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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了个冷战,连滚带爬地冲向门边,刚要打开门,不想胤禛又大喝一声:“站住!”那小太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只愣愣地杵在那里。
他只是瞪着我。
我忽然笑了起来,“怎么找了个这么笨的太监来服侍您,换了是我,恐怕也气糊涂了。”手指轻轻抚摩着那砸上凳子的一片淤红,低声道:“还是找太医来看看吧,这只手这么重要,就算您不爱惜它,百姓也不会答应的。”
他怔了片刻,缓缓举起左手,落在我的眉毛上,手心对着我的眼睛。我的睫毛微微动了一动,轻轻划过他的掌心。
那短暂而漫长的时间和空间。
“皇上,我找人进来服侍您吧,您吃点东西,这样等会才有精神。”我好象从未这么温柔地对他说过话。我对他的感觉,最初是恐惧,后来是憎恨,再后来是漠然,现在终于象朋友一样了。能和他进化成这样一种关系,真是不容易。
他不语,手掌带着热风拂在我的脸上。
我叹口气,“您一向最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再闹脾气了。”
“有的时候,它也不受控制。”他嘴角有一丝嘲讽的笑,“人哪里那么容易控制得了自己的心。”
“十四爷是您的亲弟弟,您原谅他这一次吧,这样姑姑也高兴些。”我说得很含糊,没有说是原谅允禵隐瞒行踪一事,还是说让他留在京城。
他不置可否,轻轻抚摸着我的眉毛。胤禩今早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为我画眉,不然他手上一定是惨不忍睹。他们应该快到了。
我忽然发现自己思绪如断线的珠子,不断地跳动,忽东忽西,不知要落到何处。怔忪间,外面传来那拉氏的声音:“皇上起身没有,怎么一个个都站在外面?”
我一惊,神色顿时大变。虽然我自己心里明白我们之间没什么,可是在别人眼中看来,现在的情况却是十分暧昧。
当下只有呆呆地看着他。
他看着我的神色,脸上露出一抹感慨的微笑,手在我脸上停了一会,低声说:“你先到皇额娘那里去。”
我松开他的手,飞快地跑进走道,心中突然无比懊恼——本来两个人清清白白,一点事也没有,现在我一跑,反而弄得象有事一样。可是让那拉氏看见我一大早和雍正待在大殿,旁边只有一个小太监的话,情况只会更糟。
古人大约无法想象男女之间还能有友情的,特别当那个男人是她丈夫,又是皇上的时候。
德妃仍然面孔朝里躺着。我平息好呼吸,蹲在床边,轻声说道:“姑姑,十四爷马上就要到了。”
我知道她没有睡着。
德妃身子一震,搁在大红金锦软缎被上的双手籁籁地颤抖起来,一只翠玉镯子轻轻摩擦着被面,闪着润泽的青光。
过了半晌,她才说道:“你没骗我?”不待我回答,她已经笑了起来,“你当然不会骗我了,我昨晚做了个梦,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真了……”
即使我是骗她的,她也愿意相信。
我忽然为胤禛心酸起来。
德妃抬起头,惊讶地说:“傻孩子,你哭什么?”
我举手慢慢抚摸了一下面颊,表情比德妃还要惊愕。我看着那濡湿的手指,笑道:“我太高兴了,哎呀,真是的,怎么哭了……”
德妃凝视我一会,转过头对大宫女雪原说:“梳头,给我梳头……”
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退在一边,隔着一个适当的距离,看着宫女们在于志的指挥下,穿花蝴蝶般地打扮寝宫。
胤禛和那拉氏进来后,看见新插上的大把牡丹花,都半响没有说话。
那拉氏眼光一转,忽然看见我,十分沉静的脸上蓦地添了三分掩饰不住的惊异,嘴角似乎是准备扬起,却不知为何往下坠了去。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悲哀。
“灵犀恭请皇上和皇后娘娘金安。”我福身行礼,“十四爷马上就到了,所以我一大早就过来告诉姨娘这个喜讯。”
那拉氏看向胤禛,见他脸色平静,眼光一闪,笑道:“这个十四弟真是淘气,回来就好,皇额娘看见他,病也好得快。”
德妃只是催促着让宫女动作快点,似乎没有看见寝宫多了几个人。
那拉氏的笑容渐渐僵硬起来。
胤禛站在屏风后那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眉头紧锁,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梳妆。窗外,粉红色的桃花与柔和的曙光交相辉映,可是那春光却半点也照不到他们身上。
“廉亲王到!勤郡王到!弘昊贝勒到!”内奏侍的太监在殿外高声喊道。
我忍不住看了胤禛一眼。
为什么找这样一个人……这么洪亮的声音,即使隔了一条长长的过道,声音也这么清晰。
德妃猛地站起来,毕竟病了那么多天,脚下一歪,斜斜倒向地上。在数声惊呼中,胤禛堪堪接住她的身子,“皇额娘小心……”
德妃喘口气,一把推开他,厉声说:“不要你管!灵犀……”
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我只有上前扶住她,“皇上,您先去大殿吧,这里就交给我和皇后娘娘。”
胤禛握紧双拳,居然还说了一句:“请皇额娘息怒。”转身时,他步伐坚定,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有袖子,那微微颤抖的袖子,表达着他脸上看不见的情绪。
我心中恻然,待他的脚步声消失后,忍不住轻声说:“姑姑,您这又是何必呢,让皇上难过,您心里就真的好受吗?”
