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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里,她正跟一个谢了顶的中年男人开怀交谈,笑声中依旧带着她那个年龄少有的孩子气。可是今天,我却从这笑容里看出了她的虚伪和做作,只觉得万分恶心。
她看见我有些惊讶,立刻站了起来,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前,恬恬,你来了?
我不由自主朝后退去,同时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她立刻向那个人介绍说,老姜,这是恬恬,我的外甥女。又转向我说,恬恬,这是燕京出版社的编辑部姜主任。来来来,快一起坐下。
不了。我赶紧缩了回去。碍着有外人在场,我不好发作,瓮声瓮气说,我想找你单独说个事。
大概她也看出了我的神情不大对劲,有些为难,哦,是这样啊……
编辑部主任察言观色,马上说,梅兰,时间不早,我也该走了。你们慢慢说话吧。那件事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让责任编辑把合同送过来。
她不好意思地起身送客,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故意不跟她的眼神相对,因为,克制住自己已经相当费劲了。现在的我就像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一触即发。
不一会儿,她重新回到后院,看得出她在故作镇静,恬恬,你是怎么来的?怎么没打个电话让我去接呢?
我背身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前面的山峦,听到她的声音,猛地回过头来不给她半点思考的余地,你说,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她吓了一跳,两只美丽的大眼睛就像受伤的梅花鹿一样惊恐地看着我,你,你……你在说什么呀?
我一步步朝她逼近,我问你,我到底是谁生的孩子?
你当然……当然是你……妈……生的孩子。
我妈是谁?
你妈……是……是我……姐呀。
真是她吗?
恬恬,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少打岔!我再问一遍,我真是她生的?
恬恬……
她在哪儿生下的我?
在……在……G城啊。
那么,1983年7月5号你在怀柔乡下生下的那个孩子现在又在哪里?
她像见了鬼似的惊恐万状地望着我,嘴唇不停地哆嗦,泪水更像开了闸的渠水一般奔涌而出。
望着她狼狈而痛苦的模样,我没有半点恻隐之心。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妖魔就附着在我身上,我阴险地追问,那孩子呢,她现在在哪儿?
她……她……她……她在……
她到底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浑身颤抖就像风摆杨柳,泪水充沛得能让任何一个演技高超的大明星自惭形秽。
我不敢想象自己心里的恨怎么会有这般强烈,它们就像癌细胞一样迅速裂变并繁殖壮大。我继续恶毒说,她就站在你面前,不是吗?
她哼了一声,险些晕倒。
小保姆闻声从厨房跑了出来,惊呼,阿姨,你怎么了?
我厉声喝道,你给我回去!这儿的事你少掺和。
小保姆吃惊地看看她又看看我,大概被我的气势所震慑,老老实实退了下去。
说实话我心里也在不停打鼓,两条腿更是紧张得瑟瑟发抖,仿佛随便什么人轻轻推一把我就会立时倒下。但我必须硬撑,必须把想知道的事情一次弄清,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后还有没有这个勇气,还有没有这个胆量,还能不能狠下心来继续逼问。
我的父亲是谁?
她再次惊恐地看了我一眼,神色是那样的慌乱,那样的可怜,他……他已经死了。
我问他到底是谁?
他……是一个国家干部。
他叫什么名字?
他……
他到底在哪儿?
他死了!她突然疯了似的冲我而来,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你不要再追问了行吗?
我当然不信,这个狠心的家伙一定还活在世上,他为了自己一时快活就不管我的未来与死活,我能饶了他么。再问,他的骨灰在哪里?
在……他在……
你说不出来了,对吗?我冷笑道,他根本就没死,他还活着。
不是的,他真的已经死了。
想不到你对他这样痴心,这么多年了还在替他掖着瞒着。
恬恬,你别说了!别说了!
不,我必须说。我像一只凶猛的小动物一样蛮横,今天你不告诉我他是谁,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恬恬,我求求你,别再问了。她说完拔腿朝屋里跑去。
我冷冷看着她的背影,说不出是伤痛还是悲哀。我既恨她又可怜她,同时,也恨我老爸和我老妈,尽管他们养育了我二十多年,可他们不该一直瞒着我,他们愚弄了我,他们欺骗了我。我为自己遭到了所有人的背弃而痛心。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知道一定是谷风打来,因为我早该回报社去交稿,但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干任何事情。我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懵了,我简直快要崩溃了。一个你从小就视为偶像的人、一个你崇拜得五体投地的人、一个你把什么秘密都能向她倾诉的人、一个你跟她在一起就激动不已的人、一个你一直叫着小姨的人,现在却突然变成了你的亲生母亲,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惊愕、更让人茫然、更让人抓狂的呢?
