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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莺啭-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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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宓一讶:“这般早?”
  徐成低头道:“小臣只知那时乐安宫来报,说大皇子哭闹。”
  王宓默然。
  徐成微微抬眼,却视线忽而落在王宓身后。
  感觉到那目光的锐利,馥之低着头,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手指在袖间紧紧攥起。
  “我去看看。”只听王宓道。
  徐成收回目光,答应一声,转身引二人朝殿内走去。
  皇帝的寝殿中,光照昏暗。
  馥之刚踏入,便闻得一股药气迎面而来。
  侍候的几名宫人见王宓进来,纷纷行礼。
  “尔等且退下。”王宓道。
  宫人们微讶的相觑,却不敢违抗,看看王宓和徐成,再礼退了出去。
  “医官就在偏殿,”徐成低声道:“刚为陛下侍药,二刻之后,便要再来。”
  王宓没有说话,却看向馥之。
  “我省得。”馥之轻声道,说罢,朝幔帐中走去。
  蜜烛静静燃烧,拨开重重锦帐,淡淡的光照映在榻中人苍白的脸上。
  皇帝静静躺着,双目紧闭,虽熟睡,眉间却微微蹙着,容颜消减,似乎已经失却了往日那不怒自威的帝君神采。
  “陛下五日前开始昏迷,时而发热盗汗。每日醒来两三回,也是神智不清,昨日到现在,却一次也未曾醒过。”徐成低低道。
  馥之看看他,殿中门窗关得严实,烛火无一丝摇曳,徐成圆胖的脸上亦是波澜不显。
  没工夫探询此人与大长公主的关节,馥之颔首,看向皇帝,在榻旁坐下。
  王宓和徐成立在一边,紧盯着馥之。
  只见她神色专注,翻翻皇帝的眼皮口唇看了看,又将皇帝的手从锦被下拉出来,凝神把脉。
  殿中静得落针可闻,铜漏的滴水声一下一下,似带着警觉,落在每个人的心头。
  好一会,馥之将皇帝的手放下,却将锦被掀开,撩起他的左袖。
  “做甚?”王宓见她动作大胆,皱起眉头。
  馥之未回答,双目盯着皇帝的左臂。灯光下,一道细细的疤痕显露出来,不足半寸,泛着深红的颜色。
  王宓定睛看去,亦是诧异,睁大眼睛:“这是……”
  “上回遇刺的旧伤。”馥之深吸口气,缓缓道。
  王宓与徐成相视,皆是惊讶之色。
  她说的遇刺,二人心中皆清楚得很。皇帝在东市被歹人袭击,几乎殒命,想起来,至今心有余悸。
  王宓不解:“那时卢子不是治好了?”
  馥之看着皇帝,没有抬眼,简短地说:“多种毒物相配,可隐匿于表,变化多端,虽扁鹊亦难料。”说着,她指指那疤痕:“此伤痊愈久矣,却忽而再现,便是证据。”
  卢嵩曾对馥之说过,他曾将皇帝那时所中的毒细辨,发觉虽不算复杂,有一味却无论如何也辨不出来。卢嵩虽不解,却也不敢断言,且皇帝痊愈之后,再无异状,此事便也随之过去了。
  昨日何万同馥之说起皇帝是中毒时,馥之头一桩想到的便是此事。
  “现下如何?”徐成问。
  馥之沉吟,道:“烦常侍将陛下日里服用的汤药取些来。”
  徐成看看她,一颔首,即刻转身出去。未几,拿着一只银碗回来。
  “陛下这两日来,皆服此药。”他将银碗递给馥之,道。
  馥之接过,将里面的药渣细细品验,片刻,将银碗放下。
  “有甚可疑之处?”徐成问。
  馥之浮起一丝苦笑,摇摇头:“无。”
  不出所料,这银碗中的药皆温和之物,有些解毒护元之用,对于皇帝身上的毒却无济于事。并非太医们渎职,只是皇帝这病非同寻常,对那毒物来历又不得要领,出了差错便是灭族之罪,推断用药便也保守起来。
  徐成与王宓皆看着馥之,只见她从怀中拿出一只小小的瓷瓶来,打开,倒出几粒小小的药丸。
  “这是甚?”王宓问。
  “解药。”馥之答道。
  皇帝身上的毒,馥之虽不知其确切之名,依卢嵩与何万所述,却已大致摸得其性。白石散人的药库中,天下各种毒物应有尽有,馥之常年习药,对克毒之法还算了解。是以答应为皇帝诊治之后,她即刻制了这些药丸,随身带来。
  方才为皇帝诊过脉,又查验过他近来所服汤药,确定状况无异,馥之便可大胆施药了。
  “夫人已有十分把握?”徐成眉间一展,问道 。
  “算不得十分。”馥之一边将皇帝的嘴夹开,一边说:“据理,陛下明早当可清醒。”
  王宓不语,看着馥之,只觉心中扑扑地跳。在馥之伸手喂药的一刻,她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馥之抬头。
  王宓紧盯着她,低低道:“夫人这药喂下,今上、我、徐常侍乃至这大殿内外的几百人性命便全数捏在了夫人手上,夫人心中可有成算?”
