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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章 皇裔
“你是……皇子？”我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臭小子，你莫不是在快绿楼喝酒喝多了吧？”
虽然早有预感，乐添一定有着不凡的来历，可是，皇帝的儿子……这也实在太超乎我的想象了。
乐添却是无所谓的笑笑：“反正我已经和皇族脱离关系了，所以，姐姐信不信，都不打紧了。”
我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的表情中，找到撒谎的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如果一个人撒起谎来还能这般气定神闲，那么美剧《千谎百计》里的家伙们就要集体失业了。
我忽然想起从乐添身上脱下来的那件深蓝色簟锦纹暗花绸夹袍，材料极尽昂贵不说，上面还有一些线条极简单的图案，现在想来，可能是山水祥云之类，只有皇族才能享用的图案。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话……
老天，我竟然捡了一个亲王级的人回家。
可是，转念一想……那又怎么样，任他是藩王郡主国王，在我眼中，也只是一个品性不端的、欠收拾的臭小子而已，任他在过去怎样显赫，在外面怎么千人捧万人爱，见了我的面，还不是要乖乖地喊我一声老姐？
可是，仍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才好，想了半天，微微咳嗽了一下，干巴巴地道：“你离家这么久，家里人一定想坏了，还是赶快回去吧……”
此话一出，乐添的面色顿时大变：“姐，你撵我么？我既然出来了，就没想到回去的那一天。”
我慌忙摆手：“没有的事，我只是以人之常情推断，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娘在宫中，一定想你想得紧。”
“我娘会想我？她从前宠冠后宫的时候，没有空想我。现在呢，她在冷宫里，没力气想我。”乐添竟然笑起来，笑声极虚，极空。
我不说话，只静静地听他讲。
“容嘉那个老头子啊，早年年轻的时候宠幸了我娘，宠幸了之后就把她忘在脑后了。当时，我娘只不过是一个宫中的舞女，即使被皇上宠幸了，也没有晋升的份儿。谁知，我娘竟就有了我，并由此一步登天，做了娘娘。她倒是高兴的要命，可我呢，我一点也不高兴来到这个世上，她没有问我的意见就把我生下了，真是可恨，可恨的很。”
乐添咬了咬牙，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让我觉得遥远。
这样的乐添，我没见过。
我终于发现，我确实不了解他，很不了解，甚至，几乎一无所知。
他的世界，远不似表面看起来的那般阳光。
尤其是，在对自己娘亲的态度。
乐添说到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放在现代，还是没断奶的小皇帝，可是，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乐添在提到自己的娘时，有调侃，有揶揄，有不屑，唯独没有亲情，没有爱。
尽管灯光昏暗，尽管他极力想要表现自己的不在乎，可我仍然看到，在提到“娘”这个字眼时，他的目光变得恍惚，甚至茫然起来。
我不知道乐添的娘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他似乎也不愿意深讲，只是用“我娘只不过是一个宫中的舞女”这句话轻轻带过。
我亦不知道乐添和他娘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
可是，从他飘忽的目光里，我能看到，这个被他极力描轻的女人，在他心中的分量，仍然是沉甸甸的。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姐，你说怪不怪，比起她过去不可一世的荣光，我倒是更欣赏她现在在冷宫的寥落呢。虽然她前脚刚进冷宫，我后脚就被他们踢出了皇城。”
我问：“怎么会这样？就算你娘做错了天大的事，改变不了你是皇裔的事实。”
是的，在这个世界，皇族血脉是天下最尊荣的血脉，何况，乐添的血管里流的是天子嫡传的血。
而且，据我所知，容嘉皇帝子嗣不繁，一生虽然放浪不羁，却只留下四个儿子而已。
乐添便是这四个皇子中的一个，就算皇城所有的人都被驱逐，也绝对轮不到乐添。
“姐，你错了，皇宫是什么地方？人与人互相倾轧，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对皇宫显然怀有深深的憎恨，提到那两个字，如浓墨勾画的眉毛便不自觉地紧紧勾起，“再者，你以为我愿意呆在那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么？我既出来了，便一辈子不要再回去。”
“可是你娘，她还在冷宫……你不管他了么？”
他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抽动了一下，声音骤然变冷：“我娘就算死，也是……活该。”
我心中骤然疼痛起来，既疼痛，又吃惊。
疼痛的是，从来不知道乐添的身世，竟然和我有如此的相似之处。
我何尝不是从小就没了娘，我的生母，还有五娘，何尝不是变相地死在别人的手中。
吃惊的是，乐添竟然对自己的生母怀有如此深重的仇恨，仇恨到对她的死无动于衷的地步。
我只恨自己言辞不利，想要安慰他，却如鲠在喉，想要教训他，却找不到理由。
是了，有着相似境遇的我，连自己都无法释然，又哪里来的能力去安慰别人？
而仇恨，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我心中亦有。
我虽不明白乐添的恨，却能理解他的恨。
我只能拍拍他的肩，轻声道：“小添，如果你不愿意提，就不要再说了。”
“有什么不能提的，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扬起脸来，脸上是那种我熟悉的满不在乎，可我更愿意相信，那是一种保护色，是他用以维护尊严的颜色。
“姐，你说得对，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别人的好……尤其是你。”
