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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惊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鹏魔王，如来的坐骑大鹏金翅雕？”
杨戬看着手中的酒葫芦，神思不属，再叹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鹏魔王，百鸟之尊，飞禽之首，一翅翱翔九万里，声动乾坤震四洲。飞翔时百鸟藏头，诸禽丧胆，他展开双翅，可以把天空遮蔽，使日月无光。他是花果山美猴王座下先锋混天大圣云程万里鹏，他是妖王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结义三哥，他是带领手下飞禽阵前投敌的叛徒。
他是孙悟空连名字都忘记的兄弟彭飞举……
他也是冒着生命危险从如来那里偷跑出来只为看一眼故人的小笨。
“从未听说鹏魔王是个残废，如今怎么残了？”孙悟空问。
“不清楚，但我可以猜到。”
孙悟空也猜到了：“是如来佛祖？”
杨戬点头：“一只鸟，只要会飞就好了，不需要有脚，不弄残了他，如来怎么控制他？”
“听说他在数百年前的神妖大战时阵前投敌，从那时起做了如来的坐骑。”
杨戬奇道：“你知道这件事？”
孙悟空道：“我要杀美猴王和牛魔王，自然要了解他们身边的人。”
多么可笑，孙悟空说要杀他自己。
可杨戬笑不出来。
都说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到了孙悟空这，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孙悟空为了杀美猴王和牛魔王，事先去了解他们身边的人，却一直未了解到美猴王就是自己。因为没有人肯告诉他，肯告诉他的人都吐血死了。比如老虎精阿明。如果鹏魔王告诉孙悟空事实，那么鹏魔王也会死，所以杨戬才这么着急赶鹏魔王走。孙悟空这帮兄弟都是至情至性的汉子，明知说了会死，一旦见到孙悟空，还是会冲动地说出来。可是如今的孙悟空，对他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在想什么？”孙悟空问杨戬。
我在想，我一定要让你恢复记忆，哪怕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若不能令孙悟空恢复记忆获得自由，杨戬誓不为人！
杨戬多想告诉他自己在想什么，可是他不能。他只能平静地道：“我在想我们出来很久，该回去了，免得唐僧他们担心。”
两人往回走。
孙悟空看出了杨戬在说谎，因为杨戬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着狠辣的光，好像要杀人，明显心里想的跟嘴上说的是两回事。
孙悟空没有追问。
他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思。
之前有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有时候谈到什么事情，说着说着，杨戬就会露出奇怪的目光。孙悟空即便追问，杨戬也是不答的，还要再讲一个谎话。几次之后，孙悟空就不问了，何必呢？他不想说，又何必逼他费心思编谎话？
杨戬像一个谜团，每当孙悟空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了，就会发现他只见到谜团的一角。
