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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看那些黑慢慢的稀淡起来,渐渐地趋变成灰,再泛起一缕一缕的白来。而那些在黑夜中通明的灯火,也渐渐地黯淡下去,黯淡成一种苍白。
他的脸庞不知不觉又出现了,拎了大大的保温筒,可怜巴巴地望了她:“黄叔炖了汤,让我送给你喝。”
他经常会在她面前做些可怜巴巴的表情出来,搏取同情。然后就顺了竿子往上飞快地爬。
岳子池,你这个大马猴。
想笑,心却一阵抽痛。
中秋,又是中秋。
去年中秋时,他竟然是顶了个文士帽华丽丽地出现在她面前的。一边手舞足蹈执了折扇唱:“为救岳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学她那次庆功会上的男扮女妆。只是大言不惭地把李郎改成了岳郎。
果然是被黄叔生生夭折了的艺术小青年,唱得实在不怎么样。
他就又摆出可怜巴巴的神情了:“我专程请黄叔教了我唱腔、眼神、台步的。”气急败坏的跳脚:“老黄、老黄,你这个误人子弟的庸师。”
黄叔热火朝天的烹饪中:“烂泥糊不上墙,管墙么子事。”
疗养院。
停了车,进去。一眼就看见了黄叔。看见她,难得的笑容起来:“明明,你迟到了。”
她也就露了微笑:“想陪你老人家赏月,当然要晚点才好看。”
黄叔伸手出来:“什么月饼?”掏出来,两眼放光:“果然是老广的。”不客气地掏出来:“还是这种铁皮盒子的好,不中看但好吃。吃到嘴巴里的东西,讲的就是个味道。搞那么多噱头干什么?”
他唠叨个不停,本来冷清的空气因了他刻意的絮叨也稍稍热闹了几分。将盒子打开了:“明明,吃这种馅的。味正。”
她也就接过来,其实是没什么胃口的,但还是大口大口地咬下去:“黄叔,很香啊。”
黄叔笑得象个孩子:“不错吧。你们年轻,不知道老字号。黄叔没什么本事,但好在混吃混喝了一辈子,好东西,还是懂得一点点的。”
完全是下意识地,“你们”这个词就出来了。
心口一阵痛,却还是笑盈盈地竖起大拇指:“黄叔,能混吃混喝一辈子,也是要靠本事的。”她调皮地眨眨眼:“能混得识好识歹,更是一门本事。”
黄叔也就笑嘻嘻的:“是啊,所以,明明啊,记住,只要老天爷还让人吃饭,就一定要多吃点。”叹口气:“可惜这里的护工太凶,不准老子喝酒。不然”
“真想喝上一杯是吧。”她笑嘻嘻地接了话,拍拍手上的月饼碎屑,戏法般地从身后变出一瓶酒来:“啦啦啦啦,老字号的。”
黄叔兴奋得眼睛都大了一圈:“嗬。果然是咱家的明明知情识意。”一拍大腿:“拿来,老子喝个不醉不归。”
她却慢悠悠地取过杯子,满上一杯:“人家定好了规矩,咱也不能坏得太凶是不是?喝一点可以。我可不想挨护工骂。”
黄叔伸手想抢,她灵巧的一晃,避了开去。只好搔搔头发,无奈的叹气:“明明,你比护工还麻烦。”
其实,她是不太会喝白酒的。
以前,都是岳子池陪了黄叔,一老一少一边敲了棋子,一边慢悠悠地小斟一杯。
现在,这些事,应该轮到她来做了吧。
放到嘴边,抿了抿,有些苦,但,下决心地一抿而尽。
黄叔宠溺地看了她:“明明,不会喝就别喝,这酒,后劲挺大的。”
她笑:“还好吧。”抬头看了天上:“黄叔,下次我们去戏曲院赏月好不好?水榭楼台的,更有气氛。对了,还有个胡伯,真拉得一手好琴。你肯定喜欢。”
黄叔果然眼睛放光:“真的真的?老子好久没听到过好琴师了。想当年,老子也会拉的,可惜拉得臭。”
她有点恍惚的笑:“黄叔,讲讲你的当年好不好?”