  此言出来,旁边的徐成也是一怔。
  “我省得。”馥之轻声道,拿开大长公主的手,将药丸置入皇帝口中,又拿起旁边案上的水盏,小心喂下。
  王宓和徐成看着馥之的动作,皆不言语。
  铜漏在殿中静静地滴着,时而发出一声轻响。旁边的灯台上,蜜烛烧得只剩短短一截,烛花在灯台上结得厚厚的。
  王宓倚在榻上,身上披着裘衣,许久不曾动过。窗外传来些低语声,似是徐成正与内侍说话。隔着一侧的纱窗,王宓看到月亮已经西沉了,自己却一直不曾入眠。
  不远处,馥之伏在一张案上,静悄悄的,也许久不曾动过。
  她竟能睡着。
  王宓心中忽然有些不忿,转开脸去。
  她想起晨早在宜春亭中,当大长公主说出姚馥之是陈勰弟子,亦是去年平阳郡大疫的驱疫扁鹊时,王宓只觉得大长公主在说笑。
  去年那大疫,王宓亦是记忆犹新。那时人心惶惶,皇帝为得此事,半月吃不下饭,后来疫情得解,他们还曾往社中祭拜了一番。据传,那大疫正是一名女扁鹊妙手所驱,只是一场大战之后,此人就不见了踪影。
  “……阿宓若不信,会稽侯何恺就在京中,何不请来一问?”大长公主的唇边挂着自信的笑容。
  她注视着又是狐疑又是踌躇的王宓,双目明亮:“阿宓,陈勰医术,世间无出其右。不知这京城中,阿宓可还寻得出别人?”
  王宓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别无选择。
  这位姑母,总能找到别人心思中的要害,一击中的。
  当时王宓一心救皇帝,硬是答应了;而现在冷静下来再想,到底是对是错,却愈发没了底气……
  思索间,她忽然又想起了顾昀。
  心中一动。去年那大疫时,他正在平阳郡,若姚馥之真是扁鹊,那……
  正在这时,一丝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
  虽然轻得很,王宓却一下睁开眼睛。
  看向四周,除了自己和馥之,殿内空无一人。
  隔了会,声音又清晰了些,像是什么在动。王宓循着看去,却似是从皇帝的帐中传来。
  心中猛然一震,王宓从榻上起身,顾不得伸展酸痛的肢体,快步走到帐前,将帷幔一把掀开。
  皇帝仍闭着眼,却有了动静,嘴半张着,似在呓语。
  “皇兄!”王宓又惊又喜,急忙唤他。
  声音将馥之也吵醒了,她睁眼见状,忙也起身,几步走到榻前。
  “让我看看!”见到这般情景,她亦是欣喜,在榻旁坐下,从锦被里摸出皇帝的手。
  正要把脉,突然,那手一转,将她的手腕用力抓住。
  馥之吓了一跳。
  皇帝面色仍苍白,微喘着气,双眼却已经睁开,死死地盯着她。

  紫微宫(下)

  “皇兄!”王宓惊喜得不能自抑,上前握住他的双臂。
  皇帝看向她,片刻,似乎清醒了些,眉间缓下。
  馥之腕上的手一下松开。
  皇帝躺回枕上,张张嘴,却一点声音也出不来。
  “水。”馥之反应过来,对王宓说。
  王宓恍然大悟,连忙从一旁的案上将水盏拿来,将盏中的小匙舀起清水,小心地喂进皇帝口中。
  皇帝饮着水,抬眼,目光却落在馥之的面上。
  心中一顿,馥之低头,将他的视线挡在王宓身前。
  这时,殿外的徐成闻声赶来,后面跟随着几名医官。馥之见状,站起身来,不着痕迹地退到一旁。
  “陛下!”徐成见皇帝果真醒来,亦喜不自禁,忙让太医上前查看。
  一番忙碌,太医面露喜色,在榻前向皇帝一拜:“吾皇安泰,可喜可贺!”
