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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修长的手指,他是个蹩脚的演员,然而我高估了恋爱中女人的智商,在妈妈送走那个金鑫之后,她开始歇斯底里了。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从一开始的小陈就是你给气走的,你一次又一次地破坏,一次接着一次,你就是见不得我有好日子,你是楚家派过来折磨我的,你是派过来折磨我的!玳子!你毒!你们姓楚的都毒,一个比一个狠……”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从脸上滑落,她终于靠在沙发上失声痛哭。
小陈?那个当兵的?
我继续呜咽,原来她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我看着她抽搐着哭泣的背影,我下了沙发,我的脚走得稳而有力,我拿起茶几上的那些食物,扔了出去,它们划出的弧线真好看。
外婆就葬在这里
我想我终于明白我所处的地位,当我坐在水库边时我对着那条被我装进玻璃瓶的小趴壁花说。它是一条鱼,一条喜欢贴在石头上见了蚯蚓就连命也不要的小鱼。
它在瓶里乱蹦着,因为我没有给它水,我把它放在水里,隔着玻璃。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家里也许妈妈又在到处找着我叫着我的名字……玳子……袋子?……呆子?反正都一样。我知道这样跑出来的后果,肯定是被打一顿然后跪下反思,很久以后我知道那和面壁思过是一样的效果。我妈妈很聪明,所以我跪的方式也和别的孩子不一样,那时我家有一个圆板凳,像轮子一样可以滚动,中间是空的,我就跪在那两个窄窄的轮子上。我从一开始跪五分钟就跌倒在地上到后来的四十分钟不哭不闹,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也是开发潜力的一种,我的腿常常站不直,膝盖上有一道长长的细痕。
这个水库真大,大得让我望不见对面的边,它叫娄家坡水库,名字标志着它属于旁边那个姓娄的苗族寨子,周围还有姓王的寨子,姓汪的,姓洪的。我惊叹于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都姓一个姓,更惊叹于他们居然都居住在一个寨子里。
外婆就葬在我身后的这座山上,没有碑,然而我知道那里面是我的外婆,我无数次地坐在那边上的小草坪,宝贝就埋在这块地里。这是让我感觉温暖的地方,有惟一爱我的外婆,有我惟一爱的宝贝。
她们都死了。
那么多的努力
我一直是不受欢迎的。
我在那个小镇上的医院出世,请了假的奶奶转身说要加班,到我一岁多他们离婚时的互相推诿,到我六岁时和小伙伴玩闹后回家却被妈妈怒喝:“你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玳子,记住!你只是一个悲剧的产物!!”所以说知识分子就是知识分子,这句话我用了好几年才彻底明白过来,而当时,我被吓愣了。
然后我就不再笑闹了,我变成一个安静的女孩儿。我依旧出门和小伙伴玩,但我不去任何人的家里,我在操场上和她们玩游戏,回到家就乖乖看书。到我十一岁,那部伟大的《红楼梦》终于翻译完毕。我像在教室里回答语文老师的归纳课文主要内容一样对妈妈复述了这个在她看来无比凄美的爱情故事后,她显得十分满意,笑吟吟地问我:“玳子,还记得妈妈以前的话吗?”“记得,北大。”我说。她微笑着点头,去给我做饭,我平静地踩着一张椅子将手中这本巨著放在书架的顶层。
北大,那个用鼻孔看人的地方?我拿下一本《诗经》,翻开朗读。
“玳子,想不想跟妈妈去冰城?”
