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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兰说,这驼有病,跑不快,才叫野兽抽了肠子。不过,你瞧,皮子倒没叫扯烂。要是我们不剥,过不了一夜,皮就叫野兽扯得七零八落了。兰兰说,反正,老天爷给你赐了一张驼皮,你要不要,那是你的事。我想,它总比牛皮值钱吧?
兰兰将骆驼拴在沙米棵上,说,先叫骆驼吃草,我剥了这皮。要是盐池上要皮子,我们就卖了。要是他们不要,我们就驮回去卖给皮匠。说着,她从莹儿手里要过藏刀。莹儿见藏刀长,剥皮嫌笨,就从包里掏出把小刀。这是憨头买来的保安腰刀,很利。
莹儿想,看来,老天也同情我们,这皮子要是卖了,也等于驮了回盐。她想,也好,要是各路儿都来些钱,凑起来就快些。又想,妈呀,你以后可别再逼我,瞧,我正给你弄钱呢。这一想,泪又想往眼眶外涌,莹儿仰了头,将泪重又顺入泪袋。
莹儿知道骆驼不好剥,平时,几个壮汉才能剥骆驼。其难度不在于剥,而在于给死骆驼翻身。兰兰说,不要紧,我们又不要肉,到时候,叫两个骆驼帮忙扯几下,不信两个活骆驼,还翻不了一个死驼。莹儿笑了,说,听你的口气,好像是职业屠汉似的。一说职业屠汉,她想到妈硬要她嫁的那个屠汉赵三,不由得皱皱眉头。
兰兰绾了袖子,挥挥手,驱赶苍蝇。死驼上爬的苍蝇虽不多,但很大,差不多有蜜蜂大。最扎眼的,是它们绿色的头。它跟萤粉一样发出绿幽幽的光。莹儿嗅到一股腥味,有些反胃,却想,行呀,忍忍吧。为了活人的尊严,你总得付出些代价。想到当初她是那么的爱干净,连丈夫的汗臭也受不了,现在却不得不忍受这驼尸的腥臭。她想,生活是最好的医生,它会治好你的所有毛病。……瞧,不觉间,她已将以前的洁癖当成毛病了。生活真厉害。
兰兰皱着眉头,寻找着最佳的剥皮角度。那模样,很叫莹儿感动。在这样一种人生里,能有个跟你风雨同舟的姊妹,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兰兰说,还是先开剥肚皮吧。她用刀子一下下戳软处。莹儿怕一刀下去,会喷出散发着恶臭的粪来,便掩了鼻子。还好,刀子入肉后,却只是冒了几个气泡。莹儿有些恶心,她有心去望天,又觉得对不住兰兰。兰兰紧皱眉头,拉动刀子。那刀真是好刀,跟小船划破水面似的,死驼的肚皮上开了一个口子。
忽听一声厉叫。莹儿还没反应过来,剖开的肚皮处已弹出一个黑球。兰兰一躲,脚被驼后腿绊了一下,身子倒在沙上。黑物在空中扭身一下,又扑向倒地的兰兰。莹儿叫,用刀子戳!兰兰边直了声厉叫,边用刀戳那怪物。莹儿扑向火枪,一把捞过了枪,却仍是手足无措。别说她不会开枪,就算会开,那喷出的火,也定会伤及兰兰的。又见怪物虽然不大,跟狸猫大小相若,却敏捷异常。兰兰舞刀猛刺,虽没刺中怪物,倒也护住了要害。。 最好的txt下载网
《白虎关》第十七章(7)
用枪托砸!兰兰叫。
莹儿虽害怕那怪物,但见兰兰十分危机。怕归怕,她还是抡了枪托,砸了过去。怪物一弹老高,发出厉叫,落地后只是龇牙耸身,并不敢前扑。兰兰趁机翻身,从莹儿手中夺过枪来,压了火炮子,不等她扣扳机,怪物却厉叫而去。真像那老汉说的,头一声还在耳旁,第二声已到远处的沙洼里了。
兰兰软在地上。豺狗子。她说。
话音未落,刀口处又弹出了几个黑球。瞬息间,已弹到远处的沙山上了。
莹儿大瞪了眼。她脑中一片空白。要是它们一齐扑来,她们哪有命呀?
