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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微笑忽然停住了,但是一种知足的善意却毫无保留地传达出来。
这使她的面孔象一朵明艳的红茶花。
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怜惜之意。
他看了一会,转身走了出去,没有让人叫醒她。
浮生醒来后,天已经大亮,胤禛在大殿忙得连见她的工夫也没有,只吩咐人把她送回观水阁。
午膳时分,他回寝宫更衣,忽然看见几上一张花笺,上面写的正是那首熟悉的诗:“终日错错碎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
她的字比原来有长进多了。他轻轻一笑,转过头,对身后的宫女低低吩咐了几句。
玉儿一走进观水阁,就看见一个苗条的身影站在窗前,静静观赏窗外的风景。穿窗的微风将青色的长裙吹得鼓鼓扬起,无比秀丽飘逸。
玉儿在心底暗暗赞叹一声,福身行礼道:“福贵人,皇上让奴婢来请您下去一趟。”
浮生回过头,一见是她,不由怔住了,问道:“去哪里?”
现在才午时,正是他最忙的时候,怎么会有闲情想起她来?
玉儿一脸神秘,“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只听皇上说,即使没有月亮,也可以相约。”
浮生看着一旁笑眯眯的云笙和珍珠,忽然悟了过来,连忙奔下楼去,一直奔到曲溪的柳荫深处。
胤禛站在那里,含笑看着她。
“来,陪朕钓鱼。”他说。
不知何故,浮生的脸忽然涨得通红。在靠近他的一刹那,她猛地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
落花从他们的影子上缓缓飘过。
胤禛在政治上耐心虽然十足,可是对于钓鱼却大大地不上心。没一会儿,他丢开鱼竿,往后一仰,头枕在手臂上,不出片刻,竟然已经睡着了。
浮生的眼睛看着鱼竿,心却也不在鱼儿上。视线不知被什么胶着,固定在水面上的一点,无法移开。
她看见一只蓝色的小鸟的影子从水上浅浅掠过。岸边的藤蔓一一倒映在水中,那枝蔓间结着累累的纺锤状的果实,即使是在水中,沁人的异香也隐约可闻。姹紫嫣红的色彩在细小的枝条间互相纠缠着,象天边的云霞一样灿烂。对面的西峰也映照在水中,还有山上林立的大片苍翠的树木和紫色的胡枝子花。在水中看来,颜色似乎比实际上更加鲜艳。清净的水面被各种明亮的色彩映得流光反射,直看得人眼花,越发感觉象是在做梦。
看着看着,她也睡了过去。
朦胧间,两片温热的唇瓣带着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柔,轻轻覆在她的唇上。浮生心头一震,极力忍住颤抖,脚底却渐渐泛起一股松软,额头上的汗珠也密密地渗了出来,鬓边细碎的发角全贴在脸上。
一只温暖的手缓缓拨去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然后,久久停在她的耳朵上。
她从不知道,那双手有这么烫。
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她仍然可以看见天边的晚霞。
下一刻,她被抱进一个结实的怀抱,很紧很紧。
她悄悄睁开眼睛,看见徐徐而来的南风正在吹散西峰上紫色的雾,一直吹到她急跳的心中。
那天晚上月色颇佳,胤禛破例没有看奏章,而是和她并坐在观水阁的长窗前,仰看碧海青天飞云流转,变态万状。案头佛手清香扑鼻,和着这清风明月,桂华露影,闲中别有雅趣,足以令人忘却世间烦恼。
胤禛兴致极高,他指着水晶盘子中的黄色果实,对浮生说道:“佛手这东西香气虽然清雅,可是最忌讳喝酒后用鼻子去闻嗅,闻了很快就会烂掉。如此一来,就有些矫揉造作,不够可爱。”
浮生刚刚准备拿一个佛手把玩,闻言脸上一红,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胤禛看她一眼,笑道:“这果子小气得很,不闻也罢。在朕看来,它远不如香圆果。你要是喜欢这种味道,明日叫人给你送一些来就是。”
他想起早年在八弟府上喝酒的情形,脸上忽现悠然之色,“宴饮之时,还可以用香圆果制成香圆杯,酒倒入其中,香气清芬霭然,无可比拟。因其十分雅致,所以古人赞叹它的美远在金玉之上。”
浮生对这些一无所知,但是看他这么高兴,心里只有更加高兴。
半夜醒来时,床前有一束月光,透过碧笼纱照进殿内,洒下淡淡的青色。入睡前燃起的熏香仍是碧烟袅袅,氤氲的香气与月光混成一片,那一派冷韵幽香,不可名状。
她将面孔贴在胤禛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这才终于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第二日,胤禛谕令军机大臣处理有关北路军营驼马事务,一直到未时才进午膳。下午又要引见宁古塔将军杜赉咨送补授协领、佐领人员。晚上回到寝宫后,忽然觉得头疼,召了太医前来,也诊断不出个所以然,只模模糊糊地说他是劳累过度,要多加休息。
浮生想到昨天下午的闲逸,又是担心,又是愧疚,一晚上都没睡着。
胤禛喝药后,稍微好了一些,见她双眼通红,笑道:“这几日苗疆战事吃紧,朕也没时间看你。不如你先回宫,不管忙完没有,朕答应你,重阳那会一定带你出去一趟。”
浮生看着他苍白的面孔,嘴唇动了几下,却只是点了点头。走到拐角处,她忍不住又折了回来。勤政殿已经燃起了灯火,在晨曦中,有一种难测的威严。
就象他的心。
她站在廊下,终究没有进去。过了好半天,她慢慢转过身,登上回宫的马车。
离烟恨
天上正刮着东南风。玉簪、胡枝子、桂花、金菊,在柔软的夜幕中无声地散发着芳香。天空繁星闪耀,清新透明。
胤禩走出黻霖轩,在那条落叶覆盖的小路上,只有他沉稳的脚步声。
