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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春-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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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娘!”身后传来气势汹汹的一句喝声。

沈安青回头看时却是窦婵娘,她一身绀青色男子袍服,做郎君打扮,正瞪着眼看着沈安青,恨恨道:“临郎呢,他可是在茶坊中?”

“婵娘如何来了?”沈安青一惊。

窦婵娘却是上前一步推开她,怒道:“与你不相干,临郎在何处?”

沈安青只得道:“周国公已是包下茶坊宴客,不知婵娘何事寻来?”窦婵娘却是理也不理会她,噔噔噔径直上楼去了。

二楼的贺兰临正端着茶碗吃茶,与席上人笑道:“镇日酒肉太过俗腻,倒不如怀拥美人于此处吃茶汤胡饼,看一看热闹的民间市坊,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一旁的人附庸道:“正是,也是一番新奇,这茶坊的茶汤果然不负盛名。”

窦婵娘此时已是上了楼来,四处张望,正瞧见贺兰临美人在怀正与人吃茶谈笑,怒冲冲地过去,咬牙道:“贺兰临!”

贺兰临抬头望见是她,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旋即笑了起来:“这不是窦家婵娘,如何也在这一处,莫非是来茶坊吃茶?”

窦婵娘却是瞪着他怀里千娇百媚的女娘,咬牙道:“你倒是自在,如今慕娘已是被你累得卧病在床,你却在此携妓游宴,却不知安的什么心!”语气中满是怒意和不忿,教在座的人俱是听见了

贺兰临冷笑一声:“婵娘这话我倒不明白了,窦慕娘病倒在床,与我有何干,为何我便不该游宴。”他勾起一抹笑,托起怀中女娘的下巴,“再说这位也不是什么寻常市妓,乃是平康坊中名妓徐月英,如今已是被我赎了身,改了良籍,论礼你该称呼一声徐娘子。”

那位徐娘子起身向窦婵娘盈盈拜倒:“窦家娘子有礼。”

窦婵娘听闻贺兰临已是为她赎身,改了良籍,更是恼恨,狠狠瞪着徐娘子,啐了一口:“你是什么身份,也敢与我说话。”

徐娘子故作委屈地坐回贺兰临怀中:“这位娘子好生凶恶,叫奴怕得慌。”

贺兰临大笑起来,喂了她一口茶汤吃,这才冷冷抬眼望向窦婵娘:“窦慕娘之事连窦承德都不敢来问我,你倒是有胆量。只是听闻你与窦慕娘早已不和,怕不是好心替她强出头吧!”

他慢慢凑近窦婵娘,冷冷笑着:“莫非你想嫁入我国公府来,这才不顾脸面地跟着我?”

窦婵娘登时脸色绯红,跺脚道:“你胡说。”却是掩饰不住的羞臊之意,教在场的人看的明白,俱是哄笑起来。

窦婵娘更是羞恼,连连跺脚道:“你们笑什么,谁再敢笑,我叫他好看!”更是一把拂过桌上的茶碗杯碟,摔得七零八落。

贺兰临沉了脸,冷冷对窦婵娘道:“你若是此时安生走了,或者我还替你留一线脸面,若再敢胡搅蛮缠,坏了我的茶宴,休怪我叫了窦承德来,当众下了窦府的脸面。”

窦婵娘只觉得万般委屈,自己待他实在是情深意切,偏偏他竟然与姐姐有染,更是当众下了她的脸面,叫她受人嘲笑,她再也忍不住,哭着愤愤跑下楼去了。

沈安青站在楼梯上看的明白,对窦婵娘的心事也是早就知晓,见她如今的模样,只有低低一叹,吩咐了侍婢上前收拾摔碎的茶碗杯碟,送了新的上去。

见她回身上楼,贺兰临忽然唤住她:“青娘且等等。”

沈安青不明所以回头望着他:“未知国公还有何事?”

贺兰临笑了笑,道:“前次去张记绸缎庄,听闻青娘在她手上买过一块夹缬料子,未知可还在?”

沈安青笑了起来:“那位张娘子倒是好记性,奴是曾去她铺上买过一块牡丹夹缬,花样料子都是上好,只是那是替乐阳公主备压箱礼,已是做了香囊荷包与公主带去吐蕃了。”

贺兰临脸色一黯,口中笑着道:“原来已是送与乐阳公主做了荷包……”

沈安青不解地道:“国公何以问起此事?”

