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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高原-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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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哪去了?你知道全家为你急成了什么样子——你爸到现在还没吃饭……”那个字眼从她嘴里吐出来把我吓了一跳——那个人竟然因为牵挂我没有吃饭……我咬紧了牙关。我不知为何哭不出来,越是想哭越是哭不出来……

    那一场不能遏止的哭泣只在心里,它让我至今难忘。

    “发大水啦——发大水啦——”

    那个疯子不知什么时候又转回来,他好像也在等一个什么人。他的呼喊又在灌木丛中凄厉地回旋,接着又是奇怪的嚎唱。

《你在高原》  第二部分 鹿眼(20)

    剩下的时间里我一直伏在大李子树上,闭着眼睛。

    这一刻,我真的梦见了雨神,她白衣白裤,骑在一匹大白马上,从原野上飞驰而过……

    4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洁白的肌肤像是透明,圆脸,两只长长的上挑的眼睛;好像永远在微笑;又黑又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当她飞驰时就飘扬起来。她在远方是一个小点,这小点渐渐近了,白马长嚏一声,就停在我的面前了。一只温热的手抚摸我,我久久看着她,因为她太美丽了。我心里知道她就是雨神,可是我不说。尽管她看上去像在微笑,其实心里无比悲哀。她在寻找自己的儿子。

    “你是‘鲛儿’吗?”“我不是啊。”“可我孩子就像你这么大,眉眼也是这样。”“我不是啊,雨神,你真的认错了。”“错就错吧,咱们走吧,回家去吧。”“雨神啊,求求你了,我不能跟你去啊。”“那我怎么办?我总得有个儿子啊。”“可是我有妈妈,有外祖母,她们在家里等我。”“‘鲛儿’,我的‘鲛儿’啊,妈妈也在这里等你啊。”“雨神啊,我们所有人都会帮你捉那个凶恶的旱魃。”“真的吗?谁能帮我救出‘鲛儿’?”“这里的人,整个的平原,一辈一辈都在捉那个旱魃。”

    我听到大白马又一声长嚏,眼前的影子没有了。我出了一身冷汗。回味着梦中的对话,真有些后怕。我差一点就被雨神带走了,因为她是一个疯婆子啊。她在最后一刻放开了我,是因为怜惜妈妈和外祖母,因为她也知道失去亲生儿子的滋味。还有,就是我向她转达了整个的平原的承诺:帮她捉住旱魃。

    这个承诺是千真万确的。外祖母讲了多少捉旱魃的故事啊,它们都是真实发生的。她说就在我们一家人搬来的前几年,这里还轰轰烈烈闹过一场呢。外祖母说那一次捉旱魃惊动了整个平原,七七四十九乡,一春一夏都在闹这事儿。起因是连年大旱,从前一年就颗粒无收,第二年转过春来树都不愿发芽了,平原上饿死了人。所有人都在骂旱魃,骂这个折腾人的妖怪。老县长左胸口上别了银桃子,让人用大轿抬了四下里看旱情,说:“本县就要捉住那个旱魃。本县不信邪!鸟!”人们又惊又喜,惊的是堂堂一个县长张口就说那样的粗话,喜的是他下决心要捉旱魃了。各村都相互串通,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大户人家往外捐银子。

    剩下的事情就是发动百姓四出找旱魃了,不漏一丝疑迹。结果不出半月就有了头绪:一个要饭的在一个坟地上发现了一座湿乎乎的坟包。不少人都去瞅了,咬咬牙说:这回准是那妖怪了,不信等着看吧。理由再简单没有:四周大旱连年寸草不生,土地干得像瓦块,可惟有那个坟包湿乎乎像要流水,不是藏了旱魃又当何解?村里差人连夜报了官府,那个老县长又坐着大轿来了,理着胡须看了半天,离开时狠狠一拍膝盖:“着!”

