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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琴赋-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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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岩是盆地之形,东西分左水域与右水域两道天然屏障,左亭琰识得地形,走得是右水域山谷。他历经百战,从未这般落魄,眼见所带的万余人,全葬身火海,惟有二十来人相随,顿时有英雄末路之感。

这厢明军缓行,那厢聂无双早派出等待已久的郭放,带兵预伏右水域溪谷,溪谷之地,皆是山上奔涌而至的瀑布之水,水深且多河床淤泥,只有一桥能过。

郭放先前不服,此时却心悦诚服的听侯聂无双调令,只带了百余人。首戴萌蒲,身衣緼袯,浸身在冰凉的河水之中,手中的千绊索,绳长数尺,带有软钩。

左亭琰犹如丧家之犬,一路前来,见山谷空静,越过梅林便可到明军帐中,心头渐松。忍不住朗声大笑,骂聂无双一介布衣,白面公子,便是再有能耐,也不过只有火逼烧林之能。

谁知他前脚刚跨上石桥,郭放等百余楚军,挥撒千绊索,形成大网,将余下的明军,一网成擒。左亭琰尚未回神,已成惊弓之鸟,再无反抗之力。

密林之战,聂无双火逼水攻,胜局已定,郭放入职以来,尚未打过那么痛快一帐,真真豪气万丈,只将聂无双奉若神明。

聂无双得胜回营,刚脱下战袍,已经是冷汗如雨,军中战士皆来道喜。他却无力气相见,因怕影响士气,只能闭门谢客,倚在榻前用锦被紧紧的裹住身子,瑟瑟发抖。

祭果之毒,已在肺腑,冷热相缠,开始用内功勉强压制,还能缓解。如今半日便要发作一次,便是他内功深厚,却也抵挡不住,这热如炙烟,冷若寒冰的折磨。

“师傅,李大夫带来的那个女子……”落琴在雅舍,见他们日夜辛苦,心里又揣着冷临风的安危,加上怀胎日子渐深,行动不便,自不敢来军营打扰。

可黄昏时分,也正是密林之战最是凶险的时刻,那个随着李大夫同来的疯癫女子,却独自从雅舍跑了出去,雨桐与李大夫分头去寻,她想着青成如此看重此人,怕误了宗门大事,只有前来禀告无双。

“你,师傅……”暖烛下,无双如困兽般无助,脸面阴阳二色,只吓得落琴连跨几步,已到床前,忍不住高呼出声。

“别叫,不能说。”无双胸中真气乱窜,苦苦压抑,怕落琴见着伤心,只能别过脸去,喝止声犹如金石迸裂。

落琴低下身子,见他这般哆嗦,立刻拿来锦袍,皮毯,一切御寒之物,悉数盖在他身上,见他依然冰冷,忍不住上前紧紧将他环住,低咽道“师傅,是毒,我去找李大夫医治,为什么瞒着,为什么?”

无双经她一环,心头渐暖,疼痛让他脱了力,双目渐渐迷蒙,只记着她那熟悉的暖,铺天盖地的袭来,眼一黑,便已失了知觉。

聂无双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三日的晨时,李大夫与雨桐寻回那女子,无奈之下只能将她锁了起来。

