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聚奇塔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梁实秋散文集-第3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忆旧篇槐园梦忆——悼念故妻程季淑女士(19)

  我们不讳言死,相反的,还常谈论到这件事。季淑说,“我们已经偕老,没有遗憾,但愿有一天我们能够口里喊着‘一、二、三’,然后一起同时死去。”这是太大的奢望,恐怕总要有一个先后。先死者幸福,后死者苦痛。她说她愿先死,我说我愿先死。可是略加思索,我就改变主张,我说:“那后死者的苦痛还是让我来承当吧!”她谆谆的叮嘱我说,万一她先我而化,我须要怎样的照顾我自己,诸如工作的时间不要太长,补充的药物不要间断,散步必须持之以恒,甜食不可贪恋——没有一项琐节她不曾想到。

  我想手拉着手的走下山也许尚有一段路程。申请长久居留的手续已经办了一年多,总有一天会得到结果,我们将双双的回到本国的土地上去走一遭。再过两年多,便是我们结婚五十周年,在可能范围内要庆祝一番,我们私下里不知商量出多少个计划。谁知道这两个期望都落了空!

  四月三十日那个不祥的日子!命运突然攫去了她的生命!上午十点半我们手拉着手到附近市场去买一些午餐的食物,市场门前一个梯子忽然倒下,正好击中了她。送医院急救,手术后未能醒来,遂与世长辞。在进入手术室之前的最后一刻,她重复的对我说:“华,你不要着急!华,你不要着急!”这是她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她直到最后还是不放心我,她没有顾虑到她自己的安危,到了手术室门口,医师要我告诉她,请她不要紧张,最好是笑一下,医师也就可以轻松的执行他的手术。她真的笑了,这是我在她生时最后看到的她的笑容!她在极痛苦的时候,还是应人之请做出了一个笑容!她一生茹苦含辛,不愿使任何别人难过。

  我说这是命运,因为我想不出别的任何理由可以解释。我问天,天不语。哈代(Thomas Hardy)有一首诗《二者的辐合》(〖WTBX〗The Convergence of the Twain〖WTBZ〗),写一九一二年四月十五日豪华邮轮铁达尼号在大西洋上做处女航,和一座海上漂流的大冰山相撞,死亡在一千五百人以上。在时间上空间上配合得那样巧,以至造成那样的大悲剧。季淑遭遇的意外,亦正与此仿佛,不是命运是什么?人世间时常没有公道,没有报应,只是命运,盲目的命运!我像一棵树,突然一声霹雳,电火殛毁了半劈的树干,还剩下半株,有枝有叶,还活着,但是生意尽矣。两个人手拉着手的走下山,一个突然倒下去,另一个只好踉踉跄跄的独自继续他的旅程!

  本文曾引录潘岳的悼亡诗,其中有一句:“上惭东门吴”。东门吴是人名,复姓东门,春秋魏人。《列子?力命》:“魏人有东门吴者,其子死而不忧,其相室曰:‘公之爱子,天下无有,今子死,不忧何也?’东天吴曰:‘吾常无子,无子之时不忧;今子死,乃与向无子同,臣奚忧焉?’”这个说法是很勉强的。我现在茕然一鳏,其心情并不同于当初独身未娶时。多少朋友劝我节哀顺变,变故之来,无可奈何,只能顺承,而哀从中来,如何能节?我希望人死之后尚有鬼魂,夜眠闻声惊醒,以为亡魂归来,而竟无灵异。白昼萦想,不能去怀,希望梦寐之中或可相觏,而竟不来入梦!环顾室中,其物犹故,其人不存。元微之悼亡诗有句:“唯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我固不仅是终夜常开眼也。