任手机响着,我脑子里一片茫然。
怜悯与嫉妒
还没来得及展开寻找亲爹的行动,许可就打来电话,说她最后一次约记者见面,今天想问什么都行,她将毫无保留地把一切都告诉我们。
这一点觉悟还有,我当然会以工作为重。
谷风和我准时来到星巴克,这次我们早有思想准备,特地要了两大杯咖啡慢慢喝着,耐心等她姗姗来迟。
许可终于来了。她还是一身白,长发垂胸,清纯少女的打扮。
谷风马上请她坐下,又去给她买了一大杯咖啡。
许可今天特别合作,不仅表示愿意跟我们讲述她跟宋林这件事的详细经过,还先透露了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原来她那一次牺牲,竟然导致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今年二月,她在医院检查时发现自己怀孕了,不得已做了流产。她悲哀地告诉我们这件事并拿出了医院的证明。
我既惊讶又诧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你是怎么拿到考研答案的?谷风开始提问。
许可说,去年12月23日,圣诞节前一天,我想趁这个机会给导师送点过年的礼物。中午,宋林让我把礼物送到他宿舍去,我没想太多就去了。宋林问我考研准备得怎么样了,我说自己也没底。宋林就说,考得如何就看你自己如何把握了,你完全可以在两门专业课上高出其他考生七、八十分,但这需要你付出一定代价。说着就用手去解我的衣服。我当然反抗,但他说如果我不同意,我肯定考不上。就算进了初试,复试的时候他也不会让我通过。我当时迫于压力,就从了他。完事之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两份试题给我,说答案就在上面,让我把这些内容背到脑子里,然后烧掉。
发生了这件事情,你当时是什么心情?
出门之后,我非常后悔,感觉自己被侮辱了,但考研对我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为了考研我不敢得罪他。
你为什么要把那条内裤和考研的资料保存下来?
我受到了侮辱,很想去告发他,可当时不敢确定他给我的资料就是考研答案,我只是作为复习资料保存下来。至于那条内裤,那是我受到屈辱的见证,当时我就想,等考完研就去报案。
拿到那些答案后,你再次跟欧阳林接触是什么时候?
为了全心准备考研,我把手机关了。考研成绩公布后,我又去找过宋林,我知道K大有30多个破格录取的名额,希望争取破格录取。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宋林后,他说,现在很多人找他办破格。他又以此为诱饵,让我继续奉献身体。
你当时是怎样做的?
宋林他太贪婪了,他把我的前途全毁了。我说如果他不能帮我破格录取,我就去告他。但他说他不在乎。
如果现在你考上了研究生,你还会报案吗?
那天中午之后,我多次想过报案,一直没有勇气。现在我已经没有这个顾虑了,所以选择了报案。如果我考上了,我想我也会在适当的时候报案。因为他太贪婪,我害怕他会一再地利用我、占有我。
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我知道自己长得不难看,也有很多人追过我,但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你父母知道这件事吗?如果他们知道,你怎么向他们解释?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父母知道呢?如果我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我都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现在还没有面对他们的勇气。
现在社会上很多人无法理解你的行为,你后悔说出这件事吗?
许可凄惨地笑了一下,我想,很多人都不了解整个事情的真相。这不是性交易,我也不是故意去接触考研答案,我是在宋林的胁迫下才与他发生性关系的。我现在并不后悔说出这件事,如果我不说出来,不让宋林得到应有的惩罚,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谷风又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还会继续考研吗?
许可说,我心里非常乱,以后的事情还没有好好想过。我想大概不会再考研了吧,出了这样的事情,还会有哪个学校肯接受我呢?现在我只想让这件事尽快有个结果,我要忘记过去,到一个没人知道我的地方去过一种平静的生活。
发现许可不像说着玩,我忙问,你要离开北京吗?
许可微微动了一下嘴角,没有回答。
那,那童志怎么办?他那么惦记你,他一直在找你呢。
许可抬眼望着我,只能等你来拯救他了。请你转告他,谢谢他这么长时间对我的关心和帮助。
我着急地说,可你总得在离开北京之前跟他见一面吧?
许可笑了,笑得那样悲凉,我想我跟他是不会再见面了,永远不会。
按说听到她这样坚定的表白我心里应该偷着高兴,可事实正好相反,我突然真心地为她感到难过。
许可说完就走了,她的话一直在我心头萦绕。
当晚就跟童志约在东郊市场见面。我们要了二十串羊肉和十串板筋十串脆骨。又到旁边店里要了两瓶啤酒。
童志今天有些沉默,知道许可曾经怀孕都没有激动,听我转述许可的留言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像一条断了筋的大腿,已经失去知觉。但他越是这样无动于衷我越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悸痛。
我忍不住安慰他,你别这样,许可虽然走了,她家还在G城,许愿还在广州,她不可能不跟家里联系的。你别担心找不到她。
童志没有说话,继续闷头吃肉。
我又说,要不你再给她打一个电话。她应该没有这么快离开北京。你现在就打吧,不行我帮你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