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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却是不曾与他寒暄,直入主题的道,“你对阿翛可是真心?”
“你说呢?”宁温不答反问,纵然面上伤痕破坏了美好,但他一笑起来,依旧难掩风华。
“我这个做母亲的不称职。不,是我把你想的太善良,总以为,你杀了我一回,杀了连州一回,总有些良知,不会再来伤害我的儿子,而宁温终究是宁温。”白苏从袖袋中掏出一只黑褐色的瓶子放在棋盘上,“我本是小人,学人家什么君子,终究是有了报应,这是我的错。”
宁温目光落在黑褐色的瓶子上,“我可以托付你一件事吗?”
白苏微微一挑眉梢,示意他继续说。
“帮我把阿秋的尸骨运回江南吧,或者将我的尸骨与她葬在一处。”宁温伸手拿起棋盘上的小瓶子,无比的平静,他等了这么多年,便是等的这一个结果,如此,他才觉得还上了一些债,下辈子也好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或许辛苦,但会有妻儿,不再是他孤身一人。
“你全然是在利用阿翛?便是到了这一刻,也不肯问一问他?”白苏声音中渐有冷意,她对顾翛太有信心了,忘记了感情这回事并不是沉稳自持便能够把持住的,“我近些年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然而,顾家有一见钟情的传统,白苏也不能肯定,她出手阻止,便能断了顾翛的情根,这事情不一定,她只是遗憾自己太溺爱儿子,不肯伤了他的心,而最终让旁人伤了去。
“他……还年少,又是如此人才,纵然如连州公子一般是天上的月,也总会又另一个如云一般的白素去陪伴他。”宁温拔开瓶塞,兰花香气扑鼻而来,他垂眸,盯着瓶口道,“我身在沼泽,与他有天地一般的距离,永不可能。”
“那你还招惹他”白苏终于忍不住发怒,“你既是明白这些,为何要答应他的要求”
“得到的东西,永远都比不上得不到的难忘。便如,我从前与你在一起时,不知珍惜,后来得不到了,却成了永远的心病。”宁温常常这样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还思念白苏只不过是因为得不到而已。
“他得到了么?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阿翛远远比你看见的要聪明,你对他是真是假,他又如何会不知道,只不过由着你的意愿罢了。”白苏虽然时常被顾翛那张毒嘴气的半死,但也时常觉得,他的细心、宽容,将来会是比他父亲更加完美的夫君。
后续之透水白(6)
宁温淡淡一笑,举起那黑褐色的小瓶,仰头饮尽。
两人静静坐了许久,并没有预料之中的毒发,宁温微微一顿,“不是毒?”
“是毒。”白苏微微勾起唇角,站起身来,“阿翛既然如此纵容你,我作何要去做那恶人。这瓶子里是情毒,相思缠。”
白苏垂首,乌黑的发丝从肩上垂落下来,暖风习习,宛如一幅绝世名画,淡淡的却韵味隽永,“相思缠对于无情之人是致命毒药,但这天底下又有谁真正无情?你服下这相思缠,我与你便两清了,如若你还有心里当真还有一丝愧疚,相信能够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昭德公主的遗体,还是你亲自带回建邺安葬吧,这是你欠她的。”
以宁温的手段,如果想从顾翛的身边消失,定然能够消失的不露一丝痕迹,顾翛固然聪明,但与白苏的性子很像,一旦被感情动了心神,很难再去站在客观的角度上去看待问题,因此如若宁温想骗他,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
相思缠是什么,宁温也有所耳闻,因为若不是为了保护他,籍巫恐怕也早就服了此毒,相思缠对于得不到结果的人来说,是毒,也是疗情伤的药。
宁温放下药瓶,继续收拾棋盘上的残局。
期待了那么多年的再见,终究是如一阵清风吹过,在春末的暖阳中带着一丝冷意,恍若梦一般,但是这样已经足够了,宁温原本也未曾期待的太多。
