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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全集-第2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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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跟我上床吗?”我倒笑了起来,书就在床边嘛!

  再看看其他的书,大半是黄色小说吝些暴力侦探,汉斯和英格会看书我不奇怪
,怪的是,四十六、七岁的人,怎么还在这一套里打滚。

  “快走吧,路上交通一堵,两三小时都到不了机场,今天不是星期天,路挤。


  荷西早早下班回来,开始催我,匆匆的换了衣服,把头发梳成一个髻。

  “这件衣服是新的?”他拉拉我的裙子。

  “嗯,英国货,还买了好几件挂著,你没看见?”

  突然有些不乐,荷西注意我穿什么,全是为了汉斯和英格,平日他哪管这个。
在机场外挤啊等啊热啊,盼了半天,才见一个大胖子和一个高瘦的女人推著行李车
挤出人群来。

  “汉斯。”荷西马上迎了上去,几乎是跑的。

  “啊!”汉斯招呼了一声,与荷西握握手,英格也很跟荷西握握手,我站在他
身后不动。

  “这位━━想来是你的太太了。”我笑笑,望著英格,等她先伸出了手,才原
地握了握,并不迎上去。

  握了手,英格的一只小皮箱居然自然而然的交给了我,用手拢著长发,啧啧叫
热。

  “车在哪里?”汉斯问。

  “就在那边。”荷西急急的推了行李车走了。

  “司机呢?”

  “自己开来的。”荷西开始装行李。

  这两个人已坐进了后座,那么自然。

  “怎么样,工作顺利吗?”汉斯问著。

  “又测了两条沉船,底价算出来了,还等你去标。”

  “其他的事呢?圣马利亚号做得怎么了?”

  “出水了一半,昨天断了四条钢索,船中间裂了,反而好起。”荷西报告著。
我们沉默著开车,回身看了一眼英格,她也正在看我,两人相视一笑,没有什么话
讲。

  英格很年轻,不会满三十岁,衣著却很老气,脸极瘦,颧骨很高,鼻子尖尖的
,嘴唇很薄,双眼是淡棕色,睫毛黄黄的,看见她,使我想起莫底格尼亚尼画中长
脸,长脖子,没画眼珠的女子,又很像毕卡索立体画派时的三角脸情人,总是有个
性的,不算难看,透著点厉害,坐在她前面,总觉坐在冷气机前一样。

  汉斯是一个留著小胡子的中年人,胖得不笨,眼神很灵活,衣著跟英格恰恰相
反,穿得很入时年轻,也许是长途飞行累了,总给人一点点邋遢的感觉,说话很有
架子,像个老板,跟杜鲁医生一搭一档,再配不过了。

  “嗯,你来的时候,见到罗曼没有?”他突然问起我来,我们四个人说的是西
班牙话。

  “我叫Echo。”我说。

  “啊,Echo,见到罗曼没有?”他又问。

  罗曼是西班牙方面的合伙人,这个公司是三个国籍的人组成的,杜鲁百分之四
十的股,汉斯百分之四十,罗曼百分之二十。

  “走之前,打了两次电话去,总是录音机在回话,告诉录音带,我要来奈及利
亚了。如果有器材叫带来,机场见面,机场没见到他,就来了。”我慢慢的说。

  “好!”汉斯回答著,突然又对开车的荷西说∶“以前讲的薪水,上个月就替
你从德国汇去迦纳利岛你的帐内去了。”

  “谢谢!”荷西说,我仰头想了一下,要说什么,又忍了下来。

  到了家,伊底斯马上奔上来拿行李,对汉斯和英格,大声的说∶“欢迎先生、
夫人回家。”

  这两个人竟看也不看哈著腰的他,大步走了进屋,我心里真替伊底斯难过,独
自跟他道了晚安,对他笑笑。

  “啊!”英格四周看了一看,对路易招呼了。

  “来几天了?”转身问我。

  “四天。”

  “荷西说你写过一本书。”她问。

  “弄著玩的。”

  “我们也很喜欢看书。”她说。

  这马上使我联想到他床边的黄色小说。

  “你们吃了吗?”英格问。

  “还没呢!”路易说。

  “好,开饭吧,我们也饿死了。”她说著便往房里走去,谁开饭?总是我罗,
奇怪的是飞机上难道饿得死人?德国飞来此地,起码给吃两顿饭。

  “这一趟,花了九万马克,真过瘾。”

  吃饭时汉斯夸张著他的豪华,英格喜不自胜,加了一句∶“蒙地卡罗输的那一
大笔还没算进呢,唉━━豪华假期。”

  听的人真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

  “原来你们不是直接回德国的?”总算凑上了一句。

  “法国、荷兰、比利时一路玩过去,十天前才在德国。”

  我一听又愣了一下,竟无心吃饭了。

  汉斯这种人,我看过很多,冒险家,投机分子,哪儿有钱哪儿钻,赚得快,花
得也凶,在外出手极海派,私底下生活却一点也不讲究,品格不会高,人却有些小
聪明,生活经验极丰富,狡猾之外,总带著一点隐隐的自弃,喝酒一定凶,女人不
会缺,生活不会有什么原则,也没有太大的理想,包括做生意在内,不过是撑个两
三年,赚了狂花,赔了,换个国家,东山再起。就如他过去在西班牙开潜水公司一
样,吃官司,倒债,押房子,这一走,来了奈及利亚,又是一番新天新地,能干是
一定的,成功却不见得。

  荷西跟著这样的人做事,不会有前途,那一顿晚饭,我已看定了汉斯。

  吃完饭,英格一推盘子站起来,伸著懒腰。

  “工人和厨子都走了。”我说。

  “是吗?”英格漫应著,事不关己的进了自己房间,他们房内冷气再一开,又
加了一节火车头在轰人脑袋。

  进了房间,一把拉过荷西,悄悄的对他说∶“汉斯说谎,来时在车上,说钱上
个月从德国汇给我们了,吃饭时又说,十天前才回德国,根本不对。”

  荷西呆了一下,问我∶“你怎么跟银行说的。”

  “收你信以后,就天天去看帐的啊,没有收到什么德国汇款,根本没有。”

  “来的时候跟银行怎么交代的?”又问。

  “去电信局拿了单子,打好了电文,说,一收到钱,银行就发电报给你,梅乐
是我好朋友,她说银行帐她天天会翻,真有钱来,马上给我们电报。”

  “再等几天吧!”荷西沉思著,亦是担心了。

  “荷西。”

  “嗯?”