青成怕李大夫两头难顾,便让雨桐连人带锁将那女子压来军营,那女子见不得男子,只吓得花容失色,紧闭门户,再也不出。

落琴支额浅眠,守在军床书案旁,却不知无双已醒,只紧紧的看着她,帐内香暖,细闻之下皆是青叶,白芍之类的解毒之物,想起落霞山时教她缝药包的情形来,仿佛就在眼前。

他思量了许久,犹豫的伸出手去,指尖轻触,有微微酥麻之感,落琴眉头一皱,无双惊的立刻放下手来。他这般忐忑,落琴却依然未醒,只是调整了姿势,显是累到了极点。

一缕秀发不经意的滑落,更忖得梦中人面如玉,发如墨,掩不住的娇憨雅丽,无双似痴了,手提起复又放下,进退两难。

正在此时,青成一声重咳,人已在帐内,无双电光火石一般的收手,收手后却又不知该搁在何处,自有几分被看透心事的困窘。

落琴缓缓醒来,见青成已到,无双亦醒,自是说不出的高兴,正要立起,却被裙裾所绊。

无双青成同时出手,却又都知对方的心思,犹豫矛盾之时,落琴下意识的撑手一按,人已立稳,只担心的抚着肚子,她曾答应冷临风,定要好好的顾着这个孩子。

无双青成见那日渐隆起的腹部,眼中光彩顿失,一时无语,气氛僵持,只有落琴不明所以,招呼青成落座,便掀帘出去拿药。

青成才入座,便忍不住嘲讽一句,也似自嘲,如钝刀一般割在无双心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晨时至,入夜又来,落琴照料无双经心,一直红着眼睛,挂着泪,不敢往深处想,不敢往深处说。

直到无双忍痛,强打精神仍阅兵书,读军报,忍了许久的她才再也不耐,愤然将书卷笔墨悉数拨散在地,无奈的追问“师傅,还要瞒我多久,祭果之毒无药可医,惟有以身过毒之法,你是为了我……”

“不,我岂是为了你,宗门大任不容有失,我岂会为了你,自然不是。”无双立时接口,声音由重渐弱,竟而无声,低头不愿与她相视。

“又是宗门,他便是义父,是恩人,又如何?当日你们将我送去环月,我以为我是这天底下最孤苦可怜之人,可师傅却不知,你和师叔也一样可怜,失了自己,人生何意?”她浑身颤抖,悲从中来,因是知道无双那句“不是”只是为了掩饰真相,减少自己心中的歉疚,可越是如此,她的歉疚就越深。

眼见着相伴十年,曾意气风发,如芝兰玉树一般的师傅如此憔悴,她恨不得自己立刻死了才好,她段落琴凭什么活着,她活着只会拖累旁人。

她掩面痛哭,泪水滴滴落在无双手背上,无双反手紧紧的环着她不肯松开,只怕她如一缕轻烟,会立刻在自己面前消散。

“我求你,去治病,别理宗门战事,回落霞山,回去……”她蜷缩着身子,低声呜咽,似小时候一般求他。

“我的命天早已注定……我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今日,我不能回去……便是死了,我也不能回去。”无双停了半晌,还是狠下心肠,回了一句。

落琴缓缓立起,只紧紧的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脸面,迷迷蒙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了帐,怎么就走到了静水之边。

月宁风息,难得的好夜,落琴不记得什么时候还有过这般的好天。是在落霞山,抑或是在环月山庄,早就模糊了。

静水流淌,偶有碎冰拍打,随着水流,发出轻巧的击打声,让人浅醉。

落琴似离了魂,只瞅着水中的倒影,默默伫立。

青成一路飞奔而至,见这番情形,真是心惊胆裂,可是千般关心,到了嘴边,却莫名其妙的成了挖苦。

“怎么,又想投湖?也好,一了百了。”

“我不想死,我答应过冷大哥,我会好好活着,只是我不希望有战火,不希望看到师傅现在的样子,不希望战场上你们与冷大哥生死相争,师叔,我怕。”落琴目光呆滞,回神过来瞅着他,说得轻声细语,双目间盛满了悲哀。

青成永远难忘,她第一次害怕,还是在去环月山庄的路上,他平生所见的女子,青娘、司马素素,皆是身有重责、使命在肩之人,便是心中真有惧意也绝不会宣之以口。

他曾以为天下间的女子都是一样,谁想到她在他面前,竟是如此自然,有坚强亦有软弱。

“我……”青成内心深处想尽了劝慰之辞,却因说惯了刻薄的言语,一时之间心潮涌动,变得口拙无措。

“师叔便是不说,落琴也知,你等了那么多年,等的也是这一刻,你也不会走,便是死了,也要看这结局。”落琴连连苦笑,眉目间更是失落,她用手托着腹部,像是护着世间无上珍宝,步履缓缓,脚步深深浅浅,背影淡若轻烟,透着绝顶孤单。

