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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包巧玲大儿子杨卫字的出生,是一连串的不幸。反右运动开始了,杨如盛先只是有点小问题,然后问题有些变大,最后就成了右派。支部书记一直说要保他,可是越保,事态越来越严重,越来越没办法收拾。到后来,包巧玲才明白,杨如盛所以成为右派,很重要的原因,恰恰就是支部书记在捣鬼。这位支部书记是一位真正的好色之徒,他的处事原则,就是和天下所有的男人作对。只要是有机会,他就要让别的男人倒霉,在他飞扬跋扈的那些年代里,他执著地追求剧团里的每一位女人,像一头精力旺盛的公狗似的,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时时刻刻都在寻找试一试的机会,好像他一生的奋斗目标,就是尽可能多地让别的男人戴绿帽子。
杨如盛这一次是真正地领会了阶级斗争的厉害,爱唱京戏的姐姐的影响,他演戏演红了,难免要摆一些主角的派头。刚开始,他意气用事地拒绝接受领导的帮助,不顾后果地和群众争吵。当地报纸在一篇社论中,毫不含糊地点杨如盛的名,随着反右斗争的深入,杨如盛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罪不容赦的地步。这把火几乎要烧到冷悠湄的身上,因为众所周知,杨如盛所以会达到这种忘乎所以的境地,和作为文化局长的冷悠湄的纵容有关。于是冷悠湄不得不做公开的自我批评,同时也口是心非地对杨如盛的右派言论进行批判。从爱护一个好演员的角度出发,冷悠湄坚决不同意将杨如盛发配送往青海,在她的直接干预下,杨如盛被送往郊县劳动改造。
包巧玲为了杨如盛的事到处奔走,为了减轻他的罪名,见人就替他说好话,很多人劝她和杨如盛离婚,理由是他的事业已经到了尽头,作为右派,他将始终影响她的前途。
虽然儿子还在襁褓之中,支部书记已经决定在一部即将开排的新戏中,让包巧玲扮演女主角。很显然,群众会有很大的意见,现在,大家都已经认识到右派的丑恶嘴脸,让包巧玲在这个时候登台,可以想象支部书记将顶着多大的压力。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为了让群众不再有意见,为了让支部书记不再为难,她最理智的办法,就是立刻和杨如盛离婚,彻底和右派划清界限。
然而包巧玲没有同意离婚,虽然杨如盛已经不止一次地背叛过她,虽然他已经成为人民的敌人,她还是不准备和他分手。她告诉自己要像旧戏中的王宝钏那样,在寒窑苦苦等待薛平贵,一直等到杨如盛劳改结束归来。支部书记觉得包巧玲的想法很可笑,便问她知道不知道王宝钏等待薛平贵。一共等了多少年。现实生活没有那么多的戏可以演,要知道,王宝钏在寒窑里等待薛平贵,前前后后竟然等了十八年。十八年不是个小数字,包巧玲想都没想,很坚决地说:“那我就等他十八年!”
支部书记没想到她受旧戏的影响竟然这么深,十分感叹他说:“小包呀,你应该知道,旧戏中其实有很多糟粕,就譬如说《红鬃烈马》,王宝钏是什么人,丞相的千金,抛彩球择婿,选中当时还是乞丐的薛平贵,她不嫌贫爱富,嫁给他了,可结果呢,她是等了他十八年,我还是那句话,结果呢?”
包巧玲当然知道结果,感兴趣的也就是结果,对《红鬃烈马》这出戏,她从来没从头到尾认真看过。迷迷糊糊地只是知道其中一些与之相关的著名折子戏,譬如招亲,譬如武家坡,薛平贵远征西凉,一去十八载,后来立了大功,富贵还乡,在回家之路的武家坡,故意装作小流氓,调戏正在田间辛苦劳作的王宝钏。十八年以后,王宝钏已经认不出薛平贵。不管怎么说,这戏最后还是大团圆,包巧玲喜欢这种苦尽甘来的大团圆的结局。支部书记夸奖了包巧玲的善良,同时又委婉地批评了她的封建思想,他极其严肃地表示,尽管群众对她扮演女主角,会有很大的意见,但是他决定顶住压力,还是让她演。包巧玲感动地当场哭了,她摸出手绢,擦着眼眶,一遍又一遍地擦着。
支部书记说:“你别流眼泪,我这人心软,最见不得女人哭。”
包巧玲说:“我心里难受,我也不想哭。”
支部书记说:“也别憋着,真要哭,就哭吧。”
包巧玲的演出是成功的。她永远不是一流的好演员,可她恰恰是通过这场戏,确定了自己在剧团里主要演员的地位。和大多数天才往往会被埋没不同,包巧玲的演戏才能,却得到了最大的发挥。可惜她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成为王宝钏那样的贞女和烈女,随着时间的发展,包巧玲的生活态度走向了反面,变得很不检点,很快就有了放荡的恶名,以至于大家一提到她,就觉得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有些太损的话,人们真不忍心说,包巧玲知道别人心里都在想什么,然而她对于自己的行为,却有着振振有辞的合理解释。首先,她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为了演上女主角,才把自己当作贡品献给了支部书记。
她觉得自己主要是出于感激,也就是说,支部书记后来把她推倒在集体宿舍的小床上,她所以没有拒绝,不是为了要演女主角,而是因为她已经演了女主角。事和事之间的逻辑关系必须弄清楚,她和支部书记的男女勾当,不是演女主角的原因,而是结果。粉碎“四人帮“以后,包巧玲又把自己的初次失身,解释为是想解救自己的丈夫,因为当时,这位唐璜似的支部书记早已被撤职查办。她把自己塑造成了小说中的悲剧人物,因为她当时如果不满足支部书记的淫欲,那么杨如盛便很可能去了青海,像电影电视上经常表现的那样,受尽苦难地死在流放地。
杨如盛后来还是和包巧玲离了婚,在打成右派的六年以后,包巧玲已经替他办好一切调回话剧团的手续,他突然非常果断地拒绝了,并且提出要和包巧玲离婚。杨如盛难以置信地发现,在过去的六年中,包巧玲起码和剧团里的一打男人发生过纠葛。这样的剧团,他作为男人,无论如何也没有脸面再回去。包巧玲承认自己对不起他,但是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并不比他当年在化妆间干的事情,丑恶到什么地方去。一次不要脸是不要脸,十次不要脸,仍然也是不要脸。她告诉他,既然他们相互之间都不是太忠实,也就没必要太计较。事情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包巧玲以商量的口吻说:“一切也许可以从头开始?”