  王宓徐成等人闻言,心中大石顿时落下。
  “皇兄……”阵阵激动涌起,王宓只觉再也忍不住,伏在他身上哭泣起来。
  皇帝苍白的面上含着微笑,神色平静,抚抚王宓的肩头,声音仍然干哑,缓缓道:“朕得以无恙,皆众卿多日劳累之功也。”
  榻前众人喜不自胜,纷纷伏跪拜贺。
  皇帝刚刚醒来,体力仍有不继,没说几句话便已面露倦色。
  众人不敢多扰,纷纷退下,徐成忙教宫人去盛些粥食肉糜来给皇帝充饥,向一旁的馥之递了个眼色。馥之会意,正要随徐成出去,忽然,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站定。”
  馥之一惊,回头。
  皇帝盯着她,目光锐利。
  王宓亦回过神来,脸一白,忙道:“皇兄,他……”
  “此人看着灵醒,留在此处服侍。”片刻,皇帝却淡淡道,说着,闭上眼睛。
  紫微宫解除戒严的消息,不消一个时辰就传遍了宫城之中。
  窦皇后赶到紫微宫时,宫卫果然不再阻拦。她望向里面的宫殿,心中暗暗舒一口气,由宫人搀着走向正殿。
  皇帝的寝宫之中,光照明亮。
  当窦皇后踏入,只见太后已经来到,正与半卧在榻上的皇帝说着话。见她入内,太后停住话语,将目光瞥来。
  “妾拜见母后,拜见陛下。”窦皇后行至榻前,向二人行礼下拜。
  “梓童来了。”皇帝和声道。
  窦皇后望着皇帝,他的面容仍有些消瘦,较几日前,却已有添了几分鲜活的血色。
  “自从陛下染恙,妾辗转难眠,焚香祷告,唯愿以己身而代。如今见陛下安然,妾心足矣。”窦皇后眼圈微红,低头拭泪道。
  皇帝看到窦皇后眼圈上淡淡的乌青,和声宽慰道:“梓童多日受苦了。”说罢,让内侍搬一张胡床过来。
  窦皇后谢过皇帝,挺着滚圆的肚子,小心翼翼地坐到胡床上。
  太后看看她,缓缓道:“皇后身体不便,将来无非常之事,留在宫中便是。”
  窦皇后表情谦和,欠身道:“谢母后体恤。”
  这时,医官进来,提醒皇帝该进药了。皇帝颔首,旁边的内侍忙搀他坐起,将身后的软褥垫高。
  药汤黑稠,皇帝看了看,目光忽而不经意地瞥向大殿一角。片刻,他试了试,便眉也不皱地将药汤一口气饮下。
  徐成忙又奉上一碗清水。
  “还有姚美人之事。”皇帝涑过口,靠回软褥上,对太后开口道。他面色平静:“姚美人还在掖庭?”
  太后颔首,道:“陛下染疾,姚美人难辞其咎。”
  皇帝道:“姚美人尽心服侍,朕心甚慰。太医亦言,此番乃余毒未清所致,如今既病愈,姚美人亦可释出。”
  太后看着他,稍倾,面上露出淡笑。
  “掖庭乃皇后所掌,此事还须问过皇后。”她缓缓道。
  窦皇后闻言,向上首二人一拜,温声道:“妾谨遵陛下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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