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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三戒大師-第10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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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场百官都能听出来,不是感情深炽而又压抑到一定程度,是做不出这样文章的。再联想起沈阁老的身份和处境,不禁都心有戚戚,又为其得体自制而暗暗喝彩。

    不过,还是不太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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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篇篇祭文显出来,没有什么令人为之一振的东西,甚至都不如沈默的令人寻味……这也难怪,就算如杨豫树、谭纶般,敢于将不忿写在挽联上之人,也不敢在此大庭广众、百官齐聚之时luàn放厥词。否则给百官一个‘不识大体’、‘肆意妄为’的印象,就成拿仕途开玩笑了。

    就在百官真的要睡着时,突然大mén口处一阵sāoluàn;引得众人纷纷翘首观看。

    徐阁老隐约看到一个披麻戴孝之哭着进来,从mén口大摇大摆进来。他看看赵贞吉,不悦道:“不是禁止闲杂人等入内吗?”今天他最怕有人借题发挥,说些不三不四的言论,是以早嘱咐好了,今天只准五品以上官员入内,以免那些狷狂之士、别有用心之徒来节外生枝。

    赵贞吉也一头雾水,不过下一刻,他就看清了来人面容,一脸苦笑道:“这是个四品官,怎么拦?”

    徐阶定睛一看,不由跌足道:“怎么把他给忘了……”

    两人说话间,一个穿着麻衣,带着白帽的中年白胖子,打着面白幡,哭号着走进了堂中。你道外面层层岗卫为什么不拦他,因为他是国子监祭酒徐渭。

    徐渭进来之后,也不看边上那些牛鬼蛇神,便直扑到胡宗宪的灵前痛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边上人拉都拉不住。

    痛哭一阵,被边上人拉起来,他才拿出自己的祭文,放声诵读道:

    ‘唯年月日,后学渭谨致祭于我大明故少保胡公之灵前曰:胡公英灵不远。

    呜呼!

    社稷灾厄,自古有诸。扶危定难,赖以忠贞。

    管子相齐,辅弼周室;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靖康国难,乘舆颠簸;鄂王振奋,宋室偏安。

    我大明太祖高皇帝崛起布衣、奄奠海宇,日月重光、山河永固。不幸季室扰攘,倭寇猖獗。少保公临危受命,出镇军旅。当是时也,先帝乾纲独断,如天之日。惜乎jiān臣在侧,微云未霁。嗟夫膏腴之地,遍野哀鸿,烽烟处处,天下搔然。我少保公虚与委蛇于谗臣、重振军旅于江南,未己廓清疆域、扫dàngjiān凶。豪杰群枭,俯伏教化。凶顽巨寇,闻风丧胆。天涯海岛,莫非王土。四海蛮夷,无不拜服我圣朝威严。此不世殊勋,社稷干城。虽古来忠臣良将,于我少保公复何加焉?

    先帝圣明烛照,天威振作,jiān臣伏法。圣鉴察察,知少保公遭际艰难,忠昭天日。是故不吝褒扬,累赐恩荣。

    夫高洁之士,殊勋不居。有段干木、田子方之遗风,漂然皆有节概,知去就之分。少保公功成身退,归隐泉林。先帝亦知少保公君子品xing,心下高洁。故衣锦荣归,颐养天年。此明君贤臣、相得益彰。

    悲夫先帝、早弃臣民。朝中些许跳梁,妒忌殊勋。日夜僭毁,蔽遮天日。少保公忠而见疑,哀哉!

    嗟夫,自古大德不报、大功不赏。非无圣主,为有谗臣。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鸟尽弓藏,昔人所悲;望风怀想,能不依依!昔萧何系狱,晁错受诛。窜梁鸿于海曲,屈贾谊于长沙。条侯羁縻,陨身刀笔之下;梁公囚絷,方知狱吏威严。盖宽饶丹心碧血,自刭北阙;岳武穆忠昭日月,风波奇冤。

    少保公半生戎马,功在社稷。阉竖之辈,觊觎非分恩荣;刀笔xiǎo吏,妒忌不世殊勋。构陷忠良、锤炼冤狱。少保公无故被囚,朝野哗然。魍魉之辈yu盖弥彰,丧心病狂。竟内外勾结,戕害忠良!此自古未有之事也!举朝之士,无不扼腕。天下之人,闻之伤怀。先帝在天之灵,亦将雷霆震怒矣!

    少保公泉下稍待。当今圣明天子,焉容此等鼠辈戕害忠良,泼污先帝。但看区区魍魉,跳梁几日哉?!不日天威振作,逆贼齑粉矣!

    维年月日,尚飨。’

    ………分割

    注:最后一篇徐渭的祭文,是我的好友清衡先生所写,珠yu在前,我就不再献丑了。但当然不会用他的文章换钱,所以今天第一章,我多写了450。这一章又多写了650。算是1000字免费……

    言归正传。三更一万二,做到了!而且是巨不好写的一万二!满是令人抓狂的古文的一万二!xiǎo郎君骄傲啊,这就算第七天了吧?大家的还等什么,鼓励鼓励俺吧,让俺的名次再往上窜窜吧……

第八二一章 白刃不相饶(上)

    自古大德不报、大功不赏。非无圣主,为有谗臣!”

    “条侯羁縻,陨身刀笔之下;梁公囚挚”方知狱吏威严!”

    “盖宽饶丹心碧血,自刭北阙:岳武穆忠昭日月,风波奇冤!”

    “但看区区勉勉,跳粱几日哉?!不日天威振作,逆贼膏粉矣!”,一句句沥血之言震撼人心”一声声讨伐之声直透云霄!这哪里是什么祭文”这分明走向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们”发出的战斗檄文!

