妇了没有。”
“没有。”虞洽卿心里“咯噔”一下，明明都已经结过婚了，怎么还能说没有说媳妇呢？可他又不愿意说和郑雨梅已经结婚，要是师傅、师母问起，怎么结婚才三天就来上海了？自己该怎么回答？告诉他们自己和郑雨梅在一起的种种不愉快，还是骗他们自己挂念颜料号的生意，提前赶回来了？他们会信吗？
“要是给你在上海说个媳妇，你娘会同意吗？”
虞洽卿明白师母的意思了，心里有些怯怯的，匆忙道：“不知道。”
“我娘家侄女凤仙，贤淑能干，相貌出众，去年来店里帮做棉衣，你是见过的。我早已想把她许配给你。过年时，我回娘家，对哥嫂也说了。哥来店办货看过你，说你一表人才，没有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虞洽卿想起来了，那个叫宰凤仙的松江女子，面似满月，白嫩*，一对大眼睛水汪汪的，很是*。他心中一阵窃喜，但想到家中的郑雨梅，又有几分担心，底气不足地说：“这还要问了我娘才能定。”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26 酒深情亦深（2）
“婚姻大事，当然要娘同意。尤其是你，爹去世的早，婚事就得娘做主。你尽快写信回去问问。我估计你娘会同意的。你二十出头了，该成个家了。”
“师母说得对，我娘会同意的。”虞洽卿突然间决定要娶宰凤仙了。要是能在上海有个家，自己就会有一个私密空间，有了私密空间，下一步就好独立发展了。况且，宰凤仙很是*，没准跟她在一起，比跟潇潇在一起更加美妙呢。至于郑雨梅，就把她放在龙山吧。
和师母谈过以后，虞洽卿闲来无事就打算到外滩上去逛逛。
因为有电灯和煤气灯照明，上海的元宵之夜租界比华界自然更加明亮、热闹。虞洽卿在外滩看了一阵热闹后，刚想去南京路，却被一个人拉住：“虞先生，白相的开心啊？”
原来遇见了三泰颜料店的老板舒三泰。“舒老板好。”虞洽卿忙拱手施礼。
舒三泰有些神秘地凑到虞洽卿跟前，问：“虞先生，我早就想请你小酌两杯，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晚上，我特地在四马路的水晶宫定了一桌花酒，请水晶宫的头牌‘蓝桥别墅’侑酒，不知虞先生可肯赏光？”
“舒先生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不必客气。”
“事情肯定有，待会儿坐下来再说。”
“舒先生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见虞洽卿态度坚决，舒三泰说：“我生意上有些事情，想请虞先生帮忙。”
“什么事情？”
“到了水晶宫你自然就知道了。”说着，舒三泰硬把虞洽卿带上一辆马车，很快来到四马路上的水晶宫。
水晶宫是一家书寓，装潢的晶莹剔透，置身其间，果真有几分水晶宫的意味。水晶宫的闻名，不在于其玲珑剔透的装潢，而在于其中的头牌艳丽“蓝桥别墅”。“蓝桥别墅”本名张青燕，出生于苏州名门，小时家道中落，被卖进教坊学艺。她生性聪慧，精于音律，所学词曲过目不忘。加上口齿伶俐，说、表、弹、唱更无一不工，十三岁在教坊里拔得头筹，被万两银子卖到四马路水晶宫里，做卖艺不卖身的“小先生”。为了让张青燕能卖上好价钱，老鸨就请不远处望平街报馆里的那些报人吃酒，为张青燕取一个绝佳的艺名。在张青燕弹琴侑酒的时候，一位先生说出了“蓝桥别墅”的艺名。天上有座鹊桥，人间有座蓝桥，都是男女私会之地。别墅的意思，就是宽敞、舒适，住人多热闹，住人少幽静，全都妙不可言。这个名字的确令人想入非非。