    接下的几天,一群和尚道士做起法事来,烟火烧得呛眼,祖坟地方圆五里都插了桃木枝,旁边有法师日夜不停地念咒。村里人知道,这是为了困住旱魃不让它遁去。法事做上半月,法力足壮了,旱魃也困得没了力气,这时村里人就该围上去挖坟了。那会是多大的节日啊,人人都在想象妖怪怎样被捉,俊美的“鲛儿”如何被救。世世代代的大心愿就要实现了,人人激动得不能安眠。

《你在高原》  第二部分 鹿眼(21)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突然有了波折。起因是几个大户联合起来阻挡,因为祖坟是他们的。大户说:如果挖不出旱魃,那不是白白掘了祖坟?老县长说:捉旱魃可是大事。大户说:里面没旱魃咋办?县长说:没旱魃官家修坟,做个最大的道场,就算你们祖上积德。大户哭着撤了家丁,穿上孝服等着掘坟。

    法师一连数日坐在野地里,头发被日头烧焦了,脸上满是白屑。第十五天上,法师们干嚎一声站起,连连踉跄,眼冒金星。七七四十九乡的百姓都来了,破衣烂衫一望无边,拿着锄镰锨镢,一步一步往前挪,嘴里咕哝:“捉旱魃啊!捉旱魃啊!”法师将桃木枝拔起,往前走几步又插上,念着咒语。黑鸦鸦的人群夜里不睡,举着灯笼火把走走坐坐。这样直到第二天凌晨才算把老坟地围个水泄不通,老县长一喊,镢头铁锨挥动起来。人群往前拥动,都想亲眼见一见妖怪,兵丁不得不往当空里放枪吓唬他们。

    太阳出山时,这边掘出了一个大坑。奇怪的是一个湿湿的坟包剖开之后,内里却是焦干的。没有旱魃……哭声冲天,大户人家在嚎哭,黑鸦鸦的人全哭了:“天哪,硬是让那旱魃跑了,完了,完了,这回四十九乡的百姓一个个都得饿死啊!”

    这就是那个春夏的事。外祖母说:“什么也没找到,白白踩死了许多人。这一年是庄稼人的一关,饿死了不知多少人。第二年呢?雨神又出来找她的‘鲛儿’了,结果就发起大水,沟满壕平,房屋倒塌……”

    “发大水了啊——发大水了啊——”

    “鲛儿啊——鲛儿啊——”

    我伏在大李子树上,只要屏息静气,就能听到无边的荒原上满是呼号,它们此起彼伏,就像涌动涨满的海潮……

    第二章

    廖卫一家

    1

    那个可怕的消息进一步得到了证实,并让我得知悲剧如何降临在小果园里,知道了它的一些细节。

    当时是一个下午,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骆明说肚子痛,一会儿脸变得蜡黄,鼻子嘴巴都扭到了一块儿,头紧紧抵住桌子。唐小岷跑去叫来老师。接着另两个男同学——怡刚和廖若把他背上,五六个人一块儿到了园艺场卫生室。卫生室里只有一个卫生员,听了听,又量血压,让快些送市医院。市医院离这里有十几里路。一时找不到车,就搞来一辆自行车,七手八脚把他扶到车上。大家一路推着车子飞跑,骆明在车上呻吟。唐小岷哭了。

    最大的医院就是市中心偏北一点的那座大楼……人抬进了大门。里面的人多得很,到处都有人排队,走廊里躺满了人。地上有刚吐下的污物。好不容易到了急诊室,里面有两个穿白大褂的,一男一女,指点他们去挂号。

    急诊室的女大夫大约有二十来岁,嘴巴尖尖的。她走过来问了几句。骆明一句话也说不出。什么时候发病?什么感觉?哪痛?这里?那里?“你轻些按他!”怡刚横眉冷对。骆明开始出汗了,额头上的汗珠渗出来,鼻子上是更多的汗珠。

    “是不是……”那个女的问男的,男的点头。这时他们又去叫另一个值班医生,也是个女的。女医生四十岁左右,很高傲的样子,谁也不理。好像急诊室的这两个人都有点怕她。她走过来听一听,然后把老师叫到一边去。一会儿老师急呼呼转回来,说骆明很可能要手术。如果不马上手术就有生命危险。那个女的走了。一会儿骆明在床上滚动起来,喊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在高原》  第二部分 鹿眼(22)

