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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贼呀。”几个沙娃边叫,边扑了过来。
猛子和花球索性起身,背了沙就跑。那些人边吼边追,疯石头鸟一样飞来。猛子捏着鼻孔,装出怪腔,叫:“再撵,老子放枪了。”说着,拣个石头,用力抛去。虽没打中人,那几人却驻足了,只是吼叫,不敢近前。
正跑着,听得花球叫:“糟了,袋子破了。”猛子正疑惑肩上份量咋越来越轻了。一摸,发觉袋中已无多少沙子。原来,方才匍匐时,沙石磨破了袋子。
“操他妈。”花球骂,“白挨了一回冻。”
次日晨,两人又去打模糊,见几个沙娃,正沿了那路寻找。听沙娃说,夜里,来个偷沙贼,偷了沙,却撒了一路。双福叫人沿路去寻,竟发现核桃大的一块金子。
猛子懊恼地望花球一眼,说:“妈的,连金子也成溜沟子了。”
日头爷升到了半空,丑陋的河床显现了出来。崖头上,双福叫人开始盖房子,他们挖了槽,灌了混凝土,看那样子,想扎根呢。别的掌柜沙娃,或挖地窝子,或塔帐篷,在白虎关凸现出许多古怪来。猛子觉得,这世界,真是古怪了许多。
花球懒洋洋提了金盆子。显然,他还在意那从袋中溜出的金核桃。猛子虽也懊悔,但知道,丢失的东西,肯定不是自己的。爹老向他灌这理儿,好些年了。
3
吃过午饭,爹叫猛子跟齐神婆去相亲。这些天,爹老忙这。猛子知道跟豆垛上的事有关。原以为有了那事,他会无脸见爹。哪知,脸只是烧了一下,就寂然成牛皮了。没办法,经的事多了,脸皮就厚了。
齐神婆说得唾星乱迸:“那丫头没说的。辫子有辫子,样子有样子。上炕能剪几剪子,下炕能炒几盘子。我的眼错不了。那丫头,配这娃子,配个过来过去呢。估计,彩礼也不重。人家不是那号黑心肠。”
“哟,亲家,有你哩。你放心,办成办不成,都亏不了你呀。”妈一脸感动。
“也就是你呀,亲家。”齐神婆撇撇嘴,“自打上回,会兰子到我家闹过后,我赌咒发誓,再也不保媒了。我好心好意,口焦舌燥,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娃子丫头一大堆了,倒怨起老娘来了。把老娘的肝花心肺都亏烂了。你说亲家,怪不惊惊的……大头打你,是大头的事,老娘又没在背后踢飞脚,又没有煽啥风,点啥火,你怨老娘干啥?还抱我的腿呢。亲家,你说气人不气人?我没给她个好话,用焦毛醋弹,把她撵出去了。真是的。我又不是过不去日子了。找我的人踏折门坎,谁还在乎那两个保媒钱呢?也就是乡里乡亲的,才穿个针引个线的。你说,亲家。”
“就是呀,亲家。人家是人家的事,你不管就别管他。我的事,可不能推拖。猛子那娃子,别看叽里冒跳,其实心憨着哩,不会耽搁人家姑娘。”
猛子在门外听了一阵,感到好笑。两人“亲家”了一大堆,不沾亲,不带故的,凭啥“亲家”?这神婆的“亲家”也太多了。倒是妈说他“憨”的话叫他感动,他响响地咳嗽几声,进了屋。
“快来。”妈说,“给你干妈敬个烟……给你问下了,是包家的姑娘。吃了饭,你捎上干妈去,看上就娶,看不上……看不上也得看上。全胳膊全腿,能过去就成。模样儿,又不能当饭吃。”
“哪里呀?”齐神婆道,“人家那丫头,人眉人眼的,眼睛又大,汪着水,辫子黑油黑油的……就怕人家看不上你。”
猛子问:“和月儿比,咋样?”