“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人,却总做蠢事。”一个清冽的声音悠悠从头顶传来。
宁温浑身一僵,方才说的甚是潇洒,但发觉那些无情的话被顾翛听到之后,心里竟然有些慌。
一袭玄袍从房梁上轻飘飘的落了下来,带起些许灰尘,缓缓坐在宁温对面,修长白皙的手指按住宁温收棋子的手,袖子中滚落一瓶同样黑褐色的小瓶,直直滚入他的手背上。
顾翛将宁温的手翻过来,把那瓶子放在他手心里,“母亲狠不下心,就让我来吧,你不该骗我。”
宁温抬眸瞧了顾翛一眼,那俊美的面上满是笑意,眼中也尽是温柔,却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冷意,那从眼底透出的绝望,便如一把利剑,刺痛他的心。
对,是痛,宁温眸子一颤,原来自己还是会痛的,只是这滋味并不妙。
“对不起。”宁温拔开瓶塞,胡乱饮了下去。
顾翛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院中的修竹,看着白苏离去时走的路,体味母亲的苦心,心中百味聚杂,眼神暗了暗,道,“御史大夫繁湛之女,繁星,我瞧着不错,过几日我便让祖父去提亲,与你厮守,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这天下,除了我一人如此想,怕是没有任何人会明白,包括你。”
宁温捏着瓶子的手微微一紧,却听顾翛继续道,“其实我所求不高,只要你在我身边便好,哪怕只能做朋友、叔侄、陌路,只想偶尔能看见你一眼。”
“呵其实我也不亏。”顾翛笑声中带着哽咽,玩笑一般的口吻道,“你瞧,你身上我哪儿没摸过?就差……就差……也不差什么了,这样挺好,占了很大的便宜。”
顾翛忽然背过身去,用袖子在面上胡乱抹了抹,将一张俊脸揉的泛红,才转过身来,微红的眼睑已经出卖他方才掉的眼泪。
“我也不想这般怂。”顾翛笑道,他真的不想露出一丝丝的不舍,在一个根本都不在乎自己的人面前,如此悲伤,并不能获得丝毫回报,只是让自己的尊严倒塌罢了。
“辄浅。”宁温说不清为何,看见这个强装坚强的少年,心里堵的厉害,很想使劲的呼吸来让自己舒服一些,然而他是习惯了伪装的人,即便难受,也能够不动声色。
宁温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显得太过轻飘,顾翛比谁都看的清楚情况,他连白苏的调虎离山之计都能一眼识破,偷偷隐匿在房梁上一上午,就为了偷听白苏想说些什么。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一瓶是解药。”宁温越发的难受,他对顾翛并不是那种感情,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且正如白苏所说,这个少年太过睿智,根本无法敷衍。
“嗯。”顾翛淡淡的应了一声,忽然抬起手来,想要去触碰宁温面上的伤痕,但指尖刚刚摸接触,便又收了回来,嗤笑道,“执着,伤人伤己,自欺欺人亦不能长久,今日听了一番真心话,我再也装不下去了,明知道你心里没有我。”
顾翛起身,墨发散落,密密的遮住脸,阳光透过黑发,在面上留下投影,丝毫看不见表情,只是那一身的悲伤,即便玄袍墨发遮的严严实实,也令人觉得不安。
“佛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倒是有些道理的,青灯古佛必然能消弭业障,我之前,不过为了与你呛声,才会狡辩,放开心胸罢。往事已矣,莫要放在心上了。”顾翛一袭广袖大袍丝毫没有从前优雅且意气风发模样,口中却还说着安慰宁温的话。
这等情形是何等的戮心,宁温知道在自己的一生里,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如此对他,即便最终被伤的体无完肤,心里惦记的还是他。然而,这份感情不属于他,他要不起,也不敢要。