    那个男大夫问通知家属了没有?“家属?哪里找家属?这是我们的老师……”“老师不行,老师能替他交押金吗?”“押金?多少钱?”医生说了钱数。天哪,这怎么办?老师差点儿哭起来。

    廖若爬起来向外面冲去,要找什么人不知道,只在走廊上喊。几个白衣服的走过来,有一个戴着口罩,脸上流着汗,很胖。那个高傲的值班女医生总跟在那个胖子后面。正这时有个人大呼小叫赶过来,把走廊的人都拨到了一边儿。

    大家像盼到了救星一样,喊着快呀快呀——都看出那人是骆明的爸爸,他终于赶来了。“快,快去,正找家长呢。”老师在后面喊。老骆闯到这儿闯到那儿,可能是骆明的哭喊把他弄蒙了。“来,这里签字。”有个穿白衣服的人递过来一个表格。“押金带了吗?押金?”老骆说:“我走慌了,慌急了。”他从衣兜里摸着,摸出了三块钱,还有一些钢镚儿。“准备手术,准备手术。”有人在一边嚷。“押金还没有交上呢,”另一个人喊。“押金,押金,快……”老骆急了,“谁还带了钱?谁还有钱?”唐小岷伸手四处找钱,她甚至把手伸到那个胖子眼前……

    快呀,快呀……骆明在床上滚动。“再打一针。”胖医生很冷静地说。又过来打针。

    有人回头找他爸——老骆哪去了?唐小岷告诉老骆推上自行车跑了。他去取押金了。胖医生松了口气,“如果顺利的话,他有半个小时就可以赶到。”这时有人推过来一辆轮椅。同学们一块儿围上,把骆明扶上去。一个穿白衣服的人指挥着往前推,七拐八拐,走廊很长很曲折,可是没有灯,脚下坑坑洼洼。一边屋里出来两个人,他们把车子挡住,只让骆明进去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哭声,后来又是尖叫。骆明的声音。大家不顾阻挡一下子拥进去。天哪!这是一间空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床,不是什么手术室——而是等待手术的房间。旁边有一个大夫在那里摆弄针管。骆明被推在一边,谁也不管他。“快啊,快啊!”大家一齐喊。那个胖医生铁青着脸从门口走过,身边一直走着那个漂亮的、高傲的女值班大夫。大家把他俩拦住了。胖医生用听诊器给骆明听了又听,又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

    骆明不再呼喊了,他蜷着,蜷成了一个球。“骆明……”唐小岷哭起来,拉着他的两只手,想把他蜷起的手伸开。

    廖若把骆明紧紧地抱在怀中……

    2

    “小苹果孩”离我们而去,留下了自己的影子:廖若。他们是一对朝夕相处的伙伴,那天骆明去医院抢救时廖若也在身边,一个死在了另一个的怀中——从那一刻起廖若的精神就不正常了,人们说他的魂儿也随着死者一路走去了……

    我在骆明的墓地上看到了廖若:圆圆的脸庞,额头有些大,身材纤细柔弱;如描似画的一双眉毛下,眼睛有点呆滞。那时他望向我,嘴里只重复着几个字,什么也说不清楚。

    无论是学校还是家长,都以为廖若会随着时间的延续一点点恢复。谁知随着一天天挨下去,病情反而日渐加重。廖若的父母慌了。

    肖潇是廖若一家最好的朋友,她平时差不多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就因为她的介绍,我与这一家人在几年前就熟悉了,与廖若的父亲廖萦卫更是相处愉快,甚至已经成为可以深谈的朋友。事情发生得太突兀了,一时让人不知怎样才好。显而易见,骆明的死对一个孩子造成了异乎寻常的打击,肖潇除了要安慰老骆和达子嫂,再就是一天到晚往廖萦卫家跑,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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