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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水房里传出两声叫喊之后,一双膝盖压上我的胸膛。膝盖上方是非常白的肉,几乎没有一根毛。有一句方言高叫着,打死这个瓜屁(###)。但就在他们准备打死我的时候,楼管气势汹汹地跑到了水房,吼了一通我如今已毫无印象的话。不过凭经验,我可以猜出他的大意——你们这帮王八羔子,竟敢打架,哼!。哼!处分你们。当然他没有权力处分任何人,他所能做的是通知政教处,将我们抓到政教处办公室。政教处会作出处分决定。 在被政教处传唤之前,我把十六只桶都装满了水。我左手食指根部有一道口子,可能是给桶沿什么的划破了。用自来水冲洗之后,白色的肥肉鼓出了皮肤。(这是我左手手指第一次受伤,因为我是左撇子,菜刀镰刀总是切开我的右手。)此外,洗掉脸上的血块时,确实有通常刺痛的感觉,但是离我关于疼痛的想象还很遥远、很遥远。 我记起阳台上有一包盐,是廖福贵洗澡用的;还有一瓶白醋,也是廖福贵洗澡用的。廖说这样洗澡不但可以增白,还能消毒,不生皮肤病。他一般把盐放在阳台橱柜的顶层,把醋放在盐的旁边,据说那里是“通风阴凉干燥处”。我偷偷拿下来,兑了一杯醋盐水,在身上擦伤的地方消毒。这一做法引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我知道,我一会儿就要被传去政教处。但是在有人来叫我之前,我的同学陆续回到了房里。他们是:周云海,陈未名,廖福贵,许青羊,###……(没心思列完)下课铃一响,房里霎时灯火通明,虽然我朝里躺着,还是无法遮挡住全部伤口。伤口招致一片大呼小叫。除了陈未名,他们问长问短,都想知道真相。 他们说,谁打的?他妈的把他打残。沈生铁你怕什么。他妈的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太操蛋了。 他们说,让他陪钱。他妈的打人不能白打。你说是谁,我们给你要钱去。 他们说,别吵了,别吵了。复仇的计划我们慢慢商议,目前工作的重点,是让沈生铁好好休息。 他们都想知道真相。(换了是我,我也想知道,但是如果对方表现出他被搞得烦死了的时候,我就会知趣地闭嘴。)真相一白,他们又要追问细节,他们绝不会放弃,一心深究细节背后的原因……最后我必须先去精研进化论、动物学、植物学和细胞学等自然学科,以及心理学、社会学、历史学和现象学等社会学科,才能回答他们的问题分毫。  '返回目录'  
红X(六)(3)
但是我想到,一旦他们一路追问下去,就算我精通所有学问,超越人类现有的最高智慧,我也必然在一道关卡上败下阵来——当他们问,我是谁的儿子?我该怎么回答。我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石缝里蹦出来的,而是和绝大部分人一样,是人偶然操出来的。那是谁偶然制造了我…… 所以,我沉默,熄灭不安的眼神。当然,他们也没问。他们以为我就是我爸的儿子,所以没有问。突然门被一脚踢开,门页弹在我床上,床一阵震荡。我不用看也知道是廖福贵踢的,只有他有那么大力气。(他跑长跑,经常双臂举着轮胎,从白天跑到夜里。)但我没想到他用他的铁钳,一把将我扳了过来。我痛叫一声,一口一口地吸着凉气。要知道我全身是伤,亲嘴都嫌太重……他发现了我的痛。我对他说,我用了你一点盐和醋。 他有点生气。我知道他会这样。“这样的话怎么说?打你哪个杂种?”他说话断句很奇怪,不是口吃,不是弱智,而是混乱,语序颠倒。我跟他同睡了一个学期,才能差不多听懂他每一句话的意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说话方式,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跟他睡在一起。我不喜欢听“杂种”这两个字。但我还是忍住,说:“不知道。不认识。”我什么都不想说,可是碰上对你表示关心的人,你不能太冷漠。“没事儿。就一点点伤。”说实话,只要他不动我,我并不觉得有多痛。 “怕什么,你。长什么样子,他?” “不是——” “他长什么样儿?”没想到,清楚的话他说了一句。 “留个小平头,鼻子有点塌。没怎么看清楚。” 当时的对话就是这样。虽然我确实不认识那个小平头,但我所有的话都显得愚蠢可笑——廖福贵话说不好是可爱,但我是愚蠢可笑——廖福贵据此可以认为我胆小怕事;廖福贵会认为我告诉他小平头的特征,是想让他替我出气。其实我一点气都没有,更不想再去找什么小平头。我只想好好睡一觉。真应该先把伤口处理好,或者用被子蒙住头。真应该躲开他们的视线。 但是我也不能不说话。只是我应该说一句别的什么,一句既能表达我的痛处,又不让人误解的话。但这句话是什么,我他妈到现在也不知道…… 很多事情根本就说不清。比如我又犯了一回傻。我问福贵,你认识李小蓝吗? 为什么说这是一句蠢话?——他听到这里,自然会想,我受伤跟这个女生有关。所以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事实上他果然这样认为。他说,她呀。听他的语气,他什么都明白。她也高二4班,不是吗?他说。 这个结果跟我的猜想一样。高二4班是我很熟悉的一个班级,因为我就是在那里,对一个女孩展开攻击,并让她在一段时间内和我形影不离。 我好一阵不说话,拉上被子,准备睡觉。就像周云海他们说的,我的工作重心,是好好休息。没想到福贵还是不走,几乎是亲到我脸上了,说,说最新的风流史一下,保密,我。 没什么嘛。我随便问问的。 知道不知道,杨晓? 知道什么? 我越辩解他越好奇。只好不理睬他。除此以外,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我祈愿上天赐我足够的力量,赐我必要的智慧,教我一拳打到廖福贵的面门,使他清醒而不受伤害……  '返回目录'  