杨如盛叹气说:“也用不着从头开始了,就让一切保持现状。”
结果杨如盛既没有调回话剧团,也没有和包巧玲离婚。两人继续过着分居的生活。
这时候,杨如盛已经结束了劳动改造,右派的帽子也被摘了,在冷悠湄的关照下,进入了郊县的一个地方戏剧团。这是个古老的地方戏剧种,它的历史甚至比昆剧和京戏还要悠久。杨如盛不肯回话剧团,包巧玲只好继续着自己的惯性,随心所欲地往前走。既然杨如盛不肯原谅她,她也就再也用不着指望他的原谅。她的戏越演越差,女主角的地位越来越难保,然而和她发生关系的男人却越来越多。很多人都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的床上客,她不仅来者不拒,而且主动出击,包巧玲甚至把这种关系拓展到了剧团之外,而第一个上钩的男人,就是冷悠湄的丈夫钟天。包巧玲似乎早就意识到这个男人对自己有好感,他不过是道貌岸然罢了,是有贼心,没贼胆。俗话说,只要女人肯,男人的防线,必然不攻自破。
有一天,包巧玲忽然想到要放纵一下,想体验一下如果不为什么目的,不是为了争演什么角色,不是为了像做交易一样地感恩图报,又会怎么样。她冒冒失失地去了钟家,对钟天解释说自己对冷悠湄一直很感激。钟天被她莫名其妙的致谢,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当时,冷悠湄正在郊县当副县长。他以为她来,只是为打听一下杨如盛的消息。完全凭直觉,包巧玲就可以判断出钟天是十分古板的丈夫,在妻子之外,对别的女人没任何实质性的接触。他的无所适从,让包巧玲感到新鲜有趣而且刺激。包巧玲的脑子里,一段时候出现了奇怪的真空。事实上,她正在做一件如果真因为感激,就不应该做的事情。她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和杨如盛一起上钟家做客时的情景,那时候,一切还都不一样。
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无可指责的女人。现在,包巧玲已经遭遇过太多的滑头男人,知道是男人就惦记着占她的便宜,他们总是觉得她的裤带松,很容易就可以得手。这些年来,包巧玲总是被人勾引,性总是有意无意地成为一种条件,她已经为此付出了太多的代价,现在,既然大家都觉得她不是个正派女人,她为什么不把这个眼前看上去很正派的男人,一起拉下水玩玩。
《别人的爱情》第四章
过路写的前五集电视剧,大致要完成这样一些内容。故事开始时,是八十年代初期,一批年轻的戏曲演员,在一位女导演的指导下,准备重新排演传统古装戏《王魁负敫桂英》。电视剧的第一组镜头,是年轻演员正在排练的《王魁负敫桂英》片断,扮演男女主角的演员,对演古装戏没有多少认识,导演不得不停下来,一次次给年轻的演员说戏。
为了更好地再现古典戏曲的精神,由导演亲自率领,在戏中扮演主要角色的演员们,访问了一些当年演过此戏的老演员。在访问中,展开了另一个故事,这就是年轻人的上一代的故事,即钟秋的母亲那一代人的故事。这是一个典型的戏中戏结构,如果八十年代的年轻人是第一男女主角,那么他们分别扮演的上一代人,便应该是第二男女主角。这里的第一和第二,不代表戏的分量多少,只是电视剧中出场顺序的不同。演员必须有很好的演技,因为第一和第二男女主角,分别是同一位演员。担任男女主角的演员,事实上要同时扮演三个角色,现代青年人,青年人的上一辈,古装戏中的王魁和敫桂英。
三个故事从一开始就纠缠在一起,从历史的老故事进入到现在生活场景,又从现在生活场景,回归到介于两者之间的过去时态。时间定格在一九四八年的秋天,一批戏剧学校的进步学生,越过重重封锁线,奔赴解放区。他们来到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镇,一位年轻的女干部负责接待了他们,女干部英姿飒爽,对一个绰号叫作秋海棠的小伙子一见钟情,发自于内心深处地爱上了他。此后的几十年里,女干部一直掩饰着自己的这种爱情,在后来的悠悠岁月中,她将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小孩,在官场上沉浮,然而她对秋海棠的激情始终不渝。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委婉曲折,缠绵感伤,说来让人惊叹不已。
女干部的身上,有很多冷悠湄的影子,而那个叫作秋海棠的男演员,显然是以杨如盛的遭遇为模特。
回忆中的故事和现实中的故事构成互补关系。现实生活中,男女主角是一对正处于热恋中的青年人,在排练《王魁负敫桂英》的过程中,某电影厂想调女主角去演一个配角。戏曲演员能拍电影,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因为电影比戏曲的影响大得多,渴望成名的女主角抵挡不住这种诱惑,宁愿放弃正在主演的角色,到电影中去扮演配角,于是不仅继续排演《王魁负敫桂英》出现了问题,男女主角之间如火如荼的爱情,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