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没说完,他忽然站起,说:“你坐坐,我看看该揭锅了。”
他现在做三四十人的饭,给他添人,他不愿意。他一忙完就给大家说起《响马传》,说薛仁贵征东等等小说,不然就唱。
在他蒸馒头时,又爹呀娘呀跟另一个年轻战士笑骂。
这的确是很令人喜欢的人物。
晚饭又做了四个菜,恨不得把油都让我喝了。我说了几次都不管用。和姜日盛排长、班长一块吃。我吃了三张饼。
天一晚排长就催我回主峰,三番五次催,显然,我在这里他的负担太大。可是他不知道我的工作呀,亲爱的排长
天黑敌人又打了一阵炮,正说话,有人报告说一个战士被炮打伤了。我急忙过去一看,他的脖子被炮烟熏黑了,手也负了伤,连卫生员正在给他洗去泥土。伤很严重,头震得有些昏。大家挤得透不过气,班长给他端着灯,先后上了消毒药,包扎上。大家纷纷劝他到主峰休息两天,他活动活动手指说,你们看这很轻,不用下去。这个战士不是一个头等的战士而只像一个中等的战士,他的口气里并不那么坚决。但是负伤不下火线,已成为我军的风气,谁也不能说下去,可见我军的道德水平之高。最后那战士还说,我下去,我们班的人那么少……这战士本来不该他的岗,他早吃了饭,要换别人去吃,才赶上去的。最后,副班长给他打好背包,让他下去了。
排长还是提着灯,在坑道里来回走,一会儿又到外面去看。
一会儿十二班的一个战士报告,在下边河沟里,好像是一个人跌倒,有枪碰到石头上的声音。马上空气紧张了些。侦察三班长马上对十二班长说:“这下好了,送上家门口了,今天该完成任务了,你们一打,我们马上就反击,从上往下压最好压,打了五○式,上去就摁倒!”别的侦察员也说,不成问题,听听还没有响动,一个侦察员就说,我去听听,挂上梭子袋,拿着枪就下去了。
我和侦察员们扯了好半天。这些兵和普通战士的确不同,活泼大胆,在首长面前不拘束,爱说话,不像战士那么规矩、拘谨。
我又到了十班,班长宋治起,看见我去了,亲热地拉我进去,说我看你就像看见了祖国似的。我想叫他说说战斗的情况,他像很惭愧,说没有打什么仗。他二十五六岁了,却像三十多岁,一看就知道是在旧社会里饱受苦难的人。他放过猪,当过长工,每年冬天穿不上一条棉裤,是在解放后参军的。人很温和、谦逊、诚实。他给我打了开水,他本来是可以让别人打的,可是他自己去了,回来给我捧了一碗 事先刷了碗 ,又舀了一碗端出去,一问,是端给外面的战士小刘喝的。一会儿他又去看,我说你刚出去检查,怎么又出去,他说小刘年纪太小了,今年才十六,一个人站岗害怕,得不断给他去壮壮胆。这个班长给我以深刻印象。
小刘与一个四十岁的战士 做了二十多年木匠 是两兄弟,在一个战斗组。我本来想了解一下他们的兄弟关系,可惜他说不出口。
我睡了。和战士并膀儿躺在一起,看着窗台上一盏幽暗的小汽油灯,随着炮火的震动微微摇晃。
我睡熟了。
这是十一月七日。这是十月革命节呀,可是忘记了。直到晚上记日记才想起来。去年今日,我在莫斯科旅馆的堂皇居室中,今日在这小黑洞洞中。联起一想多有意思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一月八日
五时就醒了,起床。
又做了那么四个菜,我心真不忍,只勉强吃了一张饼。炊事员老段同志不一会儿就起来了,我在蒙 中也知道他在工作。
匆匆洗过脸吃了一点,就和排长、谷世范顺交通沟往主峰走。昨天的雪已经化了,今天山坡上又铺上白霜。一边走,我一边回头看敌阵和沟里的小河。这是很长的一道大山,山上是一片片枯草和凌乱的弹坑。
路上有两发炮弹打到我们附近,没有响,
吸了些新鲜空气,很痛快。
回来,又给做了四个菜,找指导员来吃,吃着吃着,激起我一个多日来的感想。我们文艺工作者的贡献实在太小,而我们浪费的人力有多少啊工人、农民、司务长、炊事员、汽车司机,还有许多照顾我们的通信员,到处像花一样捧着我们,吃吃好的,用用好的,打仗时还为我们担心。我们一个人一生可以做的事情太少了,如果像鲁迅一样,他一生写出了多少作品啊,而我们竟然也称起“作家”,一生究竟能写几篇有用的东西比起劳动人民对我们的抚养,实在太不相称,实在叫人惭愧
今天,副连长梁青山和高彪子在我屋里,两个人都说,唉,一天完不成任务,蹲在这里,算干什么哩!高彪子说:“我的计划,咱们就搞无名山那个山腿。我亲自带一个班插上去,截断他的主峰,找一挺机枪掩护。我往下压,你往上攻,保险成功。”梁青山说:“行,我也是这样想,赶快向上提吧。”高彪子又说:“这上级真怪,他光在手心里攥着你不放!”说了一阵,又说到最近的伤亡。高彪子说起某一只“鹰”多么好,多么能干,可惜牺牲了。说到痛心处就流下泪来。然后站起身说:“走,跟我去听话匣子”这些人多么单纯可爱
今日发现报上载有斯大林同志《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的文章,以整日的时间精细阅读。我以共产党员的责任心来读。老头子这么大年纪,还这样劳动。斯大林同志,祝你永远长寿写最后几行,我好像看见了他的笑脸一样。
晚上,通信员赵小义很热情地说:“首长,你听留声机吧”说着就搬来给我听,同志们太好了。