    徐渭那一声声,不是用说,不是用喊,而是咆哮出来的。只见他的帽子”不知何时已经落地,披散头发,双目充血,几yu捶胸顿足。这情绪感染了在场的许多人,不知是谁愤怒地高喊一句:“必须彻查此案,给胡公在天之灵一个jiāo代!”,立刻又有人接了一句:“是啊,我辈读圣贤书,岂不闻,临事而思御侮之臣,的道理”不能让那些残害忠臣之徒逍遥法外,必须彻查!”

    “必须彻查!”“彻查,彻查!”,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竟有连成一片的趋势。

    先贤祠大殿之内,在徐渭念完祭文后,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所有大员都能预感到,这下真可能要出大事了众人目光,不禁偷偷瞟向徐阁老,但见老首辅微眯着双眼,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圣人之怒,不在脸上。修炼到徐阶这一等级的老怪物,是不可能被人从外表看出端倪的,然而他拢在袖中的一双手,却微微的颤抖,此时此刻”徐阁老的感觉,就像当众被人狠狠chou耳光一般。而且不是一下”是左右开弓”不停的chou打!打得徐阁老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虽然以徐渭之大胆,也不敢公然欺师灭祖,直指他这个师相。然而他此举无异于雪上添霜、火上浇油、真能要了老头的命啊!

    内阁其余人的脸sè也不好看,他们都知道,前有士子请愿在先”后有徐渭这篇檄文,这下休想再大事化xiǎoxiǎo事化了了,必须要有人”为胡宗宪之死负责了。

    一场政cháo,在所难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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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片纷纷扰扰中”公祭仪式结束了。胡宗宪的灵柩将立刻在锦衣卫的护送下离京,归葬故乡天马山。

    令人意外的是”领衔这支队伍,负责整个御葬仪式的,竟然是沈默沈阁老。原来沈默已经请得圣旨,要送胡宗宪最后一程。虽然以胡宗宪现在的哀荣,朝廷派一名阁老去主持归葬,倒也算是仁至义尽。然而明眼人难免会猜测,沈阁老是不是也有,借此举出京避风头的意思?

    毕竟他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皇帝和内阁那边,都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把事态控制在一定范围;然而士林民间,要求彻查的舆论”却一làng高过一làng。在这两边压力的挤压下,可想而知”沈默是两头受气、两面不讨好。

    事实也确实如此。皇帝和元辅怨他迟迟不肯结案,海瑞骂他是“庸臣,、徐渭骂他,遮天蔽日”,就连向来支持他的东南官场,也对他颇有微词。却也不想想,当初在永定mén前”是谁看到胡宗宪的尸身,能心痛到吐血?所以想要沈阁老草草结案的,实在太没有人xing了他怎么对得起良心,对得起死去的胡宗宪?而那些埋怨他迟迟不肯破案的,也太不体谅他,身为阁老”必须以大局为重的苦心。

    不被理解的人最可悲,顾这顾那却顾不了自己。嗯必此刻”沈阁老的的一颗心里”已经被委屈和愤懑塞得满满得了吧?否则也不会写出,那样xiǎo心压抑的祭文……祭文的作用就在这里”让大家都明白他的委屈不易,就算成功了。

    就这样,在众人眼中的年度二号悲情人物,便护送着头号悲情人物的灵柩”离开了风暴将至的北京城,管他身后洪水滔天,也不井湿一片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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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城,暴风眼已经形成”并不会因为沈默的离去,而稍有减弱。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有在这场戏里担纲过主角,所以有他没有,这戏都是一样唱下去……

    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皇帝穿着宽松的绯sè燕服”懒散的歪靠在暖炕上。两个身材婀娜的美人儿,在轻轻为他捏脚,隆庆不时舒服的轻哼一声,但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手中的纸张,上面是东厂抄来的那篇徐渭的祭文。

    这已经是隆庆第八遍看这东西了,初看时,皇帝觉着真是太解气了,因为徐渭把大臣好一个骂;再看时,皇帝又觉着过瘾,因为徐渭把自己比作圣君,所以隆庆喜欢看、反复看。然而看到五六遍时,皇帝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他终于意识到,又一场惊涛骇làng的大政cháo,又将在自己统治的元年爆发了。

    “这已经是第几回了?”隆庆感到无比挫败,看来自己真不适合当皇帝,短短一年功夫,一场接一场的政cháo”把朝争搞得混luàn无比”甚至不如嘉靖末年看着肃静。

    看到皇帝挫败的样子,陈宏轻声安慰道:“皇上初登大宝,朝堂也是新旧jiāo替之际,难免要重新洗牌。”,顿一顿道:“所以这是几回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再有下一回了。”

    “哪有那么简单。”隆庆想都没想过,自己能消除党争,让那些如狼似虎的大臣们安生。遂得过且过道:“先把眼前这关过去吧,朕还想过个消停年呢?”说着伸伸脚”示意美人退下,他虽然不算明君,但也知道法不传井耳,尤其不要让后宫干政的道理,所以谈正事儿的时候”从来都是屏退左右的。

    待内室里只剩下陈宏,他才忧心忡忡的问道:“你说这回,会是个什么情形?”

    “唉……”,陈宏未曾开口先叹气道:“这关不好过啊,里上已经在左安mén对士子们许下诺言,那徐渭又来了个火上浇油,如今是群情汹汹,难以轻与了。”顿一下道:“一个万伦分量太轻,远远不足够啊。”

    “那怎样才能够?”隆庆问道:“加上个王廷相,这下总够了吧?”

    “不管够不够,我们都不能动他。”陈宏缓缓摇头道:“谁不知道他是徐阁老的mén下走狗,有道是打狗还得看主人”皇上还是静观其变,不要替徐阁老cào心了。”

    “也是”,隆庆闻言苦笑道:“朕想怎么办不重要,关键是徐阁老想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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