兰兰白了脸,喘息道,幸好,带了枪,它们闻到火药了……谁能想到,它们从骆驼肛门钻进肚里,正吃心肺哩。
兰兰爬起身,用枪瞄准驼的刀口处,叫了几声,却不见动静。莹儿说,算了,不剥了。要是里面还有豺狗子,咋办?兰兰说,你去,拿个棍子来,捅一下。要是还有,先给它一枪再说。兰兰手扣扳机,如临大敌。莹儿从驮架上抽个棍子,探入死驼腹内,捅不了几下,却哇地呕了出来。
没了。兰兰说。她的脸白呛呛的,一头的汗珠。方才的惊恐,已耗光了她的所有精力。见莹儿担心地望她,便笑了笑说,按说,朝肚子里打一枪保险些,可皮上洞子一多,怕人家皮匠不要。
莹儿吃惊道,你还剥呀?要是再有豺狗子,你要命不?
兰兰笑道,刚才,是个冷不防。现在,要是有,它一出,我就先给它一刀。她虽强作安详,但那后怕,还是从脸上渗出了。莹儿想,要是叫豺狗子叼住了喉咙,她早没命了,就说,算了,我们不要这皮了。正说着,见兰兰肩上已一片血红了。莹儿扑过去。兰兰说,不要紧,叫豺狗子的爪子剐了一下……要不是我跌倒,这会儿,正在黄泉路上奔呢。
莹儿见伤口虽不深,血也流得不多,就烧了些驼毛,撒在上面。她很后怕,哭出声来。
兰兰却说,你哭啥,眼泪是换不来自由的。她喝了几口水,慢慢起身说,来吧,我们还是剥皮子,我们不能白担一回惊恐。你别怕,豺狗子虽恶,也不过跟狸猫差不多大。要是里面真还有,它一出,我就先捅了它。
兰兰举枪瞄了刀口处,叫莹儿用棍子搅住肠子往外抽。莹儿没搅几下,又反胃了。兰兰就把枪给了莹儿,叫她瞄准刀口处,安顿道:要是有黑物钻出,你就扣扳机。她将棍子探入驼腹。她本想用棍子将驼的肚肠挑出来。这样,要是里面还有豺狗子,它也藏不了身。但见莹儿干呕不息,就抛了棍子,边警惕地观察刀口处,边剥起皮来。
驼皮比牛皮厚多了,剥起来也很吃力。好在保安刀很利,兰兰也不管皮上是不是带了肉,只管剥了去。剥了一阵,也没见里面有啥动静。莹儿放心了,就忍住恶心,上来帮手。姑嫂俩一个扯一个剥,剥一阵,再在驼腿上拴了绳子,绾到活驼的驮架上,就轻易地将死驼翻了身。二人忙活了一个时辰,总算剥下了驼皮。
天已进入了黄昏,日头爷在西沙丘上赞许地望她们。兰兰抹抹头上的汗。她的身子叫汗渗透了,脊背上水淋淋的。莹儿出的力少,但那提心吊胆,也拽出了好些汗。她给兰兰擦把脸。她发现自己以前并不真正了解兰兰。至少在此刻,她最佩服的人就是兰兰。她发现兰兰身上有种很了不起的东西。她想,哥哥真没福气,连这么好的人都无福拥有。
驼皮很重,莹儿使足了劲也捞不动。兰兰喘了一阵气,过来。她俩很想把驼皮搭上驮架,可两人抬了几回,都没能如愿。兰兰说,今个力气用尽了,别前走了,找个干净些的地方,缓一夜再走。兰兰选个有沙米棵的洼,先牵驼过去,卸下驮子,叫驼们先吃沙秸。姑嫂俩走走停停,终于将驼皮抬进了沙洼。兰兰说,谁也累了,别做饭了,吃些馍吧。莹儿说,你缓着,我做碗揪面片。沙洼里多柴,莹儿拣了一堆。
正做饭呢,忽听到不远处传来厉叫。
兰兰惊叫,豺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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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关》第十八章(1)
“狼在豁牙里喊三声,虎打森林里闯了。”
1
猛子和北柱出了村子,去掘双福的祖坟。
夜灰蒙蒙的。月亮从山那边探过头来,像窥视寡妇夜尿的神汉一样诡秘。
坟堆在月色中更像坟堆,半明,半暗,真成阴阳交汇处了。阴森味便从阴暗中溢出来了。猛子看到了被雷殛成半截的秃树,想起了树下据说成了精的血腥鬼,嗓门变干,心跳加快,便响响地咳嗽一声,恐惧因之而淡了。
北柱在夜气中悠忽成一个影子,忽而隐入暗影,忽而现于灰光之中,若不是那实在的脚步声证实他是个实物的话,倒真像虚虚幻气而孕的所谓鬼魂了。猛子喊:“北柱——。”其声有“喊”的质态,而无“喊”的音量,曳出一股鬼胎之气。
北柱站住了。
猛子说:“到了。我记得就在这儿。”
“可别弄错了。”
“错不了。埋他爹时,我在场,就在那棵秃树的东边,坟后还有棵树哩。后来树放了。树墩不知在不在?”