“当年?”黄叔一仰头,又喝一杯酒:“当年,我就跟你差不多大。妈的,那才是人活的日子。打仗、不停的打仗。”
“你不害怕?”
“怕什么?那种环境,脑袋反正都是别在屁股上。随时一颗子弹过来,就没命了,根本没心思去想怕不怕的问题。老子那时就喜欢唱戏,没琴师就自己做了把胡琴天天边拉边唱。不过拉得实在是臭,倒是赵见那小子,一把琴拉起来密不透风,还是老子教的,偏偏就是比老子强。只不过将军后来不肯让他拉了,说男人的手只应该用来开枪。唉。”
忽然就重重的叹口气,又去摸酒瓶子。
她下意识地跳起来护住:“不行不行,你不能再喝了。”
黄叔发狠:“管他的,老子才不怕那些护工呢。”
她还是执拗地摇头:“不行不行就不行,喝多了对你身体不好。”
他走进来时就看到一老一少打闹成一团。两人显然都有了些醉意,她紧紧的护了酒瓶,白玉的脸上有淡淡的胭红,和黄叔面对面的,各自坚持着嘟哝自己的一套。
有桂花的香味,低低的沉在空气中。
忽然就舍不得打扰,只是,离开,更舍不得。
黄叔却看见他了:“小见,你来了。”
她随了黄叔的话音回头,怔得一怔。今晚不是英氏与海纳合并的日子么,他来干什么。
趁她分神,黄叔飞快地抢过酒瓶,一把塞进了怀里。
似看出她的疑惑:“酒会有小英和王杨在,过节了,我想来看看黄叔。”走上来:“黄叔,中秋快乐。”
一百一十九
花园。月色清凉如水。
黄叔递月饼给他:“老广的,你小时候最爱吃了。”
他笑笑:“黄叔,你还记得我小时候?”
“怎么不记得?我刚才和明明回忆了一下。”
“是吗?”他眼光没看向她,只淡淡的对了黄叔:“我以为,没人会记得了。”
黄叔的眼光瞬的暗了暗:“小见。”有点艰难:“别怪他们。他们,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他慢慢地重复一遍,望向车镜明:“车小姐,你觉得这四个字如何?”
她忽然就站起了身:“黄叔,我该走了。”
黄叔怔了怔,望望她,却似感受到什么:“那好,明明,你先走吧。”
她几乎是感激地对黄叔微笑一下,没看他一眼,径直离开。
望了她的背影,黄叔若有所思,回过头来,眼光落在他的脸上。月光照下来,他的脸,也有些半明半暗。
开口,语气忽有些苍凉:“小见,不要伤害她。”
他怔得一怔,面容却仍然平静:“黄叔,你说什么?”慢悠悠地拿起月饼咬了一口:“黄叔。月饼不错。”
酒喝多了点,头有些晕,好在路上没什么人,很安静。
寂寥的灯光穿过浓密的树叶投射下来,她摇下窗,有潮湿的海风气息扑上来,粗粝而僵硬。象他忽然翻转的手,一下子多了冰凉的枪。
忽然想开快车。果真也就狠踩了油门。
是下山的道路,一下子的速度,瞬时坠落的快感。淋漓尽致。
身后,忽有了刺耳的喇叭声。后视镜里,有车上来,打了灯,显是要超车。
发狠的,一脚踩到底。车子再次呼啸出去。而身后那车,却忽然的也加快了速度,沉默地、紧紧的逼了上来。
多象那次跟林老大、阿南一起,在高速公路上的疯狂追逐。
只是,她的技术,怎么比得过林老大。只是,这么会开车的他,竟然会出车祸。
有些恍惚的、却是嘲讽地笑了。变道,速度一慢,身后的车紧贴了她过去,却忽然远远的一个横头,停在了路中央。逼停了她的去路。
下来的人,是赵见。
“让开”
“下来”
透过车窗,他看到她讥诮的微笑,忽然的,几乎是本能,在车子就要发动的那一刹那,他的手,迅疾伸进她未关的车窗,开了车门,将她一把拽了下来。
“车镜明,你找死。”
“死?”她猛然抬头:“赵见,你们是不是就这样,让林向晚成了植物人?”