他悲伤的目光是因为心底那个十六七岁的恋人，他凶狠的目光也不是因为自己。他怀抱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救了自己，他到底为了什么要参与西游呢？他不知哪天就可能走掉，他不知何时就可能对自己兵戎相见。
但孙悟空还是陷进去了。虽然很不想承认。
孙悟空陷得莫名其妙，只好把这归结为一见钟情。
孙悟空低垂下目光。
身侧的杨戬，那个天神，他离我这么近，近得一伸手就能够到，他又离我那么远，远得我一辈子也无法与他同行。
孙悟空心底的悲伤与无奈慢慢上涌。
杨戬扭头看孙悟空，这只猴子在想什么呢？在想怎么杀美猴王和牛魔王吗？在想彭飞举是谁吗？这只猴子经过五百年的沧桑历练，终于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了。他这个样子，才像一个合格的统帅，可是这统帅手底下已没有一兵一卒……
不！还有一个！
就是杨戬。
杨戬缓下脚步，落后一步，走在孙悟空身后。
重逢以来，杨戬总算找到了他最合适的位置。
孙悟空是迎着阳光走路的，杨戬在他后面，使自己的影子与孙悟空的影子重合，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
孙悟空，你不记得了不要紧，我记得就行。
我没有资格再做你的恋人，却有资格做你的护卫。
忽然想起王家村时孙悟空对自己说过的话。
以后有什么烦心事跟俺说，俺帮你出主意，有什么仇人也告诉俺，俺帮你杀，总之，孙悟空会保护杨戬的。
没错，如今，轮到杨戬来保护孙悟空，为孙悟空杀人了。
杨戬悄悄伸出左手，动了动，寻找着能与孙悟空的手影相合的机会。
孙悟空毫不知情，他的左手随着步伐向后摆动，摆到一个地方，刚好与杨戬的手影重叠在一起了。
杨戬趁没人注意，弯了弯手掌，这样，就好像握住孙悟空的手一样。
一股热流涌上来，堵住了杨戬的嗓子眼。同时眼眶轻微地刺痛起来。
孙悟空，你虽然不知道……也许知道了也不稀罕……但我确实会紧握你的手，一生不放——哪怕仅仅是个影子。
☆、第十九章
众人在集贤镇住了下来。
唐僧和猪八戒是知道西游真相的，妖怪不来，他们是懒得主动去碰的，他们根本无心取经，如果杨戬发话结束西游，他们绝对会高高兴兴立刻分行李散伙，实际上分行李这种事猪八戒已经私自干过无数次了，只是每一次都被孙悟空打碎美梦。其余的人，沙僧是凑数的，他的意见没有人在意，紫霞听孙悟空的，孙悟空则听杨戬的。
杨戬经过鹏魔王一事后更坚定了让孙悟空早日恢复记忆的决心，他要仔细筹划一番，暂时还不想主动去外面打妖怪。西游以来，如来处处皆占上风，现在杨戬加入了西游的队伍，想让孙悟空做出如来算不到的事情，机会似乎比以前要多了些。杨戬决定，暂住集贤镇，仔细想想如何让孙悟空退出西游。对外说的正式理由是：“等头发长了再上路。”
住在集贤镇的日子平静安稳，六人租了如家客栈的整个后院，每人一间房，过得舒适安逸，简直乐不思蜀，把西游取经完全抛到脑后。
唐僧喜欢逛街，买回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他的说法是，世间万物自有其存在的意义，不仅要研究生灵，也要注意死物，佛法的真谛就在里面。他的言行严重不一致，他买了一堆梳子，明显只是有收集癖，哪里在研究佛法。每天清早大家看见唐僧一手拿着镜子一手拿着梳子梳光头，从最初的惊异到后来的熟视无睹，这个适应时间并没有很长。
后来猪八戒只要经过唐僧房间透过窗口看见唐僧拿着梳子，就会打招呼：“呦，又研究佛法哪！”唐僧便会双手合十，回一句：“阿弥陀佛，佛法高深。”猪八戒也双手合十：“揭谛揭谛，须证菩提。”然后两个人该干嘛干嘛去，唐僧接着在屋里梳头，猪八戒继续出门泡妞。
