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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证官面无表情的点头，也许他听这样的话听的太多了。听多了，就感觉到机械和厌倦。让他无法发现对面女孩子话里面的真实。
“为什么选择Kingdom University？也许别的国家，别的大学更适合你的专业。你是如何知道这所大学的，你是怎样申请的呢？”
“因为，……”裴丝把手中那两份已经旧了的学位证拿了出来，从窗口递了出去，“我的祖父，我的伯父都在KDU，他们成就验证了KDU高品质的教育，和先进的研究条件，所以我也会去KDU的。”
“并且，我的伯父获得了一等荣誉学位，是他和我的祖父为我写的推荐书。使我申请到这所学校。”
签证官有些惊讶，他接过那两张似乎开始发黄的学位证，看的出来它们被精心保管，可是却依然无法抵挡岁月的痕迹，只不过，这为那两张证书更加的沉甸甸的重量。
签证官继而却露出了一种非常微妙的笑容。
那是一种骄傲。
那是对自身文化的骄傲，并且对于外人对他们文化的认同而骄傲。
那种认同并不是走马观花的好奇，也不是卑微的敬仰，而是一种同化，以他们的对错为对错，以他们的价值观为价值观，甚至很少或者不用再思考。
血统，在他们看来，即使时代已经改变，可是依然根深蒂固的重要。
裴丝忽然感觉到庆幸。
幸亏她是中国人，幸亏她的国家经过了深刻的革命。
也幸亏对面坐着的是英国人，他很真诚，而她，只需要假装很真诚就已经足够。
“你参加了IELTS考试了吗，为什么这里没有你成绩单？”
IELTS是国际英语水平测试系统，由剑桥大学测试中心，英国文化委员会和澳大利亚高校国际开发署共同管理。系统分成听、说、读、写部分的考试，由考生直接面对考官，非常人性化。
成绩满分9分，听、说、读、写四个部分独立评分，最后按照一定的规则综合成总分。
一般来说，这是评定英语能力的测试，也是申请英联邦国家学校的必备英语测试项目。
而裴丝，的确没有雅思成绩单。
裴丝知道，她的第一个艰难的问题到来了。
她微笑的回答，“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中国区的雅思考试取消了。”
“那你作为以中文为母语的学生，学校是如何判断你具备他们所要求的英文水平呢？”
裴丝从她的文件袋中拿出来一份论文，一共10页，有些厚。这是她让那位邻家的哥哥写的，他是英语专业的，所以写起来非常专业。
“我从小学就开始学习英语，经过将近10年的学习，我认为我的英文已经足够好。并且，这是我的申请材料和申请论文，学校以这个为准，确定了我的英文水平达到他们的标准。”
没错！
在中国，一般从初中开始进行英文课程，但是有很多好的小学已经开始英语课，现在更是有一些纷乱复杂的英文版把课程开到3岁以上的娃娃身上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算，到高中毕业，的确是将近10年，反正超过5年就可以算将近10年，关键是……
老外所认为的10年的学习英语，和我们所做的，几乎是天差地别的不同。
他们不知道国内的英文课程是考卷和一道一道花样百出的选择题，也不知道那一次一次的上课和考试仅仅是对书本上所有知识点的攻破，他们更加不知道，中国人学了英语主要是用来忘掉的。
不能听，不能说，不能写。
而且这个签证官也不知道，裴丝手中的论文，其实不是她写的，也不是她抄袭的，而是她找人写的，她甚至没有花钱而仅仅是请那个哥哥吃了一顿。
同样一句话，背景不同，认知相差十万八千里。
签证官显然接受了这个回答，他继续，“你在英国住哪里？”
“宿舍。”
“已经申请好了吗？”
其实没有，不过裴丝却点头，“是的。”
“那么住宿费是多少？”
“4个星期270英镑。”
“你一年预计生活费是多少？”
来了，来了。
这是第二个难关。
钱财的问题。
裴丝其实已经感觉自己手心发凉，但是她却在紧张中感觉到一种亢奋。
“吃住，大约是8000英镑。”
“你的学费呢？”
“一年一万五千英镑。”
“好的，那么你一共需要超过7万英镑，也就是……现在英镑对人民币的汇率是多少？”
签证官问旁边的翻译，翻译说，“。”
“那么，就是人民币100万，你的帐号上只有37万，剩下63万人民币，你准备如何支付。”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被人当面这么直勾勾赤裸裸的所有账都算了出来，让裴丝几乎有些招架不住。
她定了定神。
不知怎么了，她忽然想起来刚才在外面大厅中那位大姐的话，让她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灵光。
其实……
英国签证官对钱的概念也许和我们不同。
他们并不认为钱越多越好，而是……你有足够的计划，你对钱有足够的规划，你对金钱拥有足够的掌控能力。
裴丝顺了顺自己的思路，她谨慎的说，“这笔钱是足够我第一年学费和生活费的，剩下钱，由我的父母支付。”
“他们愿意支付吗？”
“是的，他们认为这是一项很好的教育投资，他们愿意支付我的学费和生活费。”
“那他们有能力支付吗？”