男儿在世,当报家国,你们是英雄之后,担负着多少西莫儿女的血泪,这一生,只许进,不可退……

幼时,义父日日教训的言语,而今似响在耳际,久久不去。

往后他也许会怨,错失了许多,可今日他惟有进,不可退。

自此后,落琴也不相劝,专心放在腹中孩子身上,只是李大夫开给无双的药方,她必亲手来煎,眼看着无双服下,才会安心去歇。

王帐中,除了军书习卷,多了药包,药香之类,采集缝补,落琴绝不假手于人。

无双青成每每与她说话,她总是听得多,说得少,毫无生气。

那疯癫女子,眼见落琴肚子一日大过一日,便更是痴语起来。

一时欣喜若狂,手舞足蹈,恭喜落琴要添个麟儿。一时却却哭得伤心,将自己骂得体无完肤。

她虽疯疯癫癫,巧手却不输人,落琴画图,她便乖乖得绣花。所绣之物,是鸟能飞入九天,是花能引来蜂蝶。

落琴每每赞不绝口,才觉此时此刻,她才是真的欢喜,发自肺腑。落琴不知青成留着这个女子有什么用处,只是素日相处下来,只要她不在发病之时,就如姊妹一般的亲昵。

落定

战事日艰,晏元初连败两场,不敢轻敌,阵前咬得更紧。三五七日便有大战。无双因身子不妥,坐镇军中,每每与青成相商,都不曾有过好脸色。

落琴不多言,并不表示她内心不清明,她自然知道他二人为什么而费神。其一是良机绝好,为什么季成伤千篇一律的下令按兵不动?其二便是以孙仲人之能,理应看得明白战况情势,却因诸多疏漏,而功败垂成,白白给了楚军良机。

落琴想的浅,这自然是一桩好事,可无双青成自来想得深,却更担忧。

兵戎不断,时日飞逝,一晃已过了半月。

晏元初险赢一仗,岂敢沾沾自喜。孙仲人风尘仆仆,一入帐,便带了一个好消息。他曾受命在皇都打点,又辗转去回祁讨兵,秦得玉初时不理不睬,将昔日交情视若无物,可偏偏在回祁九皇子元戎寿辰之期,似突然改了主意,竟派人邀孙仲人前来军师府赏花听戏。

“如此说来,他是允了?”晏元初知秦得玉老奸巨滑,便是真允了,也不会宣之以口,只是两军交战,若秦得玉不助楚军,便等于是助了自己一臂之力。

“楚国为大,便是成王已无昔日之勇武,那聂无双却是能人,这称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依我看,回祁若是助楚灭我大明,到头来被人反食一口,便是亡国之运。惟有助明灭楚,事成之后,尚有时日调养生息。秦军师锦绣之心,岂能不明事局。”孙仲人分析利弊,所说之言,正是晏元初心头所想,这一来,只喜的他败仗的郁气顿时全消。

他自有雄心,并非仓促起兵,多年部署的各路人马,纷纷汇聚,据潜入楚营的探子来报,聂无双病体抱恙,虽掩的紧,不知轻重,却不是微恙那么简单。

午时秦得玉派人送来书简,寥寥几笔,他心下已定,召对孙仲人商议,联回灭楚。

第二日午后,好风顺水,竟迎来了新上任判御史楚子明,楚子明一身青衣,来的匆忙,晏元初亲去相迎,面露喜色。

楚子明也不多言,呈上的是秦得玉亲赠明帝晏九环的贺礼——《楚水图》。晏元初出身世家,虽不通书画,却也知此图为画圣戚观的绝笔,十分稀罕。

晏九环帐中召见,亲见此图,感其笔触大气,泼墨成林,蕴笔为川,楚国山水跃然纸上。更看透了深一层的意思,回明联合灭楚,已成定局。

回军师送来的岂是一张图?而是楚国千里的大好河山。他心中大喜,却不流于表面,只对楚子明加倍礼遇起来。

饮宴一毕,回到帐前,已是漏夜时分,晏九环生性多疑,许多事故,须反复揣测,尚不能心安理得。多年来,他不是没有谋反之心,只是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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