“哟——,”齐神婆怪声怪气地拉长了声音,“那可不能比呀。比样子嘛,强。月儿是个乌鸦,那丫头可是个凤凰;月儿是个臭蓬,那丫头是朵刺玖花;月儿是个红柳墩,那丫头是棵珊瑚树。比妖嘛,那丫头咋比,也比不上月儿的。人家那丫头,可实诚哩,脸上连油也不擦。你想,啥年成了,还吊个辫子。月儿是啥?是个妖精――这话,可只对你们说的,嘴牢实些,别传到她妈耳朵里――你看,嘴唇红丢丢的,头发乱蓬蓬的,走一步,扭三扭,说话嗲声嗲气,能浪出水来,像个黄花闺女吗?听说,上回进城打工,傍了个城里老板,新鞋穿成旧鞋了,却叫人家一脚踢了。那是个过日子的料吗?这山望着那山高,那边的山上有蟠桃。本是丫环的命,却好做皇娘娘的梦……当然是不能比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白虎关》第四章(5)
猛子听她作践月儿,心里有了气,又不敢发作。但心底里,他也承认,神婆说的有几分像。
妈说:“哟――,亲家。你越说,越合我的心了。就要她,就要这个丫头。成了,是他娃子的造化,劳驾亲家你,多费些唾沫。”
“没说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咋说,总是一个坛城里的弟子,看在金刚亥母的面子上,我也该尽力帮。”
吃了一只鸡后,猛子就骑了自行车,捎着打着饱嗝的“干妈”。他穿了一身新衣,显得很别扭,但这是规矩,别扭也破不得。上人家的门,穿个破衣,人笑话哩。好好歹歹,人家也是黄花闺女,又不是寡妇,没个好陪衬,咋能上门?
按照礼行,男方上女方家,每次得买“礼行”。第一次礼重些,猛子就买了四斤冰糖,四包豆奶粉,四个罐头,还割了四斤“礼方儿”。这“礼方儿”,就是猪肉。按规矩,还该给神婆买套衣服,可妈说“礼缺后补”。猛子知道,妈怕他相不中,白花钱。
临行前,妈教给了猛子相亲的诀窍:“娃子,捉猪娃看母哩。”叫他多瞅瞅丫头的妈,看她的茶饭、卫生、脾气、待人接物等等。那丫头,能瞅了皮皮儿,瞅不了瓤瓤儿,看起来虽光花明净,说不准还是个“龌龊鬼”呢。那老娘,老皮老肉了,也不注意收拾,反倒能从她身上看出丫头的教养来。
齐神婆一路尽说女方好话,听她的口气,那女孩,是天上少有,地上仅有。这一套,猛子听过。哪个人相亲,“干妈”都这样,三寸不烂之舌三拨两动,就把夜叉说成仙女了。猛子懒得去理会,双福女人却溜进心了。记得,叫双福捉了奸后,他们曾半真半假地订过终身,但现在,那张纸仍将她和双福连在一起。人没笼头拿纸拴呢,咋跳弹,他们还是一条绳上拴的两个蚂蚱。这样,自己的相亲就不算失约了,可心里,仍觉有些对不住她。
路边的地里,有许多人在薅草,从春至秋,女人都干这营生。一年中,最耗时间的,就是这活了。当姑娘时薅草,当媳妇时薅草,当了老奶奶仍薅草。这薅草,贯穿了女人一生,仿佛女人就是为薅草而生的;脸因之萎黄,手因之粗黑,青春呀啥的,就在薅草中没了。
见猛子过来,薅草的凤香打趣道:“猛子,瞅女人去哩吗?哟,穿了新衣呀。”猛子下了车子,笑道:“眼热了,叫干妈也给你找一个。把那北柱,一脚踢了,找个俏些的,有钱的,省得薅草?”凤香笑道:“不行了,老了。你可得把眼珠子拨亮,别弄个猪不吃的茄莲来呀。”北柱接口道:“就是猪不吃的,人家眼里,也是天仙呢。人家猛子不挑食,老的嫩的都能啃。是不是,齐家干妈?”神婆笑道:“人家瞅的,是地道的天仙呢,红处红似血,白处白似雪,哪像凤香,丢进牛粪里,寻不出个眉眼来。”猛子道:“谁说寻不出来?比牛粪黑的,比牛粪臭的,肯定是她。”
“挨刀货。”凤香绕个草团,打过来。猛子一避,草团打到神婆身上。凤香笑道:“哎哟,干妈,瞧,这草,也是个溜沟子呢,一见个有钱人,就亲热。”
神婆骂:“没大没小的。老骨头了,能挨这么一下?”