“冰城?好啊!”我点头,我喜欢这个名字。
火车对于那时的我来说依旧是个远方的概念,即便其实从我所在的城市到达冰城只要三个小时。
我以为她是来发工资的,身为地质队的会计,她常常带着一叠钱去基层送工资。然而却有人来接我们。一个女人,两个男人。
女的那个是我的干妈,两个男人中一个是我干爹,另一个是穿着工商制服的中年人。我隐约不安,这种场景熟悉得吓人。
那个男人带我们去吃饭,去公园,还有他的一个小我两岁的儿子。我极力破坏我的形象,无理取闹、吃相粗鲁、毫无教养。
然而一切都敌不过妈妈的美貌和她的痛下决心。这个男人后来成了我的继父,那个叫小巍的男孩成了我的弟弟。
我结束了独生子女的生活。
妈妈一向喜欢男孩,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在频繁往来水城顺城一个月后将这个叫小巍的男孩带回了家,说是让他玩一个星期。
顺城有什么好玩的?黄果树?龙宫?红枫湖?……
他叫我妈做妈妈。这个称呼让我恶心。
她一个星期就打了一件毛衣给他。而我的毛衣,我冷冷地想,她打了五年还没打完。
我的血液循环不好,天一凉就四肢冰冷,以往这个季节的夜里我都在妈妈怀里汲取她的温暖,那一个星期被分成两半,妈妈带小巍睡四天,剩下的是我的。
交接的那天我听见他的声音:“妈妈,我还想跟你睡。”甜甜的,和他一年后的那一句“要你管啊?我又不是没有妈”对比得让我笑了一个月。
“玳子,你一个人睡吧!”
我默默爬上我的小床,我根本不想去争辩说:“明明说好的!”因为那无济于事,我关了灯,将被子拉没头顶,我多识时务啊!!我在黑暗中微笑着。
我想起那个中午我不知道锅里煮的是栗子懒得动以致栗子烧焦妈妈笑着骂我是小傻瓜时的情形,我想起晚饭后她拿起毛线说等我洗完碗她和我去铁路上散步,我想起每次学校文艺演出我当主持她在家里给我细心化妆的神情,她总是用小指尖在胭脂上划着圈,然后往我眉心点上一颗胭脂痣,每周她带我上街然后买一个冰淇淋,蹲下身要我亲她一下才给我时的样子,她带我去钓鱼,带我去游泳,她教我唱所有和妈妈有关的歌……
我听见她卧室传来的歌声:“……妈妈妈妈歇歇吧,请喝一杯茶,让我亲亲您吧,让我亲亲您吧,我的好妈妈……”一个稚嫩的声音跟随着。
我的泪水流下来,滴在枕头上。
我那么多的努力,终于还是失败了。
月光下的背
银瀑舞厅得名于黄果树瀑布。
6月17是我的生日。
妈妈约了我的爸爸去跳舞,我的长发被高高束起,爸爸则给我买了一朵很美丽的红色蝴蝶结。
他们跳得很开心,仿佛从来没有吵过闹过,没有大打出手,没有相互谩骂,很奇特的场景,我兴致勃勃,我一个人坐在圆桌上,嗑着瓜子,我想他们都可能会复婚,这个可能让我兴奋,他们一支接着一支地跳着,和谐而浪漫,一直到我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
醒来的时候我一阵惊恐,我睁开眼睛,尽力尽快习惯黑暗,我努力辨认周围的环境,终于认出这是爸爸的单身宿舍。我爬起来,往床的那一头看。
我看见在我的身边,重叠着两个身子,赤裸的背在月光下清晰无比。
我躺下去,又睡着了。
事实证明我的推测欠缺经验和对女人的了解。
三天后,我的好朋友金雪和林凡出席了我妈妈的喜宴。
我不懂为什么所有的事都得摆酒,生日、结婚、死人、走后门……一件件本该属于私人或私底下的事非得弄成人尽皆知。
“玳子,你妈妈嫁了个煤老板啊!”我的耳边尽是这样的话。我不发一语,总不能因为绿河冰是产煤胜地,而冰城一不小心正是绿河冰的别名,那所有的冰城人都得是倒煤(倒霉)的吧!
“玳子,以后记得给我们写信啊!”两个好朋友吃得饱饱的对我说。
我点头,我站在饭店的门口,看着这喧哗的场景,愣愣的。
在衣柜里沉沉睡去
家具全卖给附近的农民了,价钱被压得很低,我听见妈妈用抱怨的语气:“这可是极好木材做的呢!”