九时出去解手,看见357团方向又和敌人打响了,炮声隆隆。探照灯射出一道白光,好像天边划了一条白带,曳光弹的红光一个跟一个飞。炮火迎着月光,一闪一亮,机枪稠密地响着,板门店的探照灯孤独地射向天空。对面的敌人一声也不响,大概是他们最恐慌的时候。偶尔响起机枪声。敌人的士气显然已被我们压住了。
补日记至夜深。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一月九日
今日起床稍晚,几个通信员给我打饭打菜,而谷世范则不见,我追问他,他说插不进手。不知什么时候才插进手。
今天刮胡子。胡子已长得令人不能容忍。实际一计算时日,还不过十天呢。
饭后,独对着一盏小油灯,抽着烟,计划自己的工作。回头一想,自己假若写小说的时候,缺的东西还如此之多。自己真不知如何才能完成。独自在生活的大海里摸索,失去上级和同伴的帮助,便觉孤单。
回来见副连长梁青山在听留声机。这些片子虽然已经在阵地上被磨得如此破旧,但这些演员们可爱的声音,仍为战士们服务。我每当面对祖国的这些歌手,这些人才,不禁油然而生一种敬慕之意,更加觉得祖国的可爱。我自己的爱国主义思想,也在暗暗地生长着。在遇到我们纯朴的人民之时,在遇到我们的英雄和普通战士之时,在遇到天才的作家、艺术家、聪明的演员之时,在遇见孩子之时,在遇见祖国无数可爱的事物之时,这种思想,恐怕也正在大多数的人们的心里生长着吧。
战士们对唱片中的《纺棉花》、《妇女自由歌》以及其他都很感兴趣。战士不大喜欢悲的东西,但却喜爱缠绵的东西。
高彪子又来了。他的笑容使他的金牙齿又放光了,梁青山显然也对他很敬慕,同他故意开玩笑,给他喝了一杯水,又递给他一杯,给了他一支烟,接着又给了他一支,显示出浓厚的友爱。高彪子用膀子扛了扛副连长说:“我们俩到一块儿工作吧。”我想利用这机会跟他谈谈,就把他拉到我自己的房里。
我怕他拘束,没有记笔记。
我问起他参军的情形。他说:“我过去是受压迫的呀”他的父亲是在伪满压榨下饿死的,母亲是在国民党统治时饿死的。他小时候,冬天只披着一个小包袱皮,夜间盖着一个麻包。他一跺脚出来要报仇。一九四六年参军,现在家里只有一个小兄弟上学。别的什么人也没有。他说:“我家里没有什么人了,我什么人也不挂念。”
他告诉我他什么也不怕,他的勇敢的形成有几个原因。一个是旧社会 帝国主义 给了自己这些苦难,自己对它有刻骨的仇恨。即使现在在坑道里,在作战时,还是时时想起母亲被迫害的情形。第二,是党对自己的培养。他说:“我是一个穷孩子,知道什么,党对我的培养太大了,如果不是党的培养,我能当副连长吗?自己过去披包袱皮过冬,现在吃的什么,穿的什么,再苦,我也不怕。把我摆在什么地方,我也能活。给我什么难吃的,我也能吃,我也能生存。我只是想,怎样才能报答人民呢。第三,是其他同志做了英雄对自己的激励。我也是个青年人,我为什么就不能够做呢。我原来当通信员,后来感觉个子也大了,身子也不灵巧了,就决心下连去当侦察员。团长很不舍得我去,但我执意要去。当个英雄是多光荣呢第四,是战友的牺牲。我出国当侦察排长,我的排有四十八个人,现在只剩了五六个。一出国第一次战役就打掉了我一个班,把我痛得……我当时哭了。我为什么会哭呢平时我们打打闹闹的,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弄来的东西大家抢着吃。现在一吃饭,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也没有人来争了,来抢了。自己把饭碗往那里一放就哭了。如果有任务,就忘了。如果自己坐在那里就想起这些事,想起他们每一个人的脸,每一个人的样子。就觉得冷冷落落,在很长的时间里,自己精神上感觉缺些什么。玩玩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上级也来安慰我,说,马上给你调人,可是培养一个人是多难呢,就好像扶持一个小孩子一样。一执行任务,完不成,就想自己以前那批人。……一想,这批人不是那批人了。后来又热闹了,师里又调我,我也不愿离开。侦察连长说,你在我们连当副连长还不是一样吗为什么一定要走……”
当谈起这一段时,他眼睛里充满了泪光,用手摸眼睛,好像风迷了眼一样。
以后,我又问起他们完成的任务,他们连共歼敌二百多人,活捉数十名。打邸平里时,反复冲锋不能奏效,伤亡很大,他自己爬上去,看好了工事,告诉首长不能继续攻击。他们在突破临津江时,还进行过探冰,在冰上爬过去。
显然说过去的战斗滋味不大,故没有继续谈下去。
晚饭又吃饺子,更加使我不安。
饭后又到山上看敌阵。今天看得很清楚,因西斜的阳光正照敌阵。山头上一辆坦克,炮口指向我方。如果是徐信看见这种情形该当如何呢。生长吧,年轻的师长,他将会在朝鲜干出出色的事情来的。
小马,青年团员的小马,漂亮而伶俐的小马,把炮对镜给我往上起了起,我看到了我将要去的二号阵地。上面打得不像样子。在距坑道口四十五米处有一个很大的弹坑,炸弹起码是五百磅的。就在这个只有很少乱叶子和树茬子的阵地下,隐伏着不可逾越的力量。
下来同小马坐在观察所扯谈。他这么活泼,当一个人坐在我面前时,一下羞怯拘束起来了。恰恰我问的又是他羞怯的题目。他是一九五○年春天结婚,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