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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见王,没有想象中的血雨腥风,甚至没有剑拔弩张的紧张场面。两位老大打着哈哈,你拍肩我握手亲热如至交兄弟。
没人知道他们达成什么协议,眼见为实是,C大校园又安静下来。
校领导也终于从办公桌下爬上台面,一面作威严状一面掏手绢子擦汗。
肖文冷眼看这出闹剧,彻底置身事外。
那夜与许乐天的见面,是他重生后第一次正面的,近距离的与十八岁的许乐天相会。
相遇之前,他想尽办法躲避,因为心里还在乎,所以无法坦然面对。
等到真实的面对面以后,独自走在月光底下,他渐渐意识到,这个人已经不是他爱过的那个男人。
不是那个他全心全意爱恋,用半生时间相对,最后却背叛他的男人。
他正走到空无一人的篮球场,停下来,站了很久很久。
原来,他爱过的那个人已经不存在这世上。
其实他早该想到,重生前的那场车祸幸存的几率太低,或者,下意识不愿意去想。
他慢慢的坐在篮球场上,夜露深重,他平躺在冰凉地面,伸展四肢。
月亮仍在深蓝近黑的天空缓缓行走。
肖文躺在那里,细细的回想他与许乐天的相遇,相恋,二十年里种种琐碎小事:乐天第一次为他过生日,送他一把刮胡刀,因为他抱怨被压在
下面不像男人;系里想送他出国,他婉拒,陪同学去机场,乐天却急惶惶的追来,抓到人就死搂着不放;乐天喜欢在他洗澡的时候来骚扰,他
就假意帮他洗头,趁他满头泡沫睁不开眼,飞快洗完溜出去;他年轻资历浅,评不上职称,乐天瞒着他去威胁领导,远远看到他来,躲到校长
的办公桌下,害他成了全校的笑柄……
他静静的躺着,静静的微笑,发现自己原来曾经幸福,如此幸福。
那个他爱着的人,曾经如此爱他。
直到天边渐渐发白,远处传来隐约人声,肖文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脚,缓慢的站起身。
脚下发软,他一步一步往前走,没有回头。
在场边绊了下,他扶住一棵树,站稳了,轻拍树干。
“别了,乐天。”
接下来的日子肖文很忙碌。
他默写了前世读过的几篇在专业领域引起轰动的论文分寄到国外几家著名学府,同时附上自己的就学申请书。
这些论文在二十一世纪也是具有超前性和突破性的,何况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对方惊为天人,很快都寄来回信索要进一步资料。
肖文不敢剽窃得太过分,认认真真的写了两篇论文,阐述了自己的学术观点,再寄了过去。
这次回信花了点时间,一个月后,肖文只收到两家名校的入学许可。
量虽然少了,质却很高,都是世界知名的一流学府,而且对肖文提出的携眷要求也很大方,只要肖文通过面试,可以同时解决妻子的签证。
“妻子”,肖文看到这个词,怔了怔,他曾经以为这一生都不会与这个词有交集。
不过,现在已经是另一生啊……他微笑了。
这个月里那女孩子的伤很有起色,肖文不敢再去看她,等她搬回女生宿舍,每天在附近晃悠,偶尔遇见她被同学扶着散步,两人远远目光一触,都迅速别开头,却分明看到对方的眼中笑意。
这种心有灵犀的温和感情让肖文很舒服,也很珍惜。
校园内平静了很长时间,丰二销声匿迹,朱程和许乐天分别约束自己手下,骤眼看去,C大师生和睦齐心治学,不愧人文荟萃,学术气息浓厚的
象牙宝塔。
肖文却不敢掉以轻心,他认定自己和那女孩子都必须离开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全,现在他最苦恼的是,怎么才能改大年龄好结婚?
自从发现《圣经》能让他心情平静,肖文去图书馆借了旧约和新约全书,每天临睡前读两段。
这天正读得入神,床板忽然响了两声。
肖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下铺睡着李睿,后者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这种“联络方式”。
李睿又敲了两下,隔了会儿,闷声闷气的道:“哥们,不理我啊?”
肖文笑,心怀大畅,忍不住顽皮,在上铺使劲捶了两下床板,抖落不少灰尘,听到下面李睿鸡猫子鬼叫再探头道:“你说呢?”
李睿头脸上尽是灰尘,两只眼睛骨碌碌瞪着他,突然伸臂拐在肖文脖子上,硬要把他拉下床。
肖文大笑,边笑边求饶,差点眼镜都掉地上,李睿终于饶了他。
“今儿我生日。”李睿搔了搔后脑勺,在肖文脸前作势晃了晃拳头:“不来的后果你知道了?”
肖文忙不迭的点头,李睿这才满意的哼了声,摇摇摆摆的出了寝室。
肖文看着他的背影收不住笑容——本以为永远无法修复的友情,已失去的朋友却回来了,老天爷待他太好。
他笑眯眯的扶好眼镜,看看时间,下午没课,该是去读书馆看书时间,或者再抽空写信给那两所大学,能不能带了人过去再结婚?
