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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硬,但是不可否认我的头还是很晕,很痛。 按理,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我爸爸,让他把何上进打上一顿,给我出气。但是何上进打完我之后,还大声地宣布,我是个软蛋。他说我怕他,他说,我力气很小。这也未免太欺负人了。你想想,要是这时我把老爸搬来,他们不就会笑死了吗不笑死才怪。于是我对何上进说,谁怕你?谁力气小?你让我压在地上试一下? 何上进说,反正你是软蛋。打架不行就别打嘛,没谁逼你,是不是? 我说,我操你妈。 何上进指着我说,你再骂一句。 我操你妈……我实现了他的愿望。 何上进飞过来,中途被一个年龄稍大的小孩抱住了。看把戏的人起起哄来,打什么打,扳手腕!看谁力气大。 谁都知道我力气比何上进小。他比我大,比我高,比我壮。我的笑话他是看定了。  '返回目录'  
红X(二)(2)
何上进飞快地说,扳就扳,操你妈的看你服不服气。 我也说,扳就扳。不过要用左手。刚才我右手被他崴了一下。 随便你。 你知道吗?我赢了。竟然是。你可能不相信,但是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左撇子,你就不会怀疑了。我左手比右手力气大很多,而何上进右手比左手力气小很多……后来我学了一篇叫《田忌赛马》的课文,才知道这个方法在两千多年前就有人使用过了。 我不想告诉我爸这件事还有一个原因——他一直看不起我。每当我哭哭啼啼,告诉他有人打我,他就说,活该!哭哭啼啼,没有出息!打不过别人你哭什么哭?!既然如此,我就算被人打死也没必要对他说了。 我只告诉我妈。可是我妈总是摸摸我的脸说,以后少跟他们玩。不跟他们玩,不就没人打你了吗? 她也几乎从来不跟人说话。除了隔壁的莲姑婆婆。那个女人九十多岁了,总是对我妈说,她儿子打她……她儿子打她……我妈那时就不再是我妈,变成了她妈。 每天早上,我妈就把我从被窝里轰出来,叫我去放羊。把我爸轰出来,让他去装苹果车。她在灶房里做饭。她不吃面,不吃包子——面粉做的,她一概深恶痛绝。她只吃米饭。吃完了米饭,在运送苹果的路上,他们会看到太阳升起。我在放羊。 有时候她让老爸一个人去卖苹果,自己在家里种菜。春天种四季豆、豇豆、黄瓜、南瓜、冬瓜……秋天种白菜、萝卜、土豆……全部种在房子旁边的小菜园里,四季豆三根,辣椒五株…… 那块地很小,害虫都没地方交配。她从来不种麦子,这不是因为她不爱吃面粉,而是因为她没有地。 他们是白山村的人,但是他们没有地。因为他们是后来迁到这里来的,那座房子和那片菜园,是莲姑婆婆一时冲动,送给他们的。  '返回目录'  
红X(三)(1)
跳回座位,我将屁股重新插回去,看了看窗外。空气渐渐明亮,越来越多的森林使我想起我要去的地方。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山区丛林,丛林里有一个山村,村里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但是他们都认识沈田玉。按照现成的说法,那是沈田玉的“故乡”。 话说沈田玉在湖南省西部一片深山里长成一个青年。湘西多土匪,这有电影《湘西剿匪记》为证。但沈田玉一直耕樵渔猎,并与一个正当妙龄的女性,照当地的习惯,夜夜在竹林幽会。 有一天,别人告诉他,该女性同时也亲近另一个青年。