  季淑逝后之翌日,得此间移民局通知前去检验体格然后领取证书。又逾数十日得大陆子女消息。我只能到她的坟墓去涕泣以告。六月三日师大英语系同仁在台北善导寺设奠追悼,吊者二百余人,我不能亲去一恸,乃请陈秀英女士代我答礼,又信笔写一对联寄去,文曰:“形影不离,五十年来成梦幻;音容宛在,八千里外吊亡魂。”是日我亦持诵《金刚经》一遍,口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而我心有驻,不能免于实执。五十余年来,季淑以其全部精力情感奉献给我,我能何以为报?秦嘉赠妇诗:

  诗人感木瓜,乃欲答瑶琼。

  愧彼赠我厚,惭此往物轻。

  虽知未足报,贵用叙我情。〖JZ)〗

  缅怀既往,聊当一哭!衷心伤悲,掷笔三叹!

  一九七四年八月二十九日于美国西雅图。 
 
 
更多下载://hi。baidu。/云深无迹/blog/item/65a314e97b6a663eb90e2d44。html
声明: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


 


                   
忆老舍
 
  我最初读老舍的《赵子曰》、《老张的哲学》、《二马》,未识其人,只觉得他以纯粹的北平土话写小说颇为别致。北平土话,像其他主要地区的土语一样,内容很丰富,有的是俏皮话儿,歇后语,精到出色的明喻暗譬,还有许多有声无字的词字。如果运用得当,北平土话可说是非常的生动有趣;如果使用起来不加检点,当然也可能变成为油腔滑调的“耍贫嘴”。以土话入小说本是小说家常用的一种技巧,可使对话格外显得活泼,可使人物个性格外显得真实凸出。若是一部小说从头到尾,不分对话叙述或描写,一律使用土话,则自《海上花》一类的小说以后并不多见。我之所以注意老舍的小说者尽在于此。胡适先生对于老舍的作品评价不高,他以为老舍的幽默是勉强造作的。但一般人觉得老舍的作品是可以接受的,甚至颇表欢迎。

  抗战后,老舍有一段期间住在北碚,我们时相过从。他又黑又瘦,甚为憔悴,平常总是佝偻着腰,迈着四方步,说话的声音低沉,徐缓,但是有风趣。他和王老向住在一起,生活当然是很清苦的。在名义上他是中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负责人,事实上这个组织的分子很复杂,有不少野心分子企图从中操纵把持。老舍对待谁都是一样的和蔼亲切,存心厚道,所以他的人缘好。

  有一次北碚各机关团体以国立编译馆为首发起募款劳军晚会,一连两晚,盛况空前,把北碚儿童福利试验区的大礼堂挤得水泄不通。国立礼乐馆的张充和女士多才多艺,由我出面邀请,会同编译馆的姜作栋先生(名伶钱金福的弟子),合演一出《刺虎》,唱做之佳至今令人不能忘。在这一出戏之前,垫一段对口相声。这是老舍自告奋勇的,蒙他选中了我做搭档,头一晚他“逗哏”我“捧哏”,第二晚我逗他捧,事实上挂头牌的当然应该是他。他对相声特有研究,在北平长大的谁没有听过焦德海草上飞?但是能把相声全本大套的背诵下来则并非易事。如果我不答应上台,他即不肯露演,我为了劳军只好勉强同意。老舍嘱咐我说,“说相声第一要沉得住气,放出一副冷面孔,永远不许笑,而且要控制住观众的注意力,用干净利落的口齿在说到紧要处使出全副气力斩钉截铁一般迸出一句俏皮话,则全场必定爆出一片采声哄堂大笑,用句术语来说,这叫做‘皮儿薄’,言其一戳即破。”我听了之后连连辞谢说:“我办不了,我的皮儿不薄。”他说:“不要紧,咱们练着瞧。”于是他把词儿写出来,一段是《新洪羊洞》,一段是《一家六口》,这都是老相声,谁都听过,相声这玩艺儿不嫌其老,越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玩艺儿越惹人喜欢,借着演员的技艺风度之各有千秋而永远保持新鲜的滋味。相声里面的粗俗玩笑,例如“爸爸”二字刚一出口,对方就得赶快顺口答腔的说声“啊”,似乎太无聊,但是老舍坚持不能删免,据他看相声已到了至善至美的境界,不可稍有损益。是我坚决要求,他才同意在用折扇敲头的时候只要略为比划而无需真打。我们认真地排练了好多次。到了上演的那一天,我们走到台的前边,泥塑木雕一般绷着脸肃立片刻,观众已经笑不可抑,以后几乎只能在阵阵笑声之间的空隙进行对话。该用折扇敲头的时候,老舍不知是一时激动忘形,还是有意违反诺言,抡起大折扇狠狠的向我打来,我看来势不善,向后一闪,折扇正好打落了我的眼镜,说时迟,那时快,我手掌向上两手平伸,正好托住那落下来的眼镜,我保持那个姿势不动,采声历久不绝,有人以为这是一手绝活儿,还高呼:“再来一回!”