“这儿倒有树墩。不知是不是沙枣树的?”
“可能是。你看那土岭。双福说风水好就好在那里。前年攒坟时,我挖了几锨土,还挨了他一顿骂呢。”猛子说。
猛子望望土岭。土岭并不大,但因夜气的缘故,显得比往日雄大了些。他想,真是这土岭使双福发财?他开始不信,但谁都那么说,就信了。
这孙蛋,可真是平地里起了个鼓堆。
北柱说:“猛子,知道不?上回,光给学校翻修教室捐的款,就有十几万哩。一想,头皮都麻了……哎,这坟,真像说的那么好吗?”
“谁知道,都那么说。说是啥金盆养鱼。”
“反正,怪。自打他爹埋这儿,他发财发得邪乎。谁不知道他呀?以前,穷得沟子里拉二胡,连屁都夹不住。现在,嘿,歹了,成了啥董事长,牛皮哄哄的,连专员市长都跟前跟后跑呢。”
猛子说:“就是。这世道,钱多就是爷爷。官是个屁,没钱,还不跟龟孙子似的。”
北柱说:“妈的,想当初,他是个啥呀?二杆子。农业社那会儿,还巴结我爹呢。现在,呸,见了我爹,跟见了叫花子似的,正眼都不瞧呢。当然,我爹是斗了你。可不斗咋行?谁叫你偷包谷?再说,斗你的,又不是我爹一个。有点年岁的,谁没斗过?……那孙蛋,可真牛气,叫他低头,愣是不低,脖子给砸得血糊糊的也不低。真没见过这号贼。”
“那是条汉子……就是……就是……不说了,挖吧。”
猛子望望天。月亮还那么诡秘。山峦黑黝黝的,屏障似围着这坟地。他觉得这儿真有“盆”的味道,心想,在“盆”里葬的,又不单是双福的先人,为啥单他发财呢?就问:“掘了祖坟,真能败运?”
北柱说:“都说是的。孟八爷说,包家的先人已做了大官,祖坟一斩,人就死了。”
猛子说:“那就挖吧,我看不惯他那牛气样。”
“我也是。我可是为了整个沙湾呀。一人拔了‘簧’,其他人,就只能砸锁儿铁卖了。这地方的‘簧’,总不能叫他一个人拔掉。老子们也得活呀。知道不?凤阳的‘簧’,就叫朱洪武拔走了。有个歌儿唱:‘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精气叫他一个人吸走了,不荒才怪呢。”
猛子说:“别说了,挖吧。”
北柱意犹未尽地用锹向坟头上插去,质感很润,并无沙石之类,遂狠狠挖了一锨,狠狠扔出。沙洼里便响起巨大沉闷的声音。猛子说:“轻些,叫人知道可不好。”
村子早睡了。沙山上望去,月光下的院舍像一块块土坯,不规则地摆了。灯光没有,狗咬也没有。但白虎关的喧嚣仍在遥遥传来。因为上次猛子们的被埋,村里男人暂时不敢再当沙娃,都说,财是命,命是财,拿财换命的事,他们不干。当沙娃的,大多是外乡人。虽老有人被压死,但仍然挡不住那汹涌而来的人流。
猛子想,明天,村里人知道了这事,会有啥反应?肯定会骂的。不骂才怪呢。一骂,这事就不是“我”干的了,自然一个比一个骂得凶。而心里,又咋样?猛子想,肯定在笑――不笑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