又一天,一个人对他说,甚至不止一个。据说,女人和男人做爱,在人类发展史上,是一件非常重要也非常平常的事。但很明显,这种事降临到具体的男人或女人身上,一旦发生错乱,当事人就可能萌生“死了算了”的想法。又据说,湘西边民剽悍野蛮,虽然自己不想活,但首先要出掉心中那口恶气。比如把对方切碎,把尸体喂狗。 在没有听说这堆谣言之前,沈田玉背上整天背着一把土铳。筒子又长又粗,把托乌黑发亮,枪膛里上满了铁砂,无论什么凶猛动物都不想挨上一铳。至于他的刀,请看他腰上的草绳,请看草绳紧系的蜡木刀盒。蜡树木质细腻,像女童小腹那么光滑。刀盒平时捆在他的腰上,睡觉时挂在墙上,做爱时扔到附近的草地、低矮的灌木里。听到足够的谣言之后,他穿上几乎从未穿过的汗衫,全副武装,既像剿匪的,又像被剿的。他就那样,腰上别着刀,肩上扛着铳,走过了他家和谣传中的青年的竹楼之间的丛林野路。山路蜿蜒翻滚,他一会儿就到了。他也不哼一声,一脚把门踹开,径直冲进去,砰地开了一铳。又跨步上前,一刀切下了人头。 切完了头,他又觉得活着不容易,死了可惜了。于是发足狂奔,像被猎狗追赶的野兔。腰上别刀,左手提枪,手臂和胸前血迹斑斑。由于当时是夏天,东南风向他迎面吹来。 死人的亲戚和朋友(以下简称“家属”)立即展开了搜捕,比任何一次围猎都更加壮观。还有人报告了公安局,杀好了鸡,粥也架上灶了,只等穿制服的人进村。 据沈田玉自己说,他来不及跑多远,他就躲在竹楼右侧的茅房里,左手抓紧刀柄,手心里满是汗水,牢牢蹲在粪桶上空纹丝不动。东南风扇动遮挡茅厕的塑料纸,他就以为是人在拨弄。 躲过了这一劫,后来的事情就简单好办得多,也单调无趣得多:他连夜翻过山岭,到达百里之外的周元煤矿。他改名换姓,下井拖煤度日,偶尔贩卖西瓜。他以为一切经过时光流失逐渐风平浪静。他没有想到,四年后的一天,一个拖拉机司机,去周元煤矿拉煤,看见了他。司机把这消息给了“家属”,获钱一百块。 得此密信之后,“家属”立即召集人马,准备捉他归案,枪毙他。可是故事在这里发生了转折,前面说到的那位妙龄姑娘,竟然也听到了这么机密的消息,而且,也给了那个司机一百块。就在“家属”密谋杀害她老情人的过程中,天上下起了夏天才会有的大雨。她带上一个4岁小儿,经过一片扬花的稻田,脱掉凉鞋,捋起裤腿,过了浑浊的小溪。在毛马路上,雨水砸出泥窝,她听到后面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过来。她把儿子拉到马路中间,直直站在那儿,分毫不动。司机只好踩刹机,停车,并且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雨水浇湿了她所有衣衫。路很滑,司机吃力地手把方向盘、刹车、挂刹、换挡。雨很大,他像杀猪一样号叫,问身边的人要车费。如果他不号叫,对方一个字都听不到。而这样一叫,他还可以趁机扭头,偷看女人身上柔软透明的起伏。 那辆雨中的拖拉机改变了该女人、女人的小孩以及她意欲通风报信的那个人的命运,却将“家属”重新燃起的一线复仇火焰“呼”地吹灭,还害得人家花了很多车费,请公安吃了几十只鸡…… 我想谁都可以猜出来了:1985年,女人跑到男人那里,说她救了他的命,从此以后他要带她走。最后竟然说,小屁孩是男人的儿子。1985年,沈田玉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亲子鉴定、DNA检测,只知道“滴血相融”,可是女人不给他机会“滴血相融”。所以,我和沈田玉的父子关系就由一个少妇的一面之词确立下来,一直到了今天。  '返回目录'  
红X(三)(2)