  我们那一次相声相当成功,引出不少人的邀请,我们约定不再露演,除非是至抗战胜利再度劳军的时候。

  老舍的才华是多方面的,长短篇的小说,散文,戏剧,白话诗,无一不能,无一不精。而且他有他的个性,绝不俯仰随人。我现在检出一封老舍给我的信,是他离开北碚之后写的,那时候他的夫人已自北平赶来四川,但是他的生活更陷于苦闷。他患有胃下垂的毛病,割盲肠的时候用一小时余还寻不到盲肠,后来在腹部的左边找到了。这封信附有七律五首,由此我们也可窥见他当时的心情的又一面。

  前几年王敬羲从香港剪写老舍短文一篇,可惜未注明写作或发表的时间及地点,题为《春来忆广州》,看他行文的气质,已由绚烂趋于平淡,但是有一缕惆怅悲哀的情绪流露在字里行间。听说他去年已作了九泉之客,又有人说他尚在人间。是耶非耶,其孰能辨之?兹将这一小文附录于后: 
 
 



 


                   
春来忆广州
 
  我爱花。因气候、水土等等关系,在北京养花,颇为不易。冬天冷,院里无法摆花,只好都搬到屋里来。每到冬季,我的屋里总是花比人多,形势逼人!屋中养花,有如笼中养鸟,即使用心调护,也养不出个样子来。除非特建花室,实在无法解决问题。我的小院里,又无隙地可建花室!

  一看到屋中那些半病的花草,我就立刻想起美丽的广州来。去年春节后,我不是到广州住了一个月吗?哎呀,真是了不起的好地方!人极热情,花似乎也热情!大街小巷,院里墙头,百花齐放,欢迎客人,真是“交友看花在广州”啊!

  在广州,对着我的屋门便是一株象牙红,高与楼齐,盛开着一丛红艳夺目的花儿,而且经常有很小的小鸟,钻进那朱红的小“象牙”里,如蜂采蜜。真美!只要一有空儿,我便坐在阶前,看那些花与小鸟。在家里,我也有一棵象牙红,可是高不及三尺,而且是种在盆子里。它入秋即放假休息,入冬便睡大觉,且久久不醒,直到端阳左右,它才开几朵先天不足的小花,绝对没有那种秀气的小鸟作伴!现在,它正在屋角打盹,也许跟我一样,正想念它的故乡广东吧?

  春天到来,我的花草还是不易安排:早些移出去吧,怕风霜侵犯;不搬出去吧,又都发出细条嫩叶,很不健康。这种细条子不会长出花来。看着真令人焦心!

  好容易盼到夏天,花盆都运至院中,可还不完全顺利。院小,不透风,许多花儿便生了病。特别由南方来的那些,如白玉兰、栀子、茉莉、小金桔、茶花……也不知怎么就叶落枝枯,悄悄死去。因此,我打定主意,再买来这些比较娇贵的花儿之时,就认为它们不能长寿,尽到我的心,而又不作幻想,以免枯死的时候落泪伤神。同时,也多种些叫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