贺兰临端起茶碗吃了一口,这才微微笑道:“无事,不过是想替徐娘子寻一匹上好的夹缬做屏风,这才问一问青娘可曾用了。”

沈安青欠身道:“着实对不住,已是用了。”

贺兰临不再多言,只是转过脸与徐娘子调笑起来,又与旁人高谈阔论,说到喜欢时,更吩咐僮仆去东市酒坊沽了酒,置办了席面送来,在茶坊中大醉一场。

沈安青思及先前在端阳宴上之事,心中终究愧疚不堪,也不拦阻他,由得他把个仙客来搅得乌烟瘴气,见他醉得很了,吩咐了人去国公府说与玛雅儿知晓,玛雅儿乘了马车来亲自接了他,与沈安青道了谢才去了。

第二日,贺兰临进宫面圣,求了赐婚诏谕,将窦慕娘赐婚与他,这才算了断京都一桩风流公案,窦慕娘的病才慢慢好转起来。

正文第八十七卷 天上分金镜,人间望玉钩

骄阳似火。采容送了井水湃过的葡萄送上来,笑着道:“庄子上芳兰的阿爷亲自送来的,说是今年葡萄倒是大收了,不敢私自卖了,先送了来与娘子尝尝鲜。”

沈安青打着扇子,犹觉得暑气难当:“送些去与那几位裁衣娘子,辛劳她们这些时日,该当好好招呼的。余下的与张灵宝那几个,还有你们,都尝一尝吧。”

采容掩嘴一笑:“只怕张部曲早就尝过了。”她瞥了一眼金玲,满是暧昧地笑着。

金玲登时红了脸,却是正色道:“婢子见送来的几筐葡萄有些不新鲜的,便与了他一串,怕糟蹋了。”

沈安青噗嗤笑出声来:“还不送些新鲜的去,仔细吃坏了肚子。”在沈安青与采容的笑声中,金玲羞红了脸低声应着出去了。

采容取过罗扇,替沈安青扇凉道:“说来四夫人走了也有几日了,这般天气只怕路上遭罪不少。”

沈安青一笑:“她如今是急着赶回楚州,哪里顾得上什么天气。”余氏上一会扣扣索索取了十金与沈安青,说是要买一份丝帛绸缎与胡商贩去西域,更是絮絮问了好些,唯恐出了岔子。沈安青也不多说,只是接下那十金,又请瑛娘来了几次,她更是起了性子,竟然打算要回楚州乡里去凑些钱帛来,打算到京都大赚一笔。

采容笑道:“眼瞧着明日便是七夕,娘子可要吩咐采买些瓜果酒灸,设下香案乞巧?”

沈安青偏头一想:“是了,我竟然忘了日子,明日便是七夕了。”她笑着道,“如此,索性明日茶坊也歇一日。让海棠她们都来宅子里,教你们好生乐一乐,斗针乞巧闹上一番。”

采容禁不住,欢喜地抚掌道:“如此再热闹不过。”

沈安青见她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笑骂道:“还是这般没个心思,只怕是寻不到夫郎了。”采容臊得红了脸,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七夕,还不到日暮,采容等人就早早在后园花架下摆设了香筵,摆上瓜果和酒水吃食。只等着日落月升,焚香乞巧了。

海棠与茜如几个都是胡女,不曾见过京都七夕乞巧习俗。正满是兴味地凑在一起,看蕙香端来几个针线盒,好奇地道:“这又是作何?”

蕙香挽起袖子,一一取出九孔针和五色丝线:“一会子看谁的手最巧,能先穿过这针线。谁便是最得巧的。”

张灵宝几个部曲远远在花亭中,沈安青叫小僮仆与了他们一坛子酒,和几碟子吃食,他们一边吃酒说笑,一边看着这边的女娘们吵吵闹闹很是热闹。

好容易等到日头西下,沈安青双手合十向夜幕中斜斜挂着的一轮新月拜下。口中低低道:“愿天女之孙赐巧,佑奴驱去蹙拙,手目开利。组紝缝制,将无滞于心。”身后的侍婢们也都随着拜下去,低低颂念。

