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北京大学教授的不同选择
论北大
先说鲁迅怎么会来到北大,这就需要说说他和蔡元培的关系。他们俩是绍兴的小同乡。据蔡元培回忆,他大概是1907年在德国留学时,第一次从他弟弟的通信中知道了周氏兄弟的名字,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后来,蔡元培当了中华民国的第一任教育总长,他就接受了许寿裳的建议,把鲁迅请到###在教育司里工作。后来国民政府从南京迁到北京,鲁迅也随之到了北京,后来任社会教育司第一科科长,曾负责整顿、建设京师图书馆(今北京图书馆),筹办历史博物馆,并且是蔡元培的“美育代替宗教”思想的有力支持者和实践者,在###主办的“夏期美术讲习会”里,鲁迅先后四次讲“美术略论”。最后一次讲时,那天下着大雨,鲁迅去了之后,竟没有一个人来听。鲁迅还写有《拟播布美术意见书》,这是他早期的美学思想重要部分。鲁迅还筹办了全国儿童艺术展览会。1917年,蔡元培主掌北大,聘请了一批教授。周作人于1917年4月份先来北大,在鲁迅协助下开设“欧洲文学史”等课程;1917年8月鲁迅应蔡元培之约,为北大设计了校徽,至今还在用:中间是一个人,两边是两个人的侧影。鲁迅是1920年12月24日才来北大担任讲师的。当时有个规定:兼课的教师只能担任讲师,不能聘为教授。鲁迅在北大主要上两门课:一门是“中国小说史”——这在中国大学中文系教育中尚属首创;后来又讲“文艺理论”,以《苦闷的象征》为主要教材。鲁迅上课是非常受学生欢迎的。据当年的学生回忆,不仅是本系的学生,外系的学生都赶来听课,教室里两人坐的位子经常挤坐着三四个人,没座的或站着,或坐在窗台以至地上。鲁迅有一个习惯,每次提前半个小时到教员休息室,往往他一到,等在那里的学生就围拢来,鲁迅打开他那黑底红格的小布包,将许多请校阅、批改的文稿拿出来,一一细细指点,又接受一批新的文稿。等上课钟响,就在学生簇拥下走进教室。一位学生这样回忆他的最初印象——
在青年中间夹着一个身材并不高,穿着一件大概还是民国初年时代“时新”的小袖长衫的中年先生。他的头发很长,脸上刻着很深的认真和艰苦的皱纹。他离开这群青年走到讲台上,把两只虽不发光却似乎在追究什么的微微陷入的眼睛,默默地缓缓地扫视着渐渐静下来的学生群众,这是一个道地中国的平凡而正直的严肃先生,既无名流学者自炫崇高的气息,也无教授绅士自我肥胖的风度。这典型,我们不仅只在《呐喊》这本著作中到处可以看见,即在中国各地似乎也处处都有着他的影子。尚钺:《怀念鲁迅先生》,《鲁迅回忆录》“散篇”上册,北京出版社,1999年,页133—134。
北京大学教授的不同选择(2)
安然地站在北大讲台上的,就是这样一个没有绅士风度,也没有名流学者气息的普通中年人,他上课非常自然,既不滔滔不绝,也不大声疾呼,只是从容不迫地一一道来,还经常穿插着一些笑话,几句闲话,像春日晴空里的风筝,一丝线似的,随意扯开去,又毫不经意地拉回来。课堂气氛是轻松的,学生可以无拘无束地听,或者不听,也是非常从容的。而且还经常有师生之间的当场对话。比如他讲《红楼梦》,讲完了,顺便提一个问题:“你们爱不爱林黛玉呀?”学生就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一个调皮的学生反问道:“周先生,你爱不爱?”鲁迅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爱。”学生又问:“你为什么不爱她?”“我嫌她哭哭啼啼。”于是哄堂大笑起来。转引自孙世哲:《鲁迅教育思想研究》,辽宁教育出版社,1988年,页120。讲课中也常常插入一些非常深刻的议论,道他人所不能道,往往让学生终生难忘。当年听他讲过课的冯至到了晚年还记着他“跟传统的说法很不同”的“中肯剀切”之论:“许多史书对人物的评价都是靠不住的。历代王朝,统治时间长的,评论者都是本朝的人,对他本朝的皇帝多半是歌功颂德;统治时间短的,那朝代的皇帝就很容易被贬为‘暴君’,因为评论者是另一个朝代里的人了。秦始皇在历史上有贡献,但是吃了秦朝年代太短的亏。”冯至:《笑谈虎尾记犹新》,《鲁迅回忆录》“散篇”上册,页331—332。这些言论在当时也算惊人之论吧。鲁迅上课中间是不休息的,讲完之后,学生就围着他,问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说,有一次学生问他:“你是作家,你写作有什么奥秘,怎么写作……”问了一大堆。最后鲁迅一句话没说,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字“删”。孙席珍:《鲁迅先生怎样教导我们的》,《鲁迅回忆录》“散篇”上册,页352。
在北大上课同样受到欢迎的就是胡适。胡适上课是另一番风采。学生回忆说,“胡先生个子不高,戴眼镜,穿皮鞋,着长衫、西装裤,干净整齐,风度极为潇洒”。一位学生这样谈到胡适上课给他留下的印象——
胡先生在大庭广众间的演讲之好,不在其演讲纲要之清楚,而在他能够尽量的发挥演说家的神态、姿势,和能够使安徽绩溪化的国语尽量的抑扬顿挫。并且因为他是具有纯正的学者气息的一个人,他说话时的语气总是十分的热挚真恳,带有一股自然的傻气,所以特别的能够感动人。
这位学生还保留了胡适讲课的一段课堂实录——
