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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怎么从来也没听你说过呢。我急忙用手在腮帮子上使劲揉了几下,好让吃惊的嘴合上。
看把你吓着了吧?鸽子恢复了自己的声音,连你都能吓成这样,何况其他人呢。
那……那他的……
什么呀?
哦,没什么,没什么。我费了好大劲才抑止住自己的好奇。
鸽子把布布放下说,布布,妈妈要跟阿姨说一会儿话,你去妈妈房间玩汽车好吗?
嗯。布布听话地点点头,蹬蹬蹬地跑开了。
布布走了。鸽子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她回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鸽子一针见血,你是想问他爸对吧?
我的心事被鸽子一语道破,显得特别难堪,急忙摇头,不是,不是,真的不是。
不是就算了。
哎,别呀。就算是吧。我立刻乞求地望着她说。
鸽子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很多年前我在南方跟一个男人热恋得惊天动地。他有自己的家庭,尽管他表示离婚在即。我曾经以为我们会有未来,为了顾全大局,第一次怀孕我做了流产。等到有布布的时候,我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就对他说我想要这孩子,可他坚决不让布布生下来。我们开始争执、翻脸,最后他躲了起来,只派人给我送了一笔钱让我处理这个麻烦,但我还是把布布生了下来。说完她朝我笑了笑。
就完了?
对呀,就是这样。
我有些失望,因为过程太简单了。可我又不好继续多问,毕竟这事是鸽子的隐私。我只能说,那他知道布布吗?
鸽子摇摇头,他让人送钱给我的时候说要出国了。我一怒之下离开了那里。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可是你……那布布呢?你怎么向他交待?
鸽子沉默了一下,我对布布说爸爸死了,在他出生之前就死了。
你打算瞒他一辈子?
恐怕只能这样了。
你就不怕有一天他会发现,然后像我一样发了疯似的拼命去找。
不,我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一定不让我的儿子受到这种伤害。一定!鸽子说得斩钉截铁。
我突然想起那天鸽子狠狠打我那一大嘴巴,想起她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同时,也想到了汪梅兰,想起她的脸被我亲手划开的一道深痕,那些汩汩流出的鲜血和她那张凄美的脸,仿佛又看见她抓着纸巾盒拼命朝我奔来的那个瞬间。不知怎么,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猛揪了一下似的疼了起来,顿时说不出一句话。
自从那件事发生到现在,我一直没跟她联系。我努力不去想她,不去想她的脸,就算想起来,我也是竭力去想那些伤害我的点滴。我知道自己有点过分,可我毕竟是个受害者,我被他们整整欺骗了二十三年哪。我经常这样提醒自己。
布布在北京只住了两天,她舅舅就来把他接回保定了。这两天我跟布布成了好朋友,分手时我们相约下次一定再见。我问鸽子有什么打算,鸽子说,明后年想把布布接到北京来上小学。她现在的任务就是拼命工作拼命挣钱拼命交男朋友。因为,等布布来了以后,她就要改邪归正,以一个模范母亲的姿态出现在儿子面前。
我终于明白她所说的后半生都将为他而活着的那个人是谁了。
谷风临去西藏前又找过我一次,我们还是约在“水色”的水边见面。昏暗的烛光下,谷风的脸有些迷惑。他说,鸽子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母亲。你不觉得吗?刚看见她儿子我还以为是她弟弟呢。
我非常意外,怎么,你都知道了?
谷风点点头。
吓了一跳吧?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没想到他们长得那么像。谷风喝了一口啤酒,半天都没说话。
见他沉默不语,我只好又说,嗨,其实我也吓了一跳。她居然都有一个那么大的儿子了。你看她的身材保持得多好啊,哪像我腰这么粗。要是我们俩站一起,别人肯定会说我生过孩子绝对不会怀疑是她。说完这些我又有些后悔,我干吗要这样贬低自己呢。为了不至于冷场,我又主动说,不过,我很佩服鸽子,佩服她有勇气把孩子带来跟你见面。要是我就做不到这一点。
谷风又要了一瓶啤酒,并没有接我的话茬。他本来就低调,今天是格外地安静。
我忍不住说,你别光喝酒啊,说点什么吧。
他望着我,脸上居然挂着微笑说,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心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里面塞得满满的,快要爆炸了似的。可又好像身体被什么抽空了,里面空荡荡的,无边无涯什么都抓不住。我确实很惊讶,因为没有料到这件事。嗨,其实这也没什么,我知道。不就是一个单身母亲的故事吗?可当这件事真的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好像感觉就不太一样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能理解。
这件事只有你知道,所以我只能找你来聊聊。可真见到你了,我又说不出什么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我有些替鸽子打抱不平了,你不是说不管鸽子过去发生过什么都爱她吗?怎么她告诉你她有个孩子你就变了呢?