林向晚?她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个?
冷冷的继续:“只是,我不明白,他不是跟你们合作了么?怎么你们还想要他死?”
淡淡的:“车镜明,你关心的人还真多。”
关心?她忽然想笑,抬头直视他:“赵见,我只想要真相。”
“真相?”语气中有淡淡的讥讽了:“车镜明,罗生门中,一千个人就会有一千种真相。你要”顿一顿:“听哪一种?”
他的语气,平静得让她绝望。
月光下,她的脸雪白。偏偏眼睛,却有大火,灼灼的清澈地燃烧。
“是,赵见,我忘了。所有的真相,都是由你们这些可以操纵别人命运的人来定的。”月光下,她笑得恍惚而又绝望:“你们,多伟大。伟大得可以操纵一切。我——KAO。”
最后一个字,毫无防备地就从口中咬牙切齿地出来,象是月光下,忽然有子弹,带了清脆的冷响,直直地爆裂开靶心。
她转身,准备返回车上。
肩忽然收紧的疼痛,一个踉跄,她的身体,已被他推倒在汽车的前盖上。来不及挣扎反应,她的脸已和他离得如此之近。
“车镜明”
听得到他沉重的呼吸,却没有说下去。
月光下,她穿了白衬衣,罩了烟灰的背心,在清白的月光下,有种剔透的冷。
她却开始微笑,笑得恍惚而又天真:“赵总,你要做什么?”
他显然怔了怔。
恍惚的笑容中,有了轻蔑的意味了:“是不是想我把自己卖给你?那好,你出个价吧。我现在才明白。与其被别人卖掉,不如自己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有疼痛从肩上传来。有呼吸,落在耳边,想起的全是他的低言细语。
“明明,你穿白衬衣,真好看啊。”
不习惯如此肉麻,一个玩偶就丢过去了:“闭嘴。”
那小子就乖乖闭了嘴,然后睁大眼睛,睁得快鼓出来。
明知他在装怪,却还是忍不住好奇:“你又在搞什么?”
“眼睛好难受。”
“眼睛又怎么难受了?”
那小子就可怜巴巴的了:“美色在前,嘴巴不能说,劲就只能全使在眼睛上了。”
忽然的,有眼泪快出来,狠命地吞掉。唇角仍是带了微笑:“赵总,出价吧。”
她直视着他,根本不回避他的眼光。
他的手,忽然地滑过她光洁的面颊,手下,有细细的绒毛,轻轻的颤粟。
远方,是同样颤粟着的大海。
海里的小人鱼一旦上岸,那直立的双腿,却原来果真锋利如刀。踩在大地上的每一步,都会流出血来。而后,她咬紧了唇。就让所有的一切失去,等到明天的阳光出来,变成海面上华丽丽的泡沫。
白色的衬衫,被海风吹了,那衣袖,就有风灌进去,冰冰凉地鼓起来,又冰冰凉地贴上去。象是胸口那块玉,忽然地活过来般,想要跟了飞起来。
“车镜明。”
他在叫她的名字,象沉重的呼吸落下来,忽地就有了炙热的烫伤。
看到他微笑,懒洋洋的微笑,依稀竟有了熟悉的哀伤。
一时失神。身子却蓦地一空。
他松开了她,退后,一时,脸上又恢复了平静:“车镜明,我不做买卖人口的事。”
上车,发动车子,呼啸而去。
却仍是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去,她扶了车身,站在那里。跟了一竿一竿的路灯,沉默地仁立。
那些路灯,彼此只隔着那么近的距离,为什么就不能相交到一起?如果它们也有知觉,会不会懂得绝望二字。
咫尺,原来即是天涯。
车镜明,你懂不懂得,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绝境。
车镜明,你会唱《如果还有明天》,但你知道,真没有了明天,那种只隔一线的生与死吗?如墓地,转瞬之间陌生与黑暗。
车镜明,你听的是黄叔的故事。不是 我的。
一百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