我吃了一惊：“可是，明明是你对我说，希望我关心你，希望我了解你的一切么……”
他凑过来，猝不及防地贴近我的耳朵：“姐，有些事情太丑恶了，我怕让你见了，会脏了你的瞳孔。”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再次被装修
无论谈话的内容多么阴郁，乐添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这些事提过了，也就算了。没过多久，孩子气的笑容又变成了他脸上的主打表情。
“姐，既然你知道了我这么多事情，你是不是也要吐露一点你的过去，让我这个做弟弟的好好了解一下啊？”
在他的坚持下，我只好以春秋笔法，蜻蜓点水地谈了一下我的过去。
事实上，我的过去也实在伐善可陈，直到我讲完了半天，乐添还没有回过神来，瞪着因为犯困而由双眼皮变成三眼皮的眼睛：“你出生，然后在那个什么乐府长到15岁，离开，到这里住下——就这样啊？”
“是啊。”我为自己毫不出彩的人生而略感愧疚。
他毫不掩饰他的一脸失望：“我无论如何也觉得我的姐姐会有一段传奇般的人生呢。”
“那是你的以为罢了，人生哪里有那么多传奇啊。”我拍了拍他的脑袋，指着窗户里渐渐发白的天色，“我们是不是该去睡觉了？”
他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极有信心地对我道：“姐，你以后的人生辉煌，就由我来帮你缔造！”
“傻瓜，我为什么一定要有辉煌的人生？”我不禁失笑，“我觉得这样平平淡淡的，再好不过了。”
“平平淡淡有什么好，我一定要让你过和你容貌相称的生活！”乐添热血澎湃地拍桌子，眼中是腾腾燃烧的小火苗，“我们姐弟两个一道，叱咤风云！”
我只当他这是在说笑话，年轻的家伙们总是有很多很多的誓言，如果每一个都被当真的话，世界就不能按正常的节拍运行了。
所以，我以相当呆板的表情，回应了他的热情：“是了，明天再开始吧。现在我们需要的是睡觉，大量的补充睡眠。”
然后，不顾身后某人的热血正在腾腾地燃烧，我径自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门，整理床铺，睡觉。
“姐！我要重生！我要抛却过去的历史，和你开始崭新的人生！”
门外的乐添，还在精力充沛的发表自己的人生宣言，隔着一道墙，我虽然并没有给出回应，却不由得侧耳倾听，面露微笑。
是的，如他所说，抛开过去，一切重新开始吧。
我怀着这样的美好愿望，沉沉的入睡了，连梦里也是一片灿烂。
当时的我，怎么也没想到，乐添虽然经常吹一些不着边际的牛，虽然经常撒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谎，但是他的这句话，却绝对会变成现实。
这个家伙，从他出现之初，就以我未曾料到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影响（或者说破坏）着我的人生轨迹，用他自己一意孤行的，不容商榷的方式。
如你所知，我的容貌，在我自己看来，是相当苍白、相当惨淡的。
我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自己人生的剧变，是在第二天睁眼的那一刻起。
我是被一阵热烈的敲门声给吵醒的，颇有节奏的敲门声中，还伴随着乐添迫切的“姐姐、姐姐”的叫唤声。
我顿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急匆匆披上衣服，打开门，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一向锦衣华服的乐添，换了一身素净得不能再素净的青衣，那布料，那式样，和我平素所穿的简直如出一辙。袖头上，也绣了一簇既白且小的蔷薇。
而穿着这身青衣的乐添，以手肘撑在门框，脸上挂着顽皮的笑：“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给你做衣服的那个老裁缝，又出了重金，他和他的几个徒弟赶生赶死，才在两个时辰内把这衣服给我作了两套。”
如果他都说是出了重金，那么银子的数目一定在百两之上。可是，天知道，我自己的这套衣服，连设计带裁剪成衣，也不过花了三吊钱而已……
周身顿时生出无力感，虚弱地道：“服装数目的，只是形式上的东西，是最无关紧要了。你终于……把我们两个仅剩的那点银子花光了……”
乐添毫不在意道：“姐，我是为了向你看齐才这样做的啊，我要让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是姐弟！况且，银子这种东西，这个世界上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就看我愿不愿意要了……”
我瞪眼道：“什么意思？来路不明的钱，我绝不要，你也不需用。”
“怎么会是来路不明？哼，只要我愿意，这天下都是我的……”他唇角微微下沉，大有不以为然的意思。
我心中，实在为他方才所说的话心惊，“只要我愿意，这天下都是我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是皇位的候选人？
不……不可能吧。我一定是多心了。
我于是没有讲这种惊异表现出来，只是一边附和他，一边往客厅里走：“是了，是了。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好好地计划一下将来，不能再这样混乱地过下去了。还有，你这家伙，不是也睡了一天吗，怎么一双眼睛全是血丝，眼圈黑得跟猫熊一样，是不是又趁我不注意溜出去了……”
话还没说完，我人已经进入到了客厅，并且蓦然地住了口，说不下去了。
我已经看到了今天第二件令我吃惊的事。
整个客厅，已经完全变样了……
而乐添，已经抢先一步赶到了我前面，志得意满地站在完全变了样的客厅门槛，将我脸上的震惊悉数收入眼底，脸上的神采，已经不能简单地用“飞扬”来形容了。
我们的客厅是相当大的，如果按现代的面积计算法，至少有一百三四十平米，加上天井跟庭院，就有二百平米以上了……
现在，这一百三十四平的客厅，全部被铺上了名贵的波斯地毯。是的，民间绝少能见，只能见于宫廷和官宦世家的昂贵织物。
印有郁金香的最大一块地毯，铺在了客厅中央。而放置在地毯上的，是据我目测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