不是的,恬恬,我不是变了,我依然爱她,只是……只是……这太突然了。也许,我应该想一想,我确实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好好想一想。
我没敢把跟谷风在“水色”见面的事告诉鸽子,但我似乎有些明白鸽子过去的过激行为。
越陷越深
又该说我自己了。
鸽子说她没救的时候我心安理得,可没过多久就发现自己也没救了,不过我跟她的性质有所不同。
我是被动的。
因为毫无防备,老孤不知不觉在我心里安营扎寨。
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晚了,我变得傻傻的,整天被他和关于他的念头缠绕。虽然我们每天都在报社见面,可我却总是期待他的短信,并不时主动给他转发一些无聊的俏皮话。他每次都回,除了开车和开会。有一次他在路上居然用单手给我回了三个字,在开车。这三个字比什么短信都让我感动。要知道他那是冒着生命危险给我写的呀。
他跟我说话的语气也跟过去不同,尤其是在电话里。他故意压低嗓门,语速放慢,声音压扁,既像公鸭聒噪又象儿童撒娇。要在过去那简直不能想象,可现在我喜欢他用这种口吻,这听着无比亲切。当然我也用类似的口吻跟他撒娇,只要旁边没有外人。他还经常从他办公室打电话到我座位,我们一边对着话筒喁喁私语一边隔着众人遥遥相望,这种瞒天过海感觉非常刺激。
老孤对我好得无以复加,也不知他怎么知道我喜欢三宅一生的L’EAUD’ISSEY,特意在某次分手时给了我一个惊喜,将一瓶100毫升大瓶香水送我。他知我贪吃,便不停带我去品尝各种美食,扬言要带我吃遍整个北京城。他经常发现一些好地方,比如他告诉我,北六环附近新开了一个由仓库改建的食库餐厅,那里有特别味美的赣南农家菜和胶东土海鲜。尤其是那里的海鲜粥火锅,底料是白粥,把各种海鲜放到粥里涮着吃,最后粥里吸收了各种海鲜的精华,鲜香扑鼻,特别美味。我爱喝粥,也爱火锅,更爱吃海鲜。听他这么一说,焉有不动心的道理。反正非常时期可以不考虑婴儿肥的因素,立刻嚷着要跟他去。
又比如他约我去大觉寺喝茶,特意告诉我那里的素斋有名,说如想品尝我们可以在那里晚饭。我早听说大觉寺的风景幽雅,清泉、古树、玉兰花更是闻名遐尔。当年本来要跟方立民去探幽,可他非说大觉寺就在北京西郊,离城不远,什么时候去都行。我们便一次次地与它擦肩而过。现在机会再次摆在面前,我自然欢天喜地地跟着老孤前去。
在路上,我总要让他把CD按钮开大,因为车上有我最喜欢的Leonard Cohen。这个加拿大老头比披头士和滚石们年长十多岁,比鲍勃迪伦还大了7岁,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美国民谣浪潮中脱颖而出的传奇人物。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就在老孤的车上。他那苍老缓和却又温柔低沉声音就像情人的眼神一样走进我的心底,让我迷恋不已,让我难已忘怀。尽管老孤后来又买了相同的一张碟送我,但我觉得在自己家里独自欣赏跟在车上和老孤一起聆听的感觉大不一样。
除了单独见面,我们还频繁出席各种饭局聚会,这样算下来平均一周我们晚上在一起的时间竟有三次到四次之多。我们单独外出当然都是忙里偷闲,幸好夏天日照时间长,六、七点钟天还大亮着。饭后我们也经常参加其一些其他人组织的局后局去酒吧小坐,目的是在一起再多呆一会儿。
我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对我越好我越离不开他,同时心理压力越来越大。这很奇怪,当初跟方立民好的时候根本没有这种压力。坦率地说,我们是好了差不多半年之后才做的那件事情。我知道自己有点任性,很多事情自以为是,都觉得理所应当,但我从小也被老妈教育要知恩图报。
老孤跟我非亲非故,从一开始就对我关怀备至,好到现在还无怨无悔,我真有些招架不住了。你可以说他居心叵测,可以说他动机不纯,说什么都行。问题是现在我心甘情愿让他打我主意。可我既不能帮他洗衣服做饭,又不能跟他海誓山盟,我欠他太多,想来想去只有把自己当作一个礼物送上门去。
跟他上床的念头开始折磨起我来,弄得我心神不安。欠债的滋味太不好受,我必须了却这种恩怨。
鸽子一定有所察觉。因为怕人发现我们关系暧昧,好几次局后局结束老孤都主动提出要送鸽子回家。我当然明白他的醉翁之意,我跟鸽子住一起,送她就等于送我。这完全是老孤做贼心虚。其实他直说送我也没什么,过去他不是没有送过,犯贱的时候还分别护送住在东西南北四个城区的女孩回家呢,大家都习以为常。但这几次不同,他酒后不能开车,干脆把车停在酒吧门外打车护花。一次两次还能蒙混过去,再多连我都有些不自然了。鸽子冰雪聪明岂能不知,所以她话里话外充满讽刺。老孤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坐在后排如坐针毡。
这天我们从“孔已己”出来,两个选择摆在面前,一是他送我回家,然后他回自己家;二是打听局后局,奔赴下一个场所继续腐败。我当然不愿这么快就分手,可我们已经没有再呆在一起的理由了,就提议去酒吧小坐。没想到今天居然没有局后局,老孤打了几个电话,勉强找来四个人,里面就我一个女性。
从酒吧出来已经一点多了,老孤照例嚷着送我。今天他只喝了三瓶啤酒,非要自己开车,我怎么劝说都不听。他还反过来劝我,说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酒精早就挥发了云云,让我相信他的车技,保证不会有事。我说万一被警察抓住怎么办,他说他会绕着走,没有问题。万一出了事,他养我一辈子。我不喜欢这样不祥的兆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