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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关-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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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皮才着身,一股刺目的腥就扑向鼻腔。这狗皮定然没“熟”,上面定然也有些黑红的血污之类,但猛子懒得在乎。没治,你既想当狗,就顾不了太多。花球那话虽刺耳,却是实情。这年头,做人得有资格,当你穷得穿开裆裤时,尊严是个屌毛。他希望这次当狗能当出点起色,弄些沙来,淘出几颗金豆子,也能开个“窝子”,好吆五喝六地活几天。
  二人猫颠狗窜,摸向目的地。以前熟悉的地面,早给弄陌生了,行来很是吃力,但二人不急,只要在明天日出前弄到沙,就大功告成了。去早去晚,都一样,只要别叫对方发现就成。花球的法儿倒不错,几米外望来,不仔细瞅,都当成狗了。要看出底细,必须到近前,但一般沙娃是不敢到狗跟前去的。听说前几日,有个沙娃想弄条狗吃,却叫狗咬了,害了狂犬病,正在凉州城里噢噢地叫呢。这一想,猛子倒害怕惹事的沙娃会飞来石头。这倒有可能。平日里,不管野狗家狗,猛子一见,总捡块石头投去,偶有打中,便开心十分。这一想,便觉有石头飞来,呜呜破空,但抬头一看,方知是幻觉。
  只是那电灯泡十分可恶,一波一波,扩散出乱毛似的光,直往脑中钻,一旋再旋,脑子就不是自己的了。那噪声虽也可恶,还倒好受些,也幸好有那噪声,若无它,此刻的心跳声,定然也胀滿沙窝了。没法子,做贼虽也有些历史,可每次都这样,就像虽偷过多次女人,再偷时仍免不了心跳。这感觉,很是刺激呢。这年头,啥都往心上磨,心早成脚后跟上的老皮,木了。寻常的事儿,已很难激活它了。爹老骂他,说他比牛多个说话,少个尾巴,但没法子,只有新奇,才有刺激。这村子,这大漠,这风沙,自他落地时,就是这副嘴脸,再加上日复一日的劳作,困了睡,饿了吃,跟磨道里的驴一样,转了千百圈,想转出个新鲜的花样,也没那个脏腑。倒是这偷沙,平添了好些刺激。猛子打个激灵,觉得心上有了一股活力。

《白虎关》第七章(4)
不知此刻几点了?管它呢,几点也成。但一想,要是有几双眼贼溜溜地盯那沙,并不很妙,就希望此刻也到半夜。猛子觉出腰的酸来,做人时并不觉做人的优势,当了狗才觉出还是做人好。不说别的,这当狗时的腰酸,是做人时不曾有过的。爬上双福女人横冲直闯时,虽也腰酸过,但那酸的同时,还有舒服,这酸却是纯粹的酸,……不,还有疼呢。沙石硌得膝盖火烧火燎,定然出血了。猛子听出花球也在呼哧,还能听到狗皮有脆响。这生狗皮,都这样。幸好有那抽水机们的叫,否则,只这狗皮的脆响就会露出马脚来。猛子感到好笑:那觅食的狗会发出这号声响吗?