出门的时候忽然觉得忘了什么,肖文站住了想了想,想不起来。算了,他心情好,应该不是大事。
一路走到图书馆仍是觉得心里有点梗,等他坐下,翻开专业书,那点小情绪立刻抛到九霄云外。
读了一会儿,觉得八十年代的专业书实在是落后,肖文忍不住在书页的空白地方填注,写了两个字又觉得不妥,干脆问管理员老师要了叠白纸
,一边看书一边补上自己二十年所学的知识和累积的经验。
他写得全神贯注,没留意有个同学经过时看了他一眼,随即定在他身后,这方的怪异又引来第三个人,第四个人……一会儿,肖文身后已聚集
了数十个学生,单看眼镜的厚度就知道是图书馆一族,也只有这些学子中的精英才能体会肖文所书写的东西的价值。
他们自觉的保持安静,哪怕激动得满脸通红,偶尔看到不同意的观点,相互打手势和传纸条交流,不知谁先开始,学生们纷纷拿出纸笔抄录肖 文的文字。
肖文写得有点累,放下笔,活动了下手腕,决定休息一会儿,改写信。
他另摊开一张纸,也不用打腹稿,刷刷刷直接写。
身后的学生们一看,哇,纯英文,肯定是更艰深的问题,赶紧要离得近的人把牛津词典拿下书架,手里的笔跟着只管动。
写了两行,有点傻眼,再写两行,彻底傻眼。
“老、老师……”最先到那位壮起胆子拍拍肖文的肩,肖文猛回头,异口同声“啊!”,双方都吓得不轻。
一群学术狂眼睛里只看到公式和论证,竟没注意肖文只是个跟他们年纪相若的少年,而肖文更惊异,自己背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
一个人和一群人相对傻瞪了半天,先发言的仁兄实在忍不住满心疑惑,再次打破僵局:“同学,你这篇英文……论题到底是什么?”
这一问显然问出众人的心声,齐齐点头,期待肖文的回答。
“啊?”肖文怔怔的拈起那张纸:“这个……只是一封信……”
没等众人齐齐发出失望的叹息,图门馆后门“砰”一声被推开,一个同学满头大汗的撞进来。
“安静!”管理员老师起身喝道:“图书馆是让你随便跑的吗?你哪班的,名字报上来!”
“我……我……老师……”那孩子靠着一架书气喘吁吁,细看手脚都在哆嗦,似受了极大的惊吓,“……老师……后面有……有死人……有女
人死在那里!”
管理员老师没听清,“你胡说八道什么——”
“砰!”她转过头,看到角落里的少年推倒了桌子,她正要呵斥,抬眼却见少年的脸色苍白,镜片后的眼睛里一片绝望的空洞。
那绝望像一场风暴,吞噬了他和所有注视他的人。
老师和一群学术狂都呆住了,呆呆的看着肖文跌跌撞撞的推开所有挡住去路的书桌、书架、人。
他推开后门,奔了出去。
“听说没,图书馆后面发现一具女尸,艳尸,被人先奸后杀哦。”
“那岂不是……裸体?”
“当然,听说是中文系的系花,大美女!”
“啊?哪个暴殄天物的孙子干的!”
“操!老子今天生日,你们尽讲些晦气事!都闭嘴,吹蜡烛!”
他怎么能忘记!?
怎么可以忘记!?
肖文不停的跑,一口气不歇的跑,眼睛一瞬不瞬的大睁着,却没有一样事物进入视界。
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脑子里一遍一遍回响前世李睿生日聚会时的几句对话。
转过拐角,肖文迎面和人结结实实撞上,他被撞得后退两步,踩到什么锋利的东西,脚心一阵尖锐的刺痛。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得肖文浑身一
震,稍稍回复了神智。
顾不得看自己撞到谁,肖文喘着气,绕过仍站在原地的那人继续跑。
右肩被一把扣住,肖文下意识的挣扎,对方力量大得出奇,硬是用单手把他扳转身。
肖文正要拼命,抬头却看到熟悉的脸。
……乐天。
不,不是三十八岁的乐天,是十八岁的许乐天。
他只怔了下,又开始挣扎。
“放开!”
“不用去了。”许乐天放开他,侧身靠到墙上,四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大汉围拢来,将他和肖文护在中心。
肖文又退了一步,受伤那只脚踏到实地,剧痛一路延伸到心脏。
他恶狠狠的瞪着许乐天,直到眼睛充血,一字一顿的道:“是她吗?”
许乐天没有看肖文,他想了想,昂高头,后脑勺枕到墙壁上。
他想抽烟,但烟盒空了。
他望着天空。
天空很高。
废话。
许乐天点头。
肖文猛的转身想冲出包围,四条大汉训练有素的朝中间挤,逼得他后退。
肖文疯了一样拳打脚踢,四人毫无所觉的承受,一步一步前进,肖文一步一步退到墙边。
当脊背撞上墙壁,肖文终于忍不住崩溃。
“放我出去!”他一把抓住许乐天胸前衣襟,拼尽全力揪扯,鼻子抵到他脸上,镜片后血红的眼死死的瞪着许乐天的眼睛,“放我出去!不然
我杀了你!”
许乐天微微眯了眼,不动声色的回望他。
“她已经死了,你能做什么?放你出去,放你出去陪她一起死?”
“不关你事!你以为你是谁?许乐天我告诉你,你谁都不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你他妈就不该在我面前出现!”
“我乐意陪她死,我乐意!”
“谁都可以死,她不可以!”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
许乐天做了个手势,四条大汉之一利落的抬手下劈,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肖文眨眼间软倒。
许乐天垂眸看了看皱得乱七八糟的前襟,也懒得拍平,又伸手到裤袋里掏了掏,还是没烟。
“操。”他低声骂,转身就走。
四条大汉默不做声的跟上,走在最后的只用一只手拎起地上的肖文,扛上了肩。
一群人迅速消失,拐角那边,越来越多的师生团团围住建筑工地中的一堆碎砖,正是肖文当时撞见丰二的现场。
废弃的空教室。
偌大的教室一半用来堆放废旧课桌板凳,另一半突兀的安置着一张两米长一米宽的长案,案后还有一张舒适的高背椅。
许乐天坐在椅内,背靠椅背,双脚却跷在案上。
四条大汉叉着手笔直的站在他身后,肖文被扔在布满灰尘的地面。
许乐天在等人买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