也就是说,我妈把我硬塞给了一个不那么想要我的人,一直到了今天。在这种情形下,不光沈田玉怀疑我不是他儿子,我也怀疑他不是我爸。甚至很多小孩也跟着瞎起哄,背地里叫我“野种”,偶尔还当面叫来叫去。而他们打我的理由,也有两条,一条是我是从外地来的,另一条就是我是一个“野种”。 这样一说,就可以看出我爸看不起我是很正常的。但是别的小孩看不起我却很不正常。虽然我可能不是沈田玉的儿子,但是,我肯定是某个人的儿子,他可能死了,也可能只是不在我身边。而村里死了老爸的大有人在,老爸出门在外打工的就更多,为什么他们没有被人看不起?为什么别人安然无恙?我在小学的时候,曾调动大部分时间和智力思考这些问题,却从来没有得到答案。后来我上了初中,学校离家十里,每天晚上回家,早上上学,就算他们骂我,我也很少有听见的机会,听到了也没工夫理会。昼夜交替,寒暑往来,我还有点想念小时侯那些玩伴了。  '返回目录'  
红X(四)
1996年9月,我前往地处西安近郊的飞机制造厂子弟学校就读。我肩膀上有一条扁担,扁担左头是被子,右头体积很小。你还记得初中物理上“密度=质量 / 体积”(ρ=m / V)的公式吗,这个公式告诉我们,扁担的右头一定是书、饭缸或鞋刷等不同于棉絮的物品。 我在校门口扫掉了头上、裤腿上的灰,走进种满梧桐和银杏的校园,左看看,右看看,心想,干他娘子的,大城市的学校就是漂亮。若干年后,梧桐和银杏枝叶茂盛的季节,我趴在火车狭窄的桌子上,想起了一个漂亮女人,李小蓝。她也是美丽的飞机制造厂子弟学校的学生,比我低一级。如果她和另外两个人站在一块,她在中间,那么别人就像门页,而她像一条门缝。这说明她很瘦。她瘦得可以把你拦腰截断。 飞机制造厂子弟学校后面有一个叫黄土高坡的地方,原先是一座小山。后来在历届领导的号召下,几千学生愚公移山,整出了一大块平地,辟为足球场。黄土高坡地势高超,可以看到远处的麦田,静悄悄的山脉,还有细长发亮的河流。谈恋爱的那段日子里,我经常躺在草坡上,透过宽大的梧桐树叶,疏朗的槐树枝条,看着西安灰蒙蒙的天空。一旦看累,我就偏头吐掉口水,撒尿,在树根。 不谈恋爱后,一段时间,我几乎没有别的爱好,总是躺在那里,大地为席天为帐。有一天,李小蓝跑到黄土高坡来,说起她所认识的周飞腾。当时我还是一个无知少年,眼前是风云激荡,心里却在享受意淫前女朋友的快感。猛然一个阴影飘来,挡住我脸上所有的光斑。眼前一黑,我以为是乌云,睁开眼睛才发现是一个小个子女孩,卷头发。你是谁?我那时还不认识李小蓝,但是她不管我认识不认识,张口就说。你是沈生铁?我知道你是沈生铁。我还知道你班主任是周飞腾。 有一瞬间我有点迷糊,这是个神女呀?马上我就明白了:周飞腾也是她的数学老师。她说,冬月天他老是用手摸别人的脖子。而且不光摸男生的,连女生也摸。有时还把手插到人家背上去了……她就被插过几次……她苦恼极了,愁眉苦脸地向我求助:“你说怎样才能不让他插呢?” “该插的你躲也躲不了,你就别烦心啦。”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我是听说你机智勇敢、古道热肠才来找你的哦。” “操!你别洗澡嘛,让他白手指进,红手指出。” 李小蓝哈哈大笑,绿舌头暴露在我的眼前,舌面上还有草的残渣。她刚刚还深锁双眉,这会又放声大笑。要么是善于伪装,苦恼是装的,笑也是装的;要么是她还没长大,还处于“小孩的脸,六月天”的状态。 笑毕,李小蓝让我见识了什么叫口若悬河。说她叫李小蓝,说她早就知道我是沈生铁,沈生铁是我,说人生就是一团泥巴,说她去过我们高三5班,说她对周飞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