“猛子,可别在丈母娘家放骚。”凤香喊。
到包家了。这院落不大,矮小,土坯造,显得土眉土样,墙皮也剥落了,像褪毛时的骆驼。一见这样子,猛子就想,这人家的姑娘,好不到哪里。
“亲家――,亲家――。”齐神婆扯了嗓门叫。她见谁都是“亲家”。
“哟,亲家来了?”随声音,一个老婆儿出门了。她显得干瘪,枯瘦。神婆从车把上取下“礼行”,递给“亲家”。“亲家”接了,笑道:“屋里进,屋里进。”见那接“礼行”的手上有多年的老垢甲,猛子想:“捉猪娃看母哩,她的姑娘,也干净不到哪里。”
屋里是着意收拾过了:正堂里,是毛主席像,边上是观音、电影明星。墙上还有一块黄布,上写“寿比南山”四个字。被子叠得也齐整。红白方格的新床单,很整洁,但猛子却老想老女人手上的垢甲。
“菊儿,倒水来。”老婆儿叫。
菊儿进来了,低眉垂眼,模样儿倒也周正。这形神,没神婆夸的那样好,但也不是“猪不吃的茄莲”,按妈的话说:“平常”,平常的模样,平常的身材。猛子想:“这号人,过日子行。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好调教。”
《白虎关》第四章(6)
菊儿递过一杯茶水,说:“请喝茶。”猛子说:“不喝不喝。”菊儿把茶杯放桌上,说:“放心喝,不要钱的。”一笑。这一下,那模样儿顿时鲜活了。猛子想:“成哩。”
神婆笑道:“对,好好瞅瞅,别缺鼻子缺眼,缺胳膊缺腿。菊儿,灯拔亮些。”菊儿一笑,“有啥好瞅的,不就七个窟窿吗?”猛子道:“就是,不就九个窟窿。”菊儿说的是七窍,猛子把下边的也加上了。神婆掩了口,咯咯笑了。菊儿脸一红,也笑了。
老婆子笑道:“看来,这也是个怪人。”
神婆笑道:“小伙子不坏,姑娘不爱。”
“男亲家呢?”神婆问。
“给人家做泥活去了。”老婆子说,“菊儿,喊你爹去,”菊儿嗯一声,望一眼猛子,走出门。这一望,把猛子的心搔了一下,想:“这丫头,耐看呢,猛一看,不咋的;再一看,哟,成哩;又一看,嘿!俊了。”
神婆笑道:“亲家,你看这门亲事,是天成的。这娃儿,这丫头,一个金童,一个玉女;一个麒麟,一个凤凰;一个金杵,一个玉碗;咋看,都象一对儿。我说,就定了吧,你们啥时上门,看家道也成,不看也成。要说那家道,也没啥看的,沙湾头一户,要啥没有?我老说:老顺,你前世咋修的?修来的这么些福,吃香的,喝辣的,穿红的,挂绿的,要啥没有?不说别的,光那兔肉,一立秋,就能吃到第二年春上,顿顿的肉呀。亲家,别人家,一年难见几回肉星儿,人家老顺,嘿,酒池肉林哩。要有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就跟皇宫差不离了,丫头一过去,就是皇娘娘了。”
猛子偷偷笑了。这一大堆动听的话里,只兔肉有点根据,别的连影儿也没有。真难为了这张嘴。
“有你哩。亲家,有你哩。”老婆子说。
正说着,菊儿爹走了进来,一身泥点,显是才从工地上下来。菊儿似乎很不满意爹,觉得失了面子,打来一盆水,放地上。老汉跟神婆打过招呼,洗手洗脸。
神婆道:“亲家,该享享福了。”
老汉边洗脸,边说:“享啥福?老牛不死,稀屎不断。天生一个苦命人,不生发几个,喝风呀?”菊儿道:“少说两句。”老汉道:“丫头,嫌爹给你丢人?谁也是庄稼人,谁也得吃五谷,凭了双手挣碗饭吃,有啥丢人的?干一天给十五块,不挣白不挣。”
“行了行了。”菊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