看着顾翛的身影越走越远,宁温想说些什么,说,日后会想起他的好,说,会在佛前为他祈福,说,如果能有来生也会去找他。
可终究,没有能够说出一个字。
“净空大师。”一名黑衣剑客捧着一个包裹放到宁温面前,“这是主公命属下转交给您的,主公说,日后只要大师待自己好些,他绝不会出现在你的视线之中。”
宁温解开包袱,里面有几本经书,两身僧袍,六七双鞋履,还有一顶柳条编的斗笠。
翻开经书,清俊的字迹跃入眼帘,字字皆好,力透纸背,有当年顾连州的几分神韵,应当是顾翛亲自抄写,但看纸张有些泛黄,应当是有些年头了。
宁温翻看着,里面忽然掉出一张信笺,上面的字明显已经成了形,翩若游龙,潇洒不羁,自成体系,上只写着几个字:临别赠友。落款是顾辄浅。
后续之透水白(7)
这个春天似乎特别短暂,而夏季又显得尤其漫长,闷热的气息吸进体内似乎都堵在了心头。
到这个夏季的末尾,顾翛与宁温分别已经有三个月了,他放出暗卫保护宁温,却一次也不曾召回询问那人的情况,仿佛今年的春天,只是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面,那桃花林里头的一袭白衣倾国倾城,乍然一笑十里桃花为之黯然,然而,他却从来没有了解过他,那个男人,表面温润,骨子里却固执极了,即便看似妥协,也带着难以言说的抗拒。
事到如今,顾翛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来没有走进他的心里。
在宁温眼中,他只是故人的儿子,只是一个有些渊源的晚辈。
“大兄”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亭子外传入。
顾翛靠在栏杆上,手中拈着一粒黑棋,懒懒散散的瞥了那小小的人儿一眼,继续把注意集中在棋盘上。这三个月来,顾翛闭门不出,苦练棋艺,如今竟也能与顾连州一决胜负,可见他也并非是没有天赋,只不过疏懒罢了。
“大兄。”小人儿在顾翛对面端端正正的跪坐下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再过半个月便是顾玉的七岁生辰,可是小家伙好似只长年岁,不长个头,还是这么小小的一只,白苏倒是很欢喜,成日里让香蓉做各种女娃的衣物,将小顾玉当成娇娇来养,所以,小家伙动不动就出走是有原因的。
顾玉一件鹅黄色的小袍子,头上揪了连个髻,白白嫩嫩的包子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黑白分明,挺翘的小鼻子上渗出点点汗珠,小家伙看了荷风阵阵的池塘,鼓着腮帮子道,“还是大兄这处院子好,既有男儿的气概,又有儒士的风雅。”
顾翛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今日又惹祸了吧。”
“嘿嘿,还是大兄懂我。”顾玉笑嘻嘻的扭着肉肉的小身子蹭过来,“这回倒也没惹什么大祸,只不过是把陈师傅的药房给烧了,这样没想法的事情,我如何会去做呢?真的是不慎走水。”
“哼。”顾翛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也不表态。
顾玉有些着急,去父亲那里等于自投罗网,二兄又不在,为躲避母亲“追杀”只好躲在大兄这里,他若是不帮忙,估计不到晚饭时刻就会被父亲拎过去罚站,虽说只有罚站这一种惩罚,可是父亲偏偏就能想出各种各样的法子,从小到大,真的是少有重复过。
看着顾翛微微拢起的眉头,顾玉眼珠一转,装模作样的清咳一声,“大兄,我听母亲说,你瞧上一个男子?”
顾翛一粒棋子险些没捏稳,他向来知道自己的母亲不靠谱,却没想到不靠谱到这种地步,居然把这等事情都说与顾玉听,不由声音变得冷冽起来,“继续说。”
“你不必觉得害羞,有个把男宠又有什么大不了,我听说叔伯的后/宫里头,绝色男宠都有二十几个,改日我去向他要几个给你。”顾玉拍着小胸脯道。
顾翛的眉头拧的越发紧了,这件事本就触到了他的逆鳞,顾玉又是这种口气,但转而一想,顾玉也不过是一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