  “你没跟汉斯他们说我会德文吧!”

  “有一次说了,怎么?”

  “嗳━━”“有什么不对?”

  “这样他们在我面前讲话就会很当心了。”

  “你何必管别人说什么?”荷西实在是个君子,死脑筋。

  “我不存心听,可是他们会防我啦!”

  荷西忍了一会,终于下决心说了∶“三毛,有件事没告诉你。”

  “什么事?”看他那个样子心事重重的。

  “汉斯收走了路易和我的职业潜水执照,护照一来,也扣下了。”

  我跳了起来∶“怎么可能呢?你们两个有那么笨?”

  “说是拿去看看,一看就不还了。”

  “合约签了四个月,还不够,恁什么扣人证件?”我放低了声音说。

  “没有合约。”

  “什么!”又控制不住的叫了起来。

  “嘘,轻点。”荷西瞪我一眼。

  “做了三个月,难道还没有合约?”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荷西低头不响。
“难怪没有固定薪水,没有工作时间,没有保险,没有家属宿舍,你跟路易是死人
啊?!”

  “来了第一天就要合约,他说等路易来了一起签,后来两个人天天叫他弄,他
还发了一顿脾气,说我们不信任他。”

  “这是乱讲,任何公司做事,都要有文件写清楚,我们又是在外国,这点常识
你都没有?三个月了居然不告诉我。”

  “他无赖得很。”荷西愁眉苦脸的说。

  “你们为什么不罢工?不签合约,不做事嘛!”

  “闹僵了,大家失业,我们再来一次,吃得消吗?”

  “这不比失业更糟吗?怎么那么笨?”

  恨得真想打他,看他瘦成那副样子,长叹一声,不再去逼他了。

  荷西这样的正派人,只能在正正式芋的大公司里做事,跟汉斯混,他是弄不过
的,这几日,等汉斯定下来了,我来对付他吧!

  又何尝愿意扮演这么不愉快的角色呢!

  上床总是叹著气,荷西沉沉睡去,起床服了两片“烦宁”,到天亮,还是不能
阖眼。

  朦胧的睡了一会,荷西早已起床走了。


                五月五日

  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在迦纳利寄给她的卡片这会应该收到了吧。家,在感觉上
又远了很多,不知多久才会有他们的消息,夜间稍一阖眼,总是梦见在家,梦里爹
爹皱纹好多。

  早晨起床实在不想出房门,汉斯和英格就睡在隔壁,使人不自在极了,在床边
呆坐了好久,还是去了客厅。

  昨夜擦干净的饭桌上,又是一堆杯子盘子,还留著些黑面包、火腿和乳酪,三
只不知名的小猫在桌上乱爬,这份早餐不是荷西他们留下的,他们不可能吃这些,
总是英格行李里带来的德国东西。

  厨房堆著昨夜的油渍的盘子,小山似的一堆,垃圾被两只狗翻了一地的腐臭,
我是爱清洁的人,见不得这个样子,一双手,马上浸到水里去清理起来。

  在院里晒抹布的时候,英格隔著窗,露出蓬蓬的乱发,对我喊著∶“嗯,三毛
,把早饭桌也收一下,我们旅行太累了,吃了还继续睡,猫再给些牛奶,要温的。


  我背著她漫应了一声,一句也没有多说。这是第一天,无论如何不跟她交手,
等双方脾气摸清楚了,便会不同,现在还不是时候。

  闷到下午两点多,他们还没有起床的意思,我开了一小罐鲔鱼罐头,拿个叉子
坐在厨房的小柜子上吃起来。

  才吃呢,英格披了一件毛巾浴衣跑出来,伸头看我手里的鱼,顺手拿了个小盘
子来,掏出了一大半,说∶“也分些给猫吃。”

  接著她咪咪的叫著小猫,盘子放在地上,回过头来对我说∶“这三只猫,买来
一共一千五马克,都是名种呢,漂亮吧!”

  我仰头望著这个老板娘,并不看这堆钞票猫,她对我笑笑,用德文说∶“祝你
好胃口!”就走回房去了。

  胃口好个鬼!把那只剩一点点的鱼肉往猫头上一倒,摔了罐头去开汽水。

  下午正在饭桌上写信,汉斯打著赤膊,穿了一条短裤,拍拍的赤足走出来,雪
白的大肚子呕心的袒著,这人不穿衣服,实在太难看了,我还是写我的信,淡淡的
招呼了他。

  过了一会,他从房内把两个大音箱,一个唱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唱片搬了出
来,摊在地上,插头一插,按钮一转,热门音乐像火山瀑发似的轰一下震得人要从
椅子上跌下去,鼓声惊天动地的乱打,野人声嘶力竭的狂叫,安静的客厅,突然成
了疯狂世界。

  “喜不喜欢音乐?”他偏偏有脸问我。

  这叫音乐?这叫音乐?

  如果你叫这东西是音乐,我就不喜欢音乐。

  “不喜欢。”我说。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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