没有人理会她的抱怨,正如没有人理会我一样。我看着那些人一件件搬走我家的东西。有人去拿那挂粉红的百叶窗,我走上前:“这个我要的。”那人一惊:“可是……”妈妈看我:“里面绿色的要不要?”“要的。”我说。
于是她退钱给那人,那两挂百叶窗放在地上:“你喜欢就把它洗一下,带走。”
我隐约听见那些人说着什么彩礼,吉期,我用我的手指转动百叶窗上的轴,又是结婚,我想,买这么多东西,离的时候能卖多少钱呢?
妈妈得先去冰城一个星期,那边还有一场喜宴等她去做主角。
她给我留了钱,买了菜,然后就走了。
我理所当然地不再去上课,我抱着一盒饼干进了衣柜。我喜欢躲在里面,用长长的呢子大衣遮住我的脸,用叠好的毛毯隐住我的腿。然后沉沉睡去。
一个星期里曾有无数的人来敲击我家的门,我爸爸的三弟从窗户翻进我的家,他叫着我的名字,声音有些紧张,他打开了衣柜,我看见他惶恐的脸,一秒钟后,他关上,又去其他地方找。
没有人能找到我,鞋子都放在床底,我的身子全部隐没在衣服后面,我几乎不吃东西,我也不出门,房间里有一层薄薄的灰。我失踪了。
十天后她才回来,把我从衣柜里拎出来时我已经奄奄一息,我满意地看见她眼睛里的泪光,我闭上眼睛,在病床上睡着了。
江城
我把我所有的记忆全部翻了一遍,我仍然没有找到江城存在过的痕迹。
然而他曾经说过,他家就住在我家附近。
我没有理由怀疑他的原因是他能说出我家的具体位置,我家的摆设,我家的盛衰史。他好像站在我的旁边,看着我长大一样。这是件让人恐怖的事情,我没有理由在顺城这么多年没认识他反而是十年以后在北京这个遥远的城市里认识。这不合常理。
在我小时候住的那个住宅区里面,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的,你可以说这是其乐融融,也可以说是幸福无比的大家庭,夏天晚饭后,大家都会抬出小椅子,坐在院子里讨论“时事”,我和妈妈就是被这些议论逼到了冰城,如果江城真的和我住在同一个区,没理由我没听说过他。
“你爸爸叫什么?”我问。就算他当时还小,逃过了三姑六婆的荼毒,至少他爸爸逃不掉。
“我没有爸爸。”
“没有?那你妈妈呢?你不会也没有妈妈?”
“……”
“你是试管婴儿?你今年19岁,20年前,我们那里科技还没这么发达。就是现在,好像也没达到这个高度。”我说。
“跟人跑了。”
“你爸还是你妈?”我惊讶。
“各跟各的。”
我不知道这样的谈话有什么意义,于是我抬头看天,北京的天好像比我们那里高许多似的,很蓝,我们走在北大南门和清华园中间的路上。我想起我第一次看见这条街的时候,怎么会那么惊讶的。不就是一条街吗?宽敞,繁华,干净,一如所有大城市所有繁华地段的道路。
“你知道我所有的事?”我忽然笑起来。
“不,11岁以前的,知道。”他防备地回答。
我不计较他的表情,别人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微笑,我知道我的唇笑起来很美,弯弯地向上,完美的弧度。我凝视他:“我很平凡,走在大街上基本回头率不会高得离谱,喜欢一个人坐火车去一个陌生的城市,下车的时候,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然后理理我的长发,拍拍我的裤子,然后左右看看,然后往前走。喜欢在春季去乡下,在那么一片绝美的金黄绚烂的油菜花中,觉得自己年轻。喜欢在那一片茂密挺秀的竹林里漫步,觉得自己优雅。也喜欢在长长的废弃的铁路上游荡,觉得自己忧郁。更喜欢一个人站在高处的亭子里,看亭亭荷花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