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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人儿垫起脚尖,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他那满头汗的模样,童稚的小脸上显出了很认真的表情,就连那点头的动作也格外慎重,使得他那火烧火燎一般的心底突然没由来的一阵感动。
“可惜,但凭我一个人,没办法救他呢!”红衣女子挑起眉,兀自摇摇头,眼角的余光扫过他那明显失望的脸,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也越来越诡异,让人嗅出了几分阴谋的味道。“不过,丫头,你如果愿意帮我,我倒是可以试着救他。”她轻轻拍了拍那可人儿的脸颊
“真的么?!”那可人儿眼睛一亮,原本的沮丧一下子就消失了,登时有些急切地扯住她的裙裾:“姑姑,我要怎样才能帮你救这个小哥哥?”
红衣女子并不急得答话,反倒是站起身子,步履款款地走到床边,居高临下,以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眼光扫过他满是冷汗的脸,就像是得道飞升的仙人,在云端冷眼看着世人,看他们在爱恨嗔痴中翻滚,脸上的表情从容至极。片刻之后,她才开口,“你不想死,对么?!”
那烈火烧灼的疼痛感几乎吞噬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汗如雨下,干涩的嗓子连话也挤不出了,只能咬住干裂的嘴唇,用最后的力气极轻缓地点头。
“若是丫头救了你,你的命便是她的了。”红衣女子微微俯下身子,靠近他那稚嫩的脸庞,声音倏地压得有些低,将这原本是出于仁慈与善意的解救,硬生生扭曲成了一场诡谲的交易。“以后,她要你怎样,你就必须怎样,你能做得到么?”
年少的他并不能分辨这所谓的“她要你怎样,你就必须怎样”背后所蕴含的谋算,并且,在这样的时刻,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比任何事都来得强烈,来得重要,他再次点头,因那侵袭的疼痛而饱受折磨,已经濒临昏死了。
“你该要记住,倘若你日后做不到,想要反悔,我能让你活,也能再让你死!”红衣女子目光犀利如剑,透着杀意,说完了该说的,这才拉过那白衣的可人儿,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吐出一颗亮晶晶的珠子,而后,红衣女子步履盈盈走到桌案前,执起桌上那上好的黑胎哥窑茶杯,面无表情地将那早已经冷掉的茶水给泼到窗外,接着,她又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以尖细的簪头刺破他的手指,挤出几滴血,又在可人儿那白皙的皓腕上轻轻一划,那细致柔嫩的肌肤上立刻出现一道伤口,殷红的血如挣扎盛开的玫瑰般立即泉涌而出,沿着手腕缓缓滴入茶杯之中,溅起绚烂夺目的血花,那颜色红得妖媚且诡异。
片刻功夫,大半杯血在茶杯中摇摇荡荡,些微的血液甜香在空气中弥漫,那暗红的色泽似乎将杯上那金黄色的百圾碎也染红了。红衣女子的手指抚过可人儿腕上那流血的伤口,血便立即在肌肤上干涸凝结,仅余下一道狰狞的伤口。将那颗珠子放进茶杯里,她口中念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咒语。
“小哥哥,你很快就会好的。”可人儿不顾自己手上那狰狞的伤口,抓住他那杯簪子刺破的手指,轻轻地吹气:“不痛了,我给你吹吹就不痛了。”
她那稚气的言语和举动令他喉咙一紧,心坎蓦地一震,呼吸吐纳间,那血腥的味道似乎已经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他的躯体。怪异的是,他之前分明看到她的眉间有一朵殷红的莲花,可现在,那莲花却在逐渐变淡,最终,消失得全无痕迹。
红衣女子冷眼看着可人儿的举动,面无表情地将那杯血凑到他唇边,将那腥甜的液体喂他一口一口喝下。此刻,他全身正灼烧燎烤得厉害,那大半杯血如同是甘霖,丝缎一样缓缓滑过他的喉,琼浆玉液般甘美,缓缓地在他的体内蔓延,驱走了所有的疼痛和不适,将她与他的血脉纠缠混合,绾成一个永生难解的结。
尔后,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便又昏睡了过去,只知道自己醒了以后,复又看见母妃喜极而泣的泪水和父皇那如释重负的神色。
他果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可是,那个有着窝心言语和举动的小可人儿以及那个红衣女子却不知所踪,仿似是无声地来自风中,尔后又无声的消失,只与他有过接触,旁人竟然丝毫不知情。
或许,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怪异的梦吧……
病愈之后,他依旧在那院落中过着极简单的日子,读书,习字,学棋,画画,只是在发愣的时候,时时会想起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中,那个小仙子一般的可人儿和她的笑颜。
如果她的血真的能救活濒死之人,她或许真的是个谪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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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快,转眼,除夕便到了。尽管他按照之前的承诺背完了《尚书》,可父皇还是没能留下陪他和母妃守岁。父皇要大宴群臣,要天子家宴,更重要的事,他这才第一次知道,父皇还有另一个儿子,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而他,因为母妃出身卑微,不仅入不了宫墙,更加上不了台面。倘若仅仅如此也就算了,可他还平白成了别人的眼中钉,上次的中毒,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警告,警告他不能痴心妄想夺得父皇的宠爱,警告他不能妄想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可天知道,他从没有想要去追逐那些浮华虚名。
生在帝王之家,从来便不是一种幸福,而是一种悲哀。他被逼得不得不面对那些勾心斗角,面对那些明争暗斗,倘若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是个贩夫走卒家的孩子,这样,至少不会被囚禁一般藏在这宅院里,面对墙外广袤的天地,可望却不可及。
除夕之夜,那个生下不过数月便被册封为太子的兄长正在肆无忌惮地享受着父皇的宠溺与疼爱,可他却只能裹紧貂裘,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望着清冷的寒月独自守岁迎新。夜间的寒风呼呼地吹,虽然雪已经停了,可他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母妃和侍奉的宫娥来劝了他好多次,他都执拗地坐着,死也不肯起身。
月亮照在积雪上,把周围衬得如同白昼,他的影子也被西斜的月光拉得老长,仿似在一夜之间,他便飞速地长大,生命中多了少年的忧愁和烦恼的痕迹。
他想,他绝不要像他的父皇那般,这一生一世,他只娶一个女子为妻,不论身份,地位,他只要她生下他的子嗣,无论是除夕守岁,还是中秋团圆,他都会陪在自己的妻儿身边,直到他死!