现在要说到《水浒传》。现在《水浒传》的故事,完全是四百年,到五百多年的,演变的历史。最初呢,是无数个极短极短的故事,编成了一部。到了明朝,——到了明朝中叶——,才有一个整个的,大的故事。这个时候,《水浒》的本子呢,就是一百回的,一百二十回的,一百二十五回的,后来又删改成一百回,七十一回的故事。元剧里面的李逵很风雅,会吟诗,也会逛山玩水。从这个样子的李逵,变到双手使板斧的黑旋风的李逵,而宋江呢,由人人敬爱,变到被骂。这种演变,都是由于一点点的,小小的差异Variation。柳存仁:《记北京大学的教授》,原载《宇宙风乙刊》27、29、30期,1940年8、9、10月。
确实讲得清晰,简洁,没有半句废话,是别具风采的。
当时鲁迅和胡适在北大处于不同的地位。在北大,尽管胡适没有蔡元培那样主掌一切,也没有陈独秀那么显赫,但他确实是处于北大的中心位置。北大的几件大事都与他有关:最早建议成立北大评议会,创办《北京大学月刊》,我们今天所见的选课制度等等都是胡适初建的。后来胡适当了北大校长,地位自然更高。而且月工资也非常高,当时他给他老婆写了一封信,很得意地说我刚来就得到了北大教授的最高工资,月俸280元。
而鲁迅呢?不过区区讲师,处在客串的、边缘的位置。事实上,鲁迅在《新青年》同人中,以至整个五四新文化运动中,都处在“客卿”的位置。陈独秀对周氏兄弟在《新青年》当中的地位和作用的估价是客观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北京大学教授的不同选择(3)
鲁迅先生和他弟弟启明先生,都是《新青年》的作者之一人,虽然不是最主要的作者,发表的文章也很不少,尤其是启明先生;然而他们两位,都有他们自己独立的思想,不是因为附和《新青年》作者中哪一个人而参加的,所以他们的作品在《新青年》中特别有价值。陈独秀:《我对鲁迅之认识》,原载《宇宙风》52期,1937年11月。
可以说周氏兄弟在《新青年》群体中,一方面保持了自身的独立性,同时也是尽可能主动地去配合的,用鲁迅的话说,就是“听将令”,所以在五四时期,他和陈独秀、胡适、李大钊之间都有一种非常好的默契。上次我们讲过《我之节烈观》这篇文章,就是与周作人翻译的《贞操论》、胡适的《贞操问题》相呼应的。鲁迅在五四时期还写有《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胡适也写过一首诗叫《我的儿子》,也是相互呼应的——
我实在不要儿子,
儿子自己来了,
“无后主义”的招牌,
至今挂不起来了!
比如树上开花
开落自然结果。
那果便是你,
那树便是我。
树本无心结子,
我也无恩于你,
但是你既来了,
我不能不养你教你,
那是我对人道的义务,
并不是待你的恩谊。
将来你长大时,
这是我期待于你的,
我要你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不要你做我的孝顺儿子。
这里所表达的思想,与鲁迅强调父亲无恩于子,强调父母对子女一要理解,二要指导,三要解放,使他们“合理的做人,幸福的度日”是完全一致的。更能说明他们彼此关系的,是胡适在编定《尝试集》(增订四版)时,曾约请了五位朋友为他删诗和选诗,老友、学生之外,就有周氏兄弟。胡适早就说过:“我所知道的‘新诗人’,除了会稽周氏弟兄之外,大都是从旧式诗,词,曲里脱胎出来的”《谈新诗》,《胡适文集》卷2《胡适文存》,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页138。,这个“大都是”是包括他自己在内的。自称对于新诗“提倡有心,创造无力”的胡适在日记里也竭力赞扬周氏兄弟“天才都很高”,并有“豫才兼有鉴赏力与创作力,而启明的鉴赏力虽佳,创作较少”的评语。《胡适日记全编》卷3,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页755。就像陈平原先生所说,胡适“重事而轻文”,他的鉴赏能力是不够的。这也影响到他的小说研究:如果从整体描述和具体作家作品的评价来看,胡适要远逊于鲁迅。陈平原:《作为文学史家的鲁迅》,收入《鲁迅研究的历史批判——论鲁迅(二)》,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页357。但就影响而言,胡适更大:真正把中国传统小说提高到一个和经学平起平坐的地位,这个功劳是胡适的。胡适起了开风气的作用,而鲁迅是用他的研究实践,他的《中国小说史略》来支持胡适的。不仅是学术研究,连创作也这样:鲁迅说他的贡献是以《狂人日记》等小说创作“显示了‘文学革命’的实绩”。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在五四文学革命中,陈独秀、胡适是登高一呼的倡导者,而鲁迅则是最出色的实践者,他们是互相支持与补充,因而是缺一不可的:五四新文学既不能没有胡适,也不能没有鲁迅。
我们刚才说鲁迅处于客卿的位置,对新文化运动中的人,他就能够冷眼旁观。看看鲁迅观察中的胡适是个什么样子,是很有意思的。鲁迅在纪念刘半农的文章里说过这样一段话——
《新青年》每出一期,就开一次编辑会,商定下一期的稿件。其时最惹我注意的是陈独秀和胡适之(可见陈、胡二位确是中心人物)。假如将韬略比作一间仓库罢(既是“主将”,自然有“韬略”),独秀先生的是外面竖一面大旗,大书道:“内皆武器,来者小心!”但那门却开着的,里面有几枝枪,几把刀,一目了然,用不着提防。适之先生的是紧紧的关着门,门上粘一条小纸条道:“内无武器,请勿疑虑。”这自然可以是真的,但有些人——至少是我这样的人——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