湖畔点着许多灯笼,她的身影就在从树木间泻下的那一片晕黄的光照中。她一手支着下颌,衣袖悄然滑了下来,露出洁白纤细的手腕。
胤禩站在桥边,一动不动地瞧了好一阵子。小顺子和阎进站在他的身后,偶尔往湖畔扫上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睛。
晚风幽幽吹过,象不知名的叹息。
他只站在那里看着她,听着湖边汩汩的虫鸣。灵犀坐在合欢树下的大石头上,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
今天是二十一日,不久前,他们接到了胤禛生病的消息。
如果不是很严重,这消息是不会传出宫的。
那天还好好的。甚至,今天早上他还好好的。好得让她总是抱着一丝侥幸——说不定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史学家说他是猝死,但是死因不明。按照《清实录》记载,他传位给弘历后,过了几个小时才驾崩,死时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约正因如此,后世才有那么多的杜撰。
灵犀看着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的合欢,背上全是汗,手心却是凉的,就象是做恶梦。担心了多天的可怕事情一旦成真,只有比恶梦更像恶梦。四周是浓密的暗,浓绿的暗。恍惚觉得是在黯淡的天光中走一座永无尽头的桥,看不透前面,也瞧不清后面,下面是无底的深渊。
她忽然听到一个“擦擦”的声音,似是刮破耳膜一般地疼痛。环顾周身,才发现不过是风吹落叶而已。
夜风是那么的凉。
她拉下衣袖,凝视夜空。天上几缕纤细的云絮正随风缓缓飘移,半个月亮在其后摇曵着。一派烟横亭台、冷浸湖湾的迷离景色。
她低下头,微微颤抖。
直到有人走来,把手放在她的背上。
那宽阔的胸膛象无声的承诺。虽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这温暖的体温却比什么都能更加安慰人。
灵犀侧过头,靠在他的怀里。
不,她并不是在永无尽头的桥上。这里是她的家,旁边有她最心爱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何时,她都不会是孤单一人。
死亡并不可怕。是人都难逃一死。只要看开了,就象熟睡一样。
而且,他们都体验了过多的事情。
她渐渐镇定下来。
那一晚就这样过去了。待灵犀睡下后,胤禩披上衣服,起身走到屋外,久久伫立在木樨树下。
这是深夜时分,秋日的夜晚仍然芬芳温暖,空中弥漫着白茫茫的雾。过不多久,雾就会变成霜,霜又变成雪。一年的时间就在这风霜雪雾中无声淌过。
时间的步子是多么地快。
所以每个人都有权利让自己在这短暂的光阴中活得更加愉悦。
他想起了中秋节那天晚上。
那夜的月色极美。大半个京城的人都出来赏月,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树上落花纷纷而下,在月雾中翩翩起舞。他按辔徐行,既寂寞又难受。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谁省?谁省?
苦笑声中,他忽然看见迎面而来的几盏熟悉的灯火,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那是廉王府特制的犀角灯笼发出的光亮。
后面还有一辆马车和一大队的侍卫。他翻身下马,向车里的人微微鞠了一躬。月光照在黄绸帘子上,映出一个颔首告别的影子。
那一刻,一辈子的恩怨纠缠全部一笔勾销。
星空似乎比刚刚亮了一些。他抬起头,迷雾逐渐在下沉,一弯半圆的月亮从雾后浮了出来,温情脉脉地照耀着大地。潺潺的流水声混着沁人心脾的花香,明净而温暖。
他仿佛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微微一笑,回身上床,在温柔的夜色中拥住那柔软的身子,轻声说了一句话:“睡吧,万事有我。”那声音就象过去他们所熟悉的,海滩上的细沙在潮汐中的缓缓流动。
灵犀转过身,紧紧抱住他,直到清晨来临。
这是一个美丽的早晨。鲜亮的阳光照耀着大地,丁香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夜间被雾濡湿的树叶在凉爽宜人的空气中闪闪发光。
灵犀怔怔地看着淡橘色的窗户。
朝霞映在金漆菱花大抹窗上,闪烁着玫瑰色的光芒,梦幻般游移的晨曦古老而温馨,含着清晨细小的粉尘,和着玉簪和兰花的馨香,自窗缝中静静地射了进来。
该发生的早晚都会发生,悲伤或者绝望对于现实无丝毫益处。做最充分的准备,抱最渺小的希望。这是她一贯的态度。
她别过脸去,触到胤禩的眼睛时,她的目光温柔平静。
“早上好。”她说。
胤禩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早上好。”
玫瑰色的朝霞在窗户上悠悠游移,变幻姿影。在这美丽的霞光下,两人的面孔一点点变得肃穆、温柔起来。
一只画眉从窗前飞过,清脆婉转的音阶穿过晨曦,向太阳那边飞去。
灵犀用手心慢慢抚摸着他的背脊,然后十支手指轻轻放在他的腰侧,渐渐用力扣拢,宛如溺水的孩子抓着一块救命的浮木。
胤禩看着她的眼睛,把她额上的碎发一缕一缕拨到脑后,道:“夫子当日在郑国,与弟子走失,被人讥为若丧家之犬。可是夫子听说后,却欣然笑道,‘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是,形状,末也。夫子壮志未酬,恓惶无奈,故如此自嘲。
胤禛在政治抱负上,比之夫子,何异于天地云泥之别?
他的一生,可遗憾的,少之又少。
灵犀心思转到这里,本来是想笑,可是不知为什么,却落下泪来。她的脸埋在他胸前,道:“还是早些去罢,傍晚那会四哥就没时间见我们了。”
她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