斗巧时,采容、金玲、银瓶和和蕙香各自取了九孔针,对着月聚精会神地穿起五色丝线。一旁的海棠几个都在拍手笑着。

几个仆妇在旁笑着道:“娘子如何不去与她们斗一斗,一准赛过她们。”

沈安青含笑望着她们:“让她们乐一乐吧。难得欢喜。”

看门的小僮仆快步进来:“娘子,外边有位郎君要见娘子。”

这个时候都已经夜禁了,谁还会登门?她有些犹豫,吩咐张灵宝与茜如陪着她出去瞧一瞧。

打开门时,外边立着的却是一身墨色袍服,玉带常靴的崔奕,正含笑看着她:“青娘。”

沈安青惊喜之下,脸热辣辣地,让张灵宝二人先进去,自己出门来低声道:“你如何来了?已经夜禁了,怎么还能进得了市坊?”

崔奕嘴角勾起,笑道:“我自然有法子叫武侯开了坊门。”

他走近前去,低低声问道:“今日是七夕,你可愿去曲江放莲灯?”

沈安青吃惊道:“这会子?”

崔奕点点头:“你可能出去?”

沈安青犹豫一下,轻轻颔首,转回身去吩咐了几句这才出来,却是为难道:“只是夜禁怕是不能乘马车了,却要如何去?”

崔奕笑着让侍从牵过一匹马来:“这匹母马极为温顺,青娘必然能骑。”

沈安青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家常衣物,索性不再推让,一踩马镫翻身上马笑道:“郡王怕是小瞧我了,我可是贩马商贾之女,自然会骑马。”

崔奕不禁笑意更深,也身姿如电,利落地翻身上马,向沈安青道:“那便走吧。”

夜色下安静地京都街市上,数人骑着马向曲江行去,过坊门时,沈安青分明瞧见那平日凶神恶煞的武侯向着崔奕等人躬身作礼,再恭敬不过

她不禁问道:“为何他不拦你?”

崔奕大笑起来:“我乃左右骁骑将军,自然是有夜行令牌在身,他如何拦阻得。”沈安青只得一笑,自己这是傻气了,他的身份怎么会在意夜禁之事,不比自己这等寻常小民,安分守己。

月色下的曲江池与平日风景更是不同,静谧的池水悠然倒映着新月,夏夜的微风送来丝丝凉意,叫人流连忘返。池畔早有人,不少双双对对的郎君娘子们笑语盈盈地送了一盏盏摇曳着火光的莲花灯到池中,让那花灯随水流逐波而去,映地点点萤火。

崔奕取来早已备好的大红油纸莲花盏,与沈安青笑道:“可要题上字?”

沈安青一愣,歪着头想了会,点头道:“自然是要的。”笔墨竟然也都是备好的。

崔奕看她低着头提笔在莲花盏上写着,却是遮遮掩掩不叫自己瞧见,只觉得好笑,也便取笔写了几句。

“郡王写了什么?”沈安青很是好奇,瞪大眼瞧向他手中托着的莲花盏,崔奕却是一遮,嘀笑皆非地道:“哪里有偷着瞧的。”

沈安青撅了嘴:“不给便不给,好生小家子气。”二人蹲在池边将手中的莲花盏倒上灯油,捻了根灯芯在盏中;点亮了再放入水中。

看着莲花灯打着旋儿随着水波慢慢荡开去,沈安青欢喜不尽,双手合十笑着道:“这下便可愿望成真了。”她偏头望向崔奕:“郡王如何知道这一处七夕夜里可以放莲花灯,又怎么有兴致带我来?莫不是从前来过?”她平日很是稳重得体,只是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却是忍不住要使些小性子。

崔奕望着她,淡淡笑道:“前一年七夕,我自芙蓉园面圣中回转时已是晚间,见到曲江池边有人在此放莲花灯,这才知晓的。”

沈安青不由笑了起来,低声道:“多谢郡王。”她望着水里远远漂走的莲花灯,“从前在楚州乡里我们也是放莲灯的,只是不在七夕,在中元节,却是为了祭奠已故的亲人,说来已是有好些时候不曾见过莲花灯了。”其实不过一年光景,但是对于死而复生的她,却是有漫长的光阴了。

崔奕望定她,看着那皎洁如月的脸上有薄如雾挥不去的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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