  摸下沙岭,摸过乱石滩,到了水边。几十个抽水机在突突,原来的干河滩已汪洋出一片清凉来。要到那堆金光闪闪的沙边,先得过这水。可这是怎样的水呀?猛子手才探入,炸凉就溢滿心了。夜气本就耍窃偃胨簧〔殴帜亍;ㄇ蛉聪铝怂谥谐樽牌襁窳ǎ窕剂烁忻暗睦瞎贰C妥酉耄芩懒怂闱颍鸵蚕铝怂V苌淼暮寡鄞蚱鹆撕山袅撕眉甘亍K亮似撕哟彩罚苑阑埂
  正怕滑倒呢,那凉却涌了来,沿脚心,直往上窜,还东扭西扭,仿佛蛇在骨髓里钻,刮薇取;鞯脑朐由康孛涣恕:铀幕┗┱蜐M了天,仿佛有无数的水鬼在笑,心一下酥了。幸好水面不太宽,那心的酥软才传至腿部,他已萎倒在彼岸。听到花球的骂声,不知在骂水还是在骂人。
  感觉已有老长一段时间,从狗皮下探出头,见一些井口虽有人影晃动,但闲游闲逛者没了,估计时辰已近半夜。若真有守夜的沙娃,也可能入梦了。这一想,瞌睡虫趁机溜了来。猛子打个呵欠,他很想将那狗皮翻转过来,美美地睡上一觉。
  两人狗一样爬向那堆向他们微笑的沙。还好,那高高突出的沙,造成了一抹明显的阴影,足以使两条狗不大白于光下。只是腰的酸愈加猛烈,仿佛折了。但那沙也荡来一晕晕魔力,两下相抵,就把难受消解了。
  终于嗅到潮湿的沙味了。瞧,那沙中,金星乱冒呢。花球已开始往袋中刨沙,唰唰声洪水似咆哮,还有心跳。怪,机器声跑哪儿去了?心却战鼓似擂个不停,把胸腔也砸疼了。
  抖开纤维袋,一把把刨。那浸透水的沙却火一样烫手。这感觉真是奇妙,比第一次弄双福女人时还奇妙万分呢。猛子心里欢欢地笑着。他仿佛扑进了浩瀚的乐里,尽性地游呀游呀。他丝毫没发现几个黑影已绕至身后,一张逮鹰的大网悄然落下,像夜的降临那样不可抗拒。
  3
  棍棒雨一样落下,发出干燥或潮湿的声响。猛子觉不出疼。他知道是狗皮替他抵挡了大力,这便是生狗皮的好处。那晒干的血块和硬硬的干皮融为一体,成为猛子的铠甲。花球却直了声叫,不知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疼痛难忍。那叫声,跟前些年队里的一头疯牛一样,仿佛不是在使用声带,而是那滿胸腔的声响一窝蜂喷涌而出,慌不择路似的。猛子很想制止他,他怕这声音会招来村里人,更怕看到爹那张老脸。他希望那棍棒落一阵后就放了他。他一边憋了气――这样会消解部分痛疼――一边探出手,摸那轻梏他身子的东西。他辨出,那是一张捉兔鹰的网。从那抡棒者的嘿哈声中,他辨出有北柱。前些时,北柱请他给绾个网,说要绾个兔鹰。这网,说不准就是他绾的那张。过去,他曾无数次地网过兔鹰。现在,又轮到别人网他了,真是好笑。
  听得花球叫:“北柱,北柱,你往死里打老子?”
  棍棒住了,果然是北柱。他将那电灯泡移了来,照见一张血糊糊的脸。猛子将脑袋探出狗皮,见那血头,吃了一惊,叫:“北柱,你打死人,可要抵命。”
  这一说,四下里静了。
  几双手胡乱撕扯许久,才将两人放出,猛子见花球脸上到处是青红的淤块,便感激狗皮的恩德。毛旦怪叫一声:“哟,我们还以为是人呢?”花球气呼呼道:“不是人,是你爹吗?”毛旦啐一口,说:“花球,你还嘴硬。这下,不死也得叫你褪层皮呢。”猛子说:“毛旦,你个溜沟子贷。谁有钱,你就舔谁的屁眼?让开路,老子要回家了。先把你打我的记下,等哪天消闲了,我连本带利还给你。”

《白虎关》第七章(5)
却听得一人道:“说得轻省。做了贼,还有理了?”猛子见这人面生,心虚了。对付毛旦们,他连哄带吓,或能奏效,可对陌生人,就说不准啥法儿管用了。他想,索性溜吧。于是,他手后抖,腿前扫,将毛旦扔出老远。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窜出老远。
  花球的叫声却再次响起了。猛子这才发现,自己这一着,并不仗义,就驻足回头,想:“就是死,也索性死一块儿吧。”叫一声:“谁再动手!老子可拼命了。”回到了那沙前,见花球萎在地上,四蹄乱蹬,抱腿的毛旦给弄得东倒西歪。想来花球也想跑,却叫毛旦逮住了腿脚。
  几个沙娃朝这边移来。那陌生人高声问:“董事长,这几个贼娃子咋弄?”