“蓝桥别墅”艳帜一张，果然响彻上海滩。众多绅商富豪，公子纨绔，趋之若鹜，而“蓝桥别墅”却笃守“小先生”的招牌，卖艺不卖身，很多人扔进了许多银子，也未能留宿梳拢，一享*至乐。直到一位来上海公干的直隶道台，借着是上海道台把兄弟的关系，扔下十万两银票，强行留宿，梳拢了“蓝桥别墅”，将她由“小先生”弄成了“大先生”。
虽说“蓝桥别墅”成了大先生，但一夜身价十万雪花银，毕竟是天下奇闻。所以，想和她享一夕之欢的仍大有人在。要请她侑酒，必须提前预约。舒三泰因为早年救助过水晶宫老鸨，现在说有生意上的事情请她帮忙，她才把正月十五这良宵吉辰留了出来。
老鸨热情地把虞洽卿和舒三泰引进一间闺房，但见里面华灯高挑，芝兰飘香，酒菜都已上桌，就是没有“蓝桥别墅”的芳影。
舒三泰把虞洽卿让到座上，举杯相劝：“虞先生，先干了这杯。等会儿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26 酒深情亦深（3）
虞洽卿看着舒三泰，满脸笑容。“舒先生此时还不把话说明白，这酒我能喝吗？”
舒三泰有些窘迫，停了一会儿才说道：“虞先生，鄙人冒昧地问一下，瑞康号每年给你多少薪俸？”
“不多，八十两。”虞洽卿微笑着回答。
舒三泰冷笑了一下道：“虞先生，你这样的人才，一年薪俸才八十两，这是没有伯乐啊。敝号愿把先生年俸加倍，一百六十两！另外，年终按销售额的百分之一给你提成。瑞康号让你做襄理，我也让你做襄理。敝号可是有十八名伙计，是瑞康号的三倍，全由你随意差遣。请到敝号屈驾如何？”
“这……”虞洽卿沉吟良久，没有回答。
“我早看出虞先生不是等闲之辈，将来在上海滩一定会叱咤风云。将敝号委托给虞先生全权处理，一直是我的心愿。请虞先生放心，今日恳请先生屈就，不是要永远拖住先生。如果先生有一天不满意，可随时离去，鄙人绝不勉强。”
年俸加倍，年终提成，这一反一正，收入相差好几倍呀。出门在外，吃苦受累，为什么，还不是为发财？而且三泰颜料号的规模也比瑞康号要大，接触面要广得多，更有利于自己将来的发展。他的心里不由得动起来……
舒三泰见虞洽卿心动，便说：“先坐下喝酒，听曲，这件事你想定了再告诉我。”他充满豪气地端起酒杯，“来，虞先生，咱们干了它。”
虞洽卿端起了酒杯，和舒三泰一碰，爽快地干了。
舒三泰一拍手，只听一阵清脆的琵琶声响起，伴随着琵琶声，莺转燕鸣的昆曲声传了进来。虞洽卿循声望去，只见门外三尺露台之上，月色似水泻银，一明眸皓齿的绝*子，怀抱琵琶，十指揉弦，朱唇轻启，好似嫦娥凌空。虞洽卿手中的筷子不觉间掉到地上，眼睛直勾勾地，仿佛被钉住了。
一曲唱罢，女子起身，高挑的身子冲虞洽卿道了一个万福。随即，她裙裾偏偏，款款走过连接露台的蓝桥，俏眼横波，步态婀娜，真如梦幻中的仙女。虞洽卿心中叹道：怪不得别号“蓝桥别墅”呢，真是人间*啊！
“蓝桥别墅”来到近前，把虞洽卿面前的杯子斟满酒，双手捧起，递到虞洽卿面前，“虞先生，请满饮此杯。小女子再为你献上一曲。”
舒三泰忙在一旁鼓掌。虞洽卿顾不得多想，接过酒杯，一下子将酒干了。
侍女递过琵琶，“蓝桥别墅”抹挑了几下，乐曲流水一般奏出，她轻启朱唇唱道：
劝君今夜须沉醉，
樽前莫话明朝事。
珍重主人心，
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