正思忖着,却不知几时,身边突然多了两个人影。他定睛一看,其中一个穿着那眼熟的一身红衣,还有那冷漠而妖异的脸庞,正是那救他性命的恩人之一。而另一个人,却并不是那救他性命的可人儿,而是一个眉眼温婉的女子,唇角始终含着笑。
原来,那晚的一切并不是梦!
“还记得那一晚,你和我的约定么?”红衣女子挑眉看着他,眼眸沉敛,视线锐利得如同要透过眼眸看穿他的心,唇角微微上扬,看不出她此刻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丫头救了你,你的命便属于她。”像是为了提醒他,她复又将那交换条件给慢慢说出了口,言辞间,一丝的感情也没有。
他站起身,点点头,寒风虽然令他颤抖,可那小小的胸膛却不曾退缩。“我记得,也做得到!”
“很好!”红衣女子这才有了微笑,孑立的身姿在夜色中化作修长的剪影,在月光下尤显清瘦。“凤凰若是要涅槃,就必须先在地狱的业火中化为灰烬,尔后,才可浴火重生。”她示意一旁那眉眼温婉的女子将手中的碧□箫递给他。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接住箫的一头,却发现那里似乎是可以扭开的。扭开那箫管,“噌”地一声,他竟然从箫管的剑鞘中拔出一把锋利的长剑来!
“你本该已经死了,可是却因为尊主的解救而活了下来,这本身就是有违天体运行的。”眉眼温婉的女子掐指一算,尔后频频摇头:“再者,朱祁钰这个名字不好,你生辰命格属火,五行缺水,姓氏为朱,而朱为赤,赤为火。数火同燃,彼此相冲,凶煞难避,得另取个名才好避灾挡劫,受尊主的福荫佑护。”她扭头看了看红衣女子,脸上显出几分为难之色:“可惜尊主的姓氏也沾着火向——”
“让他姓风吧。”红衣女子接过话去,似乎是因为这个姓氏忆起了什么,脸上快速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既然五行缺水,就叫他风湛雨吧!风湛雨,这个名字倒是不错。”说着,她自怀中摸出一个面具递给他。
他接过面具,低头仔细地看,只觉得那面具色彩斑斓,却显出几分怪异,看不出是哭脸还是笑脸。
红衣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如当日她坦言能救他也能杀他,那种冰冷的眼光里盛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像是经历了太多,已经对一切厌倦,却有不得不强打精神继续:“我叫凤羽绯,从今日起,我是你的大师父!而你,戴上这面具,便是我的弟子风湛雨,取了面具,你依旧是大明的二皇子朱祁钰!今生今世,你誓死不能让别人看见你的脸,不能让人知道你的秘密,哪怕是你的至亲也不行,明白了么?”
“明白了!”他似懂非懂地眨眨眼,随即跪倒在地。当日跟着太傅学诗词文章,习四书五经,他也是这般跪着向太傅敬茶,今日,要拜师,跪倒也是没错的吧?!“弟子拜见师父!”
“这孩子倒真是乖巧!”那眉眼温婉的女子浅笑着扶起他,对他的乖巧聪慧赞不绝口:“我叫凤莫归,是你的二师父,以后,你若是想学什么,只管告诉我便成。”
他重重地点点头,把玩着那对他来说还稍显沉重的玉箫和箫剑,止不住脸上兴奋的笑意。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如今,他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只要戴上面具,他便不再是朱祁钰,而是风湛雨,不需要再遵守那些皇子必须遵守的礼仪规矩。那高高的宫墙,能够束缚朱祁钰的双腿,却拦不住风湛雨的羽翼。从此之后,他要戴上面具,享受飞鸟一般的自由,做真真正正的自己!
可惜,他却不知,未来等待着他的,除了自由,还有普通人意想不到的惊涛骇浪,腥风血雨……
丹焰托殊
她仍觉着痛,虽不像先前那般撕筋断骨,扯心裂肺,只是隐隐的抽痛,却也仍旧令她觉得难受,有一种冰冷感觉像是暗流,随着那抽疼感在四肢百骸里流窜。明明是酷热的七月天,房间似乎也是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丝风也没有,可她却觉得自己似乎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冷得发抖,好像身处寒九天气。
那种锥心刺骨的冷,冷得连身子也似乎是一下子就空洞了,心也随之变得空洞了,整个人似乎都往一个很空虚黑暗的地方跌去。她想蜷成一团,想要用手臂抱住自己,获取一点温暖,可是却全身无力,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她想要伸手努力抓住什么,可全身却一丝力气也没有,只能这么任由自己往无底的深渊一直跌下去。就在此时,一双温暖的怀抱恰如其分地紧紧包裹住她颤抖的身体,一分一分熨帖着她的寒冷和空洞,把她从那暗黑的深渊中复又拉了上来,四肢百骸似乎都盈满了温热的暖流,寒冷瞬间便消逝无踪。
“她怎么会一直周身冰冷,瑟瑟发抖?!”耳边传来的是他的声音,有些急切,有些哑嘎。“都昏睡了好几个时辰了,为何一点要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