话说猪八戒调戏民女，从未成功过。一只非人非猪的怪物在喧嚣热闹的大街上对着美女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怎么可能会成功？往往是念一句情诗，吓跑一堆姑娘。猪八戒丝毫不以为意，闭着眼睛摇头晃脑沉浸在诗句描述的情境中，睁眼时，街上已空无一人。哦，有一次街上还剩了条狗。猪八戒与其对视许久，忽而开口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只狗“嗷”地大叫一声，夹着尾巴跑掉了。
孙悟空不明白猪八戒为何不变成人形再去调戏妇女，这样成功的机率也大一些。杨戬说你以为猪八戒真的想成功吗？他只是无聊而已。孙悟空问是不是他人形的样子也太丑了，杨戬答道，不，正相反，天上地下，再没有比猪八戒更英俊的人，那是一种阳刚之美。杨戬说这句话的时候，猪八戒正因为调戏人家妻子被追着满街打，不得已跑回客栈，孙悟空望着到处躲藏的满头包的猪八戒，实在无法把他和英俊联系在一起。
在集贤镇的这段日子，过得最惬意的还属白龙马。不用驮行李，不用赶路，想睡就睡，想吃就吃，一不小心，七天长肥十斤。
平常喂马的一般是唐僧，少数情况下是沙僧。自从白龙马住进了后院，大家谁逮到谁喂，喂的东西五花八门，从草料谷子到馒头烧鸡，应有尽有，什么都喂，喂什么都吃，人吃什么它跟着吃什么。到有一天紫霞拿着一块熟牛肉要喂的时候，唐僧终于拦下来，道：“不能再喂了，再喂它就胖的骑不了。”
紫霞被赶走后，孙悟空叼着烟杆过来了。孙悟空最近迷上旱烟杆，他头一次知道这种东西，玩得正新鲜着，走到哪都带着。见到唐僧，呲牙一笑：“哎，秃头！”跟唐僧打过招呼，凑到白龙马面前，摸着它的鬃毛，“秃头你说这小白龙还能不能变回人形了？”
如来佛祖对小白龙的禁制就是在西游众人面前他只能维持马的形态，因此孙悟空从未见过小白龙其他样子。
唐僧道：“佛祖当年说只要顺利取得真经，我们都可以修成正果，它变回人形开口说话自然也是可以的。”
孙悟空咂咂嘴，“真可怜，我要是不能说话简直生不如死。”
白龙马打了个响鼻，似乎在赞同孙悟空。往孙悟空身上蹭，一副亲热的样子。孙悟空被蹭舒服了，搂着它脖子说以后就是兄弟了，他永远罩着他，走到哪报出孙悟空的名号都好使，以后有孙悟空一口吃的就不会忘了给白龙马。
白龙马几乎感动得要流泪。它就是不能说话，要是能说话，绝对跪下认了孙悟空这哥哥。
孙悟空也激动了，平常基本没有的同情心不知怎么在今天泛滥了。跑回屋拿出一堆馒头倒在白龙马面前。唐僧横臂相拦，孙悟空像挥苍蝇一样给挥开了，看白龙马吃光了，转头去前堂又要了两烧鸡，自己啃一只，另一只扔给白龙马。唐僧不乐意了：“我都没吃鸡，你给一匹马吃？”
孙悟空嘴里塞得满满的：“你一和尚你吃什么烧鸡？”
“你也是和尚啊。”
“我跟你不一样。”孙悟空说这话脸都不红，“我是酒肉和尚。”
唐僧道：“不能再喂了，悟空，你们这么喂，它这一天没有住嘴的时候，我怕以后西行它驮不动我。你看它现在肥的，肚子也起来了。”唐僧打量白龙马的肚子，“这肚子胖的像有五个月的身孕啊？”
白龙马表示抗议，踢了踢前腿，显示一下它还很矫健。
孙悟空连忙安抚地拍拍它长长的马脸，“没事没事，到时候你驮不动秃头了也没事，让秃头驮你呗。”
白龙马兴奋地仰起头，向天叫了一声。
唐僧气走了，再也不管别人怎么喂白龙马了。
白龙马至此开始了它的幸福人生，每天大鱼大肉，好酒好菜地供着。经常出现一个人喂完了之后，其他人以为没喂马呢，再去喂一遍的事情。后来硬是惯出脾气来了，吃饭挑挑拣拣的。把青草扔给它，它打个响鼻把草踩个稀烂，把馒头扔给它，它尥蹶子把馒头踢飞。你要是光带米饭没带菜，它都不理会你；你要是没带烧鸡，你自己就不好意思跟它打招呼。
白龙马越来越难伺候，后来大家不再叫它白龙马，叫它“酒肉马”。
孙悟空对它最好，每次来必带酒，白龙马被孙悟空训得服服帖帖。有一次孙悟空拿着一壶桂花酒训练它，它做得好才给喝酒奖励。
孙悟空道：“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