那拉氏没想到我敢这样对德妃说话,掩住嘴,吃惊地看着我,目光中渐渐流露出感激之意。
她是真心地为胤禛好,一生都在扶持他、照顾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贤妻。
德妃看了我半响,双唇紧抿,一言不发。突然,她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芒,侧耳细听,脸上带着一个不会比流泪更开心的微笑。
我和那拉氏对视一眼,站到角落里。
故事只是故事,永远不会成为现实。谁知道,到底谁是老鹰,谁是小鸡?现实中有太多错位。
那母子抱头哭泣的声音固然使人难过,可是另一个儿子茫然的眼神却更让人心酸。
我不忍再听下去,悄悄走到胤禩身边,和他一起走出寝宫。
洛城花
二月二十三日,德妃崩逝。她走的时候神色安详,嘴角含笑,并没有什么怨恨。允禵服侍得很周到,昼夜息于榻前,母子二人有说不完的话。
这些都是我听说的。
直到去寿皇殿哭灵时,我才再次踏入紫禁城。那已经是德妃崩逝三天后的事情了。
胤禛用了一种十分幼稚的方式来发泄愤怒——过了三天,他才把德妃的梓宫放到帝后死后应该停灵的地方——寿皇殿。
但是,据说他亲奉梓宫于寿皇殿时,悲伤号泣,哀恸不止。
我想起那昏暗的寝宫内他茫然的眼神——他哀恸的缘由和史官的记载有很大的出入。
他解脱了,再也不用争了,因为那给予的人已经走了。
他只能跟活人争。
五月下旬,允禵被重新送回景陵。
胤禩告诉我这一消息时,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几乎可以在肩头烙下印子。
这炎热的天气。
我只是仰起脸,对他说:“明天要让人把荼靡架子修一下,形状有些不大好了。”
真的,原来坐在这下面十分舒服,彩蝶翩翩,香气袭人。可是现在,我看见那雪白的花朵却只觉败兴,那么多,那么复杂的白色的花,在阳光下闪着冷冷的光,一瓣摞着一瓣,让我头晕。
人的感觉真不可思议。去年的此时此地,我还对胤禩笑说:“莫折荼靡,且留取一分春色。”
一定是天气太热,让我恍恍惚惚。
胤禩凝视着我的眼睛,轻声道:“他们求仁得仁,允禵说他愿赌服输。”
我没有说话,折下一朵荼靡花,揪下花瓣,一片一片地撕开。
愿赌服输。
这是我年轻时的口头禅,允禵自幼在皇宫长大,哪里知道这种话。
都是听我说的。
我们一起去听小曲,一个奇丑的男人侮辱我,他从楼上跳下去,一脚将那男人踹出大门。我逼他叫我“表姐”,他瞪大双眼,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一溜烟地跑掉。我们为允祥的事情闹别扭,在毓秀宫的走廊上互相不理不睬,看见对方都高傲地偏过头去……
开到荼靡花事了。
一了百了。
虽然空间的距离没有多远,可是他却永远离开我们了。他的命运和历史上一样——一直被囚在景陵,直到他哥哥驾崩,侄子即位。那时他已垂垂老矣,住在京城或住在景陵没有太大的分别。
大家再无相聚的机会,除非我们活得比胤禛久。
胤禩看了一眼那堆被我扯得乱七八糟的花瓣,道:“我劝了他很多天,他根本听不进去。”
我微笑不语。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而且,这确实不怪别人,他们兄弟俩性子太强,强极则折。以他们的胸襟,自然不象我一个小女子只想着如何好好地生活下去——他们是做大事的人。
我却越来越讨厌做大事的人。我希望胤禩每天都能陪着我,哪怕只是晒晒太阳、聊聊天。我的精神世界和他们完全不同。他们的理想高高在上,用尽一生也未必能做好;而我,只需要一个相爱的人,再加上三五知己好友就能完成。
“敢不敢同我赛马?”我笑着问他。
他挑眉,“赌注?”
“后半生。”
他脸色微微一变,“我早把一生交给你了,换一个。”
“那我们再重新交付一次。”
他原来交给我的是不完整的,被分割成若干块——权力、地位、亲情、爱情。我只占其中的一部分。
我也愿赌服输。
如果我输了,我就陪他在这里耗下去;如果我赢了,以后每天推开窗户,我们都可看见晴翠的山峦和霏微的烟霭,满眼的青山绿水。
“赛马太危险,等允禟回来,你要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他的手放在我的额前,为我遮挡花阴下细细碎碎的阳光,语气温柔而坚定。
我将手臂插入他的臂湾之中,“我想和老天赌一赌……”
“你早就赢了,而且,你从不信有老天这一说的,今天怎么变了——可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他一脸惊奇。
我恨得牙痒。说一个女人丑、说一个女人老,这是女人最痛恨的两件事。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把王爷的东西收出来,他今晚住书房。”我吩咐小如。
小如只是在一旁笑着,也不接话。
胤禩见我恼了,赶忙给我找台阶下,“我是说我年纪大了,听不懂你的话,唉,也到了该退下去的时候了……”
我轻笑,拉下他的手,掌心贴着他的掌心,“我爱你,一如你爱我那么多。”
回应我的是一张英俊的笑脸和梁间燕子的呢喃。
这个夏天并不是一无可取之处。
六月中旬,允俄携郭罗络氏回京,与我们胜利会师。
看见他们时,我不折不扣地被吓了一跳——两人晒得象黑鬼一样。
“难道是去夏威夷了?”我问。
允俄听了我的话,倒象见到鬼一样地看着我,凶巴巴地问:“做好了没有?”
我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小子以为自己长帅了就可以拽起来吗,帅哥这么多,我们家就有两个,谁稀罕他?
他瞪着我,“我早就知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