红X(七)(1)
我眯上了眼睛。约莫过了十秒钟,宿舍里突然变得十分吵闹。我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班长###一屁股坐到我床上。我的床板向下一沉,疼痛使我睡意全消。我真希望他不要像福贵那样扳我的肩膀。他也确实没有扳,只是将我拦腰抱住,劈胸扯住,整个身躯一半将我压住。他像杨晓以前见到我一样兴高采烈,夸张地说,沈生铁你第一名,请客。说完,还搂住我又摇又晃。我按要求啊啊地呻吟,央求他,领导,请不要将我弄死…… 虽然我快要被他弄死了,几处伤口摩擦、迸裂,却还得和他开着玩笑,表示我一点事也没有。我满不在乎地说,不可能吧。其实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李班长最喜欢和人开玩笑,而你要是不和他玩笑,他就会收敛自己的表情,认真地和你谈心…… 那一夜,我彻底没有睡。他们谈论一道三角函数题直到凌晨。有人在梦里大声呼喊,用数学归纳法,用数学归纳法。这说明,数学是文科生的噩梦。我不知道声音来自几号床,所以无法告诉你这个文科生的名字。八号床陈未名的梦话更加含糊,但依稀可以听出是英语。 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发现头很痛,发现谢非坐在楼梯上,看一本较厚的书。我跟他打了个招呼,他抬头看了我,但是没理我。厕所里,一天的便纸还没有打扫,上面有很多英语单词,还画着一些凌乱的草图,跟数学有关。两个抽烟的人坐在栏杆上抽烟,挂在天上的,是冬天的月亮,少量的星星。 外面比里面凉快多了。空气也干净一点。楼下的围墙边,一个黑影正在爬墙,他爬到墙头的时候,我认出他是三班的马小伟。这一点我并没有意外,我也曾经为了看一场通宵黄色录相,上一次通宵网,打一场通宵游戏,翻越三四道围墙和铁门。我意外的是马小伟突然骂骂咧咧,说他被墙头的玻璃割破了手指。 我告诉他有一个地方绝对没有玻璃。就是有爬山虎的那面围墙。那里不但没有玻璃,还从来没有人巡视,可以随便爬进爬出。只要是个人,都能跳到墙的那头,杨晓都翻过几次。不过,那边是一大片荒地,上面除了一些钢铁的残骸,没有任何可以看出人烟的东西。以前曾经有一架破烂的飞机壳摆在荒地的中央。那是一架直升机的空舱。机窗上流下无数道棕黄色的锈迹,机翼和降落架都不见了,但是依然十分优美,它曾经会飞,现在收紧了翅膀,像一只巨大的蛋,停在草叶上。 更远的地方是打靶场。一面土坡上,子弹打出了无数的小坑。只需要用一块尖石,或一截树枝,把松土刨落,就能捡到生锈的弹头。这些弹头几乎都是枪法不好的人打上去的,所以捡那些弹头,差不多是一种耻辱……可是枪法好的人实在太少,而且一打出去就有人等着,恨不得子弹直接打进自己的骨头。 那一阵,在我有女朋友的时候,我每天翻过爬山虎遮掩的墙头,穿越飞机壳所在的荒地,整天整天地不上课,挖出三四斤弹头来。子弹生锈的顶端,露出了铅头,没有生锈的底部,闪着黄铜的光泽。我把它们装在黄色塑料袋里,提到有池塘的地方,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才回到学校。那时,谁也不知道我提着什么,但我将把它们奉献给一个女人。 我用钢丝球把弹头上的锈迹清理干净。小面积的池水马上变黄了,我于是换一个地方。蹲在那里,像一个人在独自捉虾。回到学校,我用毛巾擦干水珠,再打上蜡,从头到尾。这样处理之后,摸上去不但光滑,而且不会沾上金属的气味。我希望一个女人能把它们捧在手里,细细端详一番。 一路这么想着,我把该女人从教室里叫了出来。我的指甲里还夹着泥土和其他的污垢,不过我相信,她在路灯下不会察觉。 回想当时,应该是9月初,开学不久,女人问有什么事。我骄傲地举起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啊?她问。随后她欢喜地叫了起来。弹头!她说。 这个女人姓杨,单名一个晓字。我想谁都可以猜出,她就是我的前女友。我必须说她,她是打穿我心脏的那颗子弹。她什么都好,只有两点很糟糕,一是她喜欢弹头,但不喜欢我给她挖的弹头。她只爱光可鉴人的,完美无缺的,崭新的弹头。一是她老爸是我的班主任周飞腾。这两点使我一筹莫展,常常在上课时走神……  '返回目录'  
红X(七)(2)
我的神走了很久还没走完,杨晓就和我Say goodbye啦。从那以后,老周的脾气越来越坏了。我已经说过他摸人脖子插人衣领的事,但我来不及说,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笑嘻嘻的表情。我有时想,他可能不是我那个可爱的杨晓的爸爸。我不止一次这样想过,甚至这样证明:她姓杨,而他姓周。但我也知道,这种证法太不缜密了,正如我和我爸同姓,却不一定是我爸的儿子一样,她和老周异姓也不能说明他们就不是父女…… 杨晓也说,我这种猜测一点道理也没有。我说,你一定不如我了解周飞腾。有些事不亲身经历,实在没有办法想象。比如在课堂上,老周一旦遇上思路不畅,就把习题抄上黑板,叫同学去解。他手里总是拿着一块木三角板,不管是上代数,还是上几何,不管是需要画图,还是不需要画图。因为三角板在他那里,不是用于讲授数学,而是用于敲人脑袋。有很多次,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