“是的。这是我母亲公司去年的报税单，这间公司是她的，她拥有足够的经济实力。”
“既然这样，那你的母亲为什么不一次性把你学费准备好？”
“因为贵国的签证制度，需要把所有现金定存，这不符合我母亲公司运作的财务制度。”
“那也就是说，你其实无法提供确切的资料，证明你拥有足够的资金以保证你完成在英国3年的学业。”
问话已经开始变的严苛。
裴丝只能咬牙，非常肯定的说，“我认为我提供的材料已经足够。”
她知道，此时的自己不能流露一丝的胆怯。
“如果你母亲的公司经营不善，请原谅我的用词，因为这是有可能发生的，那么你将如何支付你的学费呢？你打工吗？”
“不！我没有打工的打算！”
无论什么情况，她必须咬死了，她不能打工。如果她说我有打工的打算，签证官会立刻证明自己的判断，你没有能力支付你的学费。
裴丝安静了一下，她从袋子中拿出一份房产评估单，“这是我名下的房子，它的市值是130万，如果我的父母无法为我支付学费，当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我说的是坏的事情发生了，我会用这个来完成学业的。”
虽然，这说起来比较可笑。
可是，她真的做好了变卖房屋，甚至是倾家荡产的准备。
“你不觉得这代价太大了吗？”
签证官的口气变的有些柔和。
“不。”
“是吗？到英国来读书，需要高昂的学费，这是很大的一笔钱，你不觉得对你来说，这样的代价太大了吗？”
裴丝忽然一笑，她把认真紧张都抛弃了，她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她说，“很大一笔钱吗？是这样的吗？”
“是的，世界上没有比金钱更serious的事情了，你应该尊重它。”
这是裴丝第一次听到在金钱上用serious这个词，以后，她发现自己甚至无法找到可以取代这个词的中文翻译。
该怎么理解呢，认真，严重，严肃，谨慎，重大，危险……
似乎是，又似乎完全不是。
那是一个非常恰当而巧妙的形容，是语言无法转换的。
“我尊重我父母的财富，但是我有自己对前途的规划。我认为去英国KDU是我最好的选择。因为当我拿到学位证回国之后，我可以获得一份高薪的工作，这会让我很高兴的。”
“裴小姐，你不准备留在英国吗？相信我，你会喜欢上我们的国家的。”
这是一个隐含着陷阱的问题。
签证官的真正意图是向问裴丝是否有移民倾向。
裴丝回答，“是的，我想我会喜欢上英国的。可是我依然不会留在英国，因为我想我的未来一定是在中国。当我回到中国之后，我想，我会经常去英国旅游的，我喜欢那边的景色，因为我曾经看过小说《傲慢与偏见》，那里面描述的景色非常美。”
签证官又笑了，他近似被欺骗的真诚，让裴丝有些不太好意思。
其实裴丝根本没有看过《傲慢与偏见》，而她对英国的唯一印象，似乎来自哈利&；#8226；波特，她想，不知道伦敦上空是否有巫师和麻瓜飞过？
不知道现在的学校里面，有没有魔法棒？
不知道，我能不能遇到斯内普教授和小天狼星？
裴丝的问题很讨巧，她果断的说自己没有任何移民倾向，可是她却说自己喜欢英国，并且经常去旅游，旅游嘛，自然是带着钱过去消费的。
这让签证官感觉到很正面。
签证官没有再对裴丝说话，他对旁边的翻译说，“你看一下，这个存单是银行的原单吗？哦，是真的，那么好……”
“裴小姐，你家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我家？嗯，不远，如果开车的话，走高速公路，不到10个小时。”
“呵呵。”
签证官忽然笑了，有一种纯真而顽皮或者说，那是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他说，“看样子你对距离的概念和我们完全不一样。”
“啊？”
裴丝有些摸不到头脑。
“裴小姐。”
签证官右手拿过来一张纸，左手握住钢笔，在一张白色的A4纸上刷刷的写着。
“裴小姐，请你在今天下午2点，到这里来取你的护照。”
这是……
裴丝看着旁边那位替她整理凌乱资料的翻译，翻译把所有的资料从窗口递了出来，“是的，下午两点过来去护照，你得到了学生签证。”
裴丝拿到了那张白纸。
——它真的只是一张白纸而已。
它太普通了，普通到，根本不像通往那个陌生国度的通行证。
上面的钢笔痕迹，甚至有些印染。
忽然之间，似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就好像开始了一幕好戏，却在结尾的时刻噶然而止，没有留下尾声，也没有回响曲，让人去回味。
一切，都结束了。
可以离开了。
裴丝感觉到自己有些发木，她道了谢，拿过那张白纸，抱着自己的资料，离开了这里。
大厅中已经空荡荡的了，没有人在等待她。大姐，洋娃娃都已经离开了。这里鸦雀无声。只有灰色的保安还在外面走来走去。
裴丝穿过这里，那一排一排空荡荡的座椅似乎失去了它们的意义，裴丝走出去，她停在楼道间，按下了电梯钮。
她抬头，看着红色的数字跳动——忽然发现，其实它们真的只是跳动的数字，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含义。
叮——
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