  “按定的规矩办。”是双福声音。
  猛子想,冤家路窄呀,我弄过他女人,落到他手,不脱层皮才怪呢。
  毛旦们拽了二人,前拉后推,向井口处走。一道手电光射来,晃得眼疼。猛子估计是双福所为,遂怒目而视。四下里倏然静了,猛子虽看不到双福的脸,却感觉出他那双眼中射出了一种羞恼的光。猛子啐了一口。手电熄了。听得一人道:“用不着披那狗皮的,一看就是狗。”这声音很陌生。一阵笑声炸起。毛旦的笑很是刺耳,他平时与猛子相处不坏,竟也发出这种笑?猛子很想朝他脸上砸几拳。他想,人咋是这样?几张票子就能卖了良心。但一想到自己处境,不觉沮丧无比:人家,是在笑贼呀。
  猛子估计双福会说出难听的话,可怪的是,他啥都没说。当然,他没说的,别人都替他说了。可他那双亮亮的眼,却在猛子心头晃。若是双福出了恶言,猛子会骂出世上最难听的话,包括他当过乌龟之类,羞辱他一顿。可他啥都没说。双福不说话时,反倒像夜一样,罩了猛子。猛子觉得对手无处不在,待要反击,却老虎吃天了。
  猛子被推搡到井口上。他不知道双福所说的规矩是啥?是老规矩?还是新规矩?记得爹说,先前在祁连山淘金时,若发现沙娃偷金,是要被活埋的,但量他双福也没那个胆子――不过也难说,这年头,啥事都可能发生。听说黑社会的杀个人就跟杀鸡一样。若是别人,猛子可能会告饶。没啥,大丈夫能屈能伸,认个错,没啥。可这是双福,一个强大的双福,一见他那庄门,猛子就感觉憋气。想当初,操他女人时,猛子就觉有把刀在捅双福。向他认错,下辈子吧。
  想来双福真定了啥规矩,几个沙娃熟炼地绑了二人。花球叫:“双福,你真要活埋老子?双福,老子的女人娃子由你养活。”双福不语。沙娃们却大笑。毛旦道:“成哩,他不养活,我养活。我正愁没个涮饭盆子的呢?不过,你那婆娘,也得归我。”猛子很想朝那脸上揣一脚。他猛扭几下,扑向毛旦。几个沙娃却揪了他,丢入井中。
  猛子朝黑里堕去,耳旁风狼一样叫。突出的木笼部件,都扑来咬他,身子火一样燃烧。我要死了。他想,他很想在死前多想一下,可那黑,那风,还有恐惧,把脑子塞得无一点缝隙了。黑猛地扑了来,把脑子捶得死疼,仿佛那是个大口,正往里吸一只飞蝇。嗓门不由得涌出一串声音。猛子不想叫,可那嗓门,却偏偏猛叫个不停,叫声撞入井底,又往上涌,像一粒粒石子打在心上。
  忽觉背上一抖,倏地静了。猛子明白,他背上的绳子控了身子,也明白对方不是要活埋他,而是在玩一种游戏。听说,这游戏,也是专对付偷金的沙娃的,玩法是:弄个滑轮,吊个沙娃,在井中忽而上,忽而下,别说叫井壁磳,只那忽闪,就叫人软了脊梁。
  果然,脊背紧了一下,身子忽地上升,绳子一下咬入肉里,脏腑哗啦啦一阵闷响。猛子想,我要死了,觉得腹内也给震得一蹋糊涂。井壁又来咬他,那些柳条杨木,平时一副文静模样,此刻,都张了獠牙,嘻笑着来咬他。这情景,像恶梦。他老做这样的梦,梦里有好多娃儿,一窝蜂围了来,揪他,咬他。他很想打死他们,却总也打不死他们。有时,才捏死对方,手一松,小孩又活了,龇了牙嘻嘻笑。这时的黑里,就环视着许多小鬼,你撕一把,我咬一口,猛子甚至还听到他们的笑声呢。
  花球的哭声隐隐传来。那哭声,想来很大,听来虽隐约,但它竟然盖过了耳旁的风声。这风声,似拍岸的惊涛。猛子估计花球在大声吼,边嚎边诉说,估计他在求对方饶了自己。一定是。猛子很想吼一声:“你别求他们!”可心里却希望他们能饶过他。                 
  才落井时,脑中只是一片空白。此刻,恐惧才一拨儿一拨儿涌了来。说不清怕啥,反正是怕。那怕,像酱油一样,把每个毛孔都淹透了。依猛子的性子,应该吼几句气壮山河的话,或是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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