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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千晴没明白对方在隐喻什么。
苏澈斟酌片刻:“我现在的一个同班同学是你初中时的同班同学,王辰,记得吗?”
3人交际理论立竿见影地发挥了作用。
“噢哦!戴眼镜的对吧?黑黑瘦瘦的,以前是我这组的小组长呢。”
“嗯,就是她,不过现在改戴隐形了。王辰不久前有次无意中跟我说起你的家庭……总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呵呵……逆境成才,不容易呢……那时我就觉得你是个很了不起的女生了。”
只不过随意闲聊,千晴却突然思绪短路,不知该如何让应对这种不虞之誉。
了不起么?
千晴从来只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且幸福的女孩,拥有世界上最善良的家人,同有世界上最贴心(且毒舌)的跟班(相里:“你才跟班!”),受最好的教育,过最惬意的小日子。虽然亲生父母离世让人有充分理由可以愁苦消沉,但千晴总相信,自己阳光灿烂地好好生活一定是他们最大的遗愿。
女生尴尬地笑了笑。苏澈视之为面对夸赞时谦逊的腼腆。
之后,聊天便海阔天空地继续,话题多半是苏澈引导,对不善言辞的千晴是莫大的援助。同席的女生们忍不住投来钦慕嫉妒的目光,千晴不太习惯成为焦点,感到脖子莫名地发痒。
苏澈很快发现女生扭来扭去坐立难安,凑过头压低声音,耳语提议:“我们走吧。”立刻得到热情的响应。
男生先站起来,大方地向在场所有人道别:“我和千晴先走一步。”
诶?千……千晴?
姓呢?
女生脑子一时转不过弯。
“哈哈,真是水深火热呀。”千晴站在店外笑着解嘲。
男生耸耸肩,没接这话茬,过两秒看似随口地问道:“时间还早,要不要换个地方喝点冷饮?”
不经大脑地答应了。
千晴一路还沉浸在方才那么点紧张和虚荣里。等回过神,已经和男生面对面坐在冰品店里了,惊讶之余,脊梁微微发热。苏澈把点单递过来:“你点吧,我请客。”
千晴死盯这饮品单,一眼也不去看他。过半晌咽着喉咙抬起视线,向服务员说:“要冰柠蓝舞。”
男生跟着杨生说:“我一样。”
余光不经意地扫见他的半张侧脸和眉目,利落的弧线与棱角,额发很长。
突然一股温热的血液涌起来,在体内四下窜开。
以前在集训班怎么没留意,他这样英俊。
只记得最初的相识是千晴使坏的结果,如今想来很难不窘迫。
老师讲习题时让前桌帮后桌批改,千晴前桌的女生评判标准过细过严,每次分数都让人脸红。千晴怕出丑,不敢上前跟她理论,心里怀了怨念,恶作剧般要拖个人陪葬,更细致更严格地批改后座的考卷。
终于有一天后座的苏澈笑嘻嘻地在教室门口堵住千晴:“我说,这也太过分了吧?考物理连错别字也扣分啊?”
千晴脸红到耳根,好在没有怯场,理直气壮如此这般地摆扭曲事实讲邪门道理,男生就无奈无语地笑得更深些。
千晴知道自己肯定给对方留下了人性的坏印象,还是有点懊恼。
但苏澈了解的千晴远比她自己想象的多——
娃娃脸,头发少,笑的时候眼睛弯得厉害,其实蛮漂亮。总是笑总是笑,不太会说话,显得有点傻不啦叽。身世凄苦,乐观坚强,成绩优异,勤奋上进。挑不出坏毛病,也惹不着人嫉妒,是个了不起的好姑娘……
一个人,到了用“了不起”去形容的地步,在心里的分量必定轻不了。
——这些千晴都不知道。
饮料起初冰着手指,后来不知不觉见了底,千晴神经太粗,最后吸出了奇怪的响声,苏澈没法假装听不见,包容地笑。
气氛变得尴尬。
千晴想,说点什么来圆场吧,不管什么,什么都好,使劲搜肠刮肚。突然冒出一句:“啊哈……吃过饭又一起散步一起坐在哈根达斯店里,真像情侣约会是吧?”
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脱线了。
男生像没听懂千晴的意思,笑容依然坦然自如,但回答的话却暧昧得让女生心律不齐:“本来就是约会么。”
“诶?”
接着是更惊世骇俗直抵死穴的:“千晴,我很喜欢你啊。”
彻底停跳了。
食甚
相里的消息总是灵通,尤其在搜集千晴的情报方面,自己“女友”联谊中和外校校草双双离席——这条重大八卦的传播速度更是史无前例。
周一中午相里在拉面店补餐,落座十几分钟后千晴才掀着帘子毛手毛脚地冲进来,脸红眼放光,男生想不问不行,没做什么铺垫就开门见山地提起,果然女生万全不理会提问者什么心态就一股脑把自己的心事全倒出来。
相里单手撑过头:“别急着花痴。‘我喜欢你’是告白,‘我很喜欢你啊’却并不是。”他照着千晴模仿苏澈的调调刻意拖长了那句暧昧话的尾音,却造不出女生那柔情的效果。
“为什么啊?”
相里不想继续打击她,转换了问题:“先不管这个,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为什么啊?”女生卷了一大口拉面,怕相里诧异,口齿含糊不清地补充道,“我脱口而出问他‘为什么啊?’。”
男生哭笑不得,并料想苏澈当时的心情大抵如此。“人家肯定懒得睬你。”
千晴摇摇头:“不,他很认真地阐明了。”
那也是怪人一个。相里心下寻思。“你确定他没什么不良企图?”
“钻石级的好人,又高又帅又聪明又温柔。”
“那最好。”相里小声地嘟囔一句“他怎么会看上你!”
喊来服务员结账。
千晴端起碗喝汤,目光自然地搁在“咕咚咕咚”的声音之上。相里垂着眼,相里抬起头,相里伸出手。服务员的黑衫红围裙衬着相里很浅的肤色。相里那张脸,大家都说美型地人神共愤,可自己从没觉得。相里的手,倒是纤长秀气,有非常漂亮的凛冽骨节。接着是……等等!
“啊喂!干嘛拿我的钱包付账!”女生大叫出声,把已经离开三米之外的服务生都吓得脚下一滞。
相里却依然板着那张常年像在生气的脸,淡定自若地把粉红色的钱包放回女生手边,说得顺理成章:“谁让你迟到。”
“你!”千晴败在口才不济,于是直接付诸暴力,突然扔下碗伸出双手敲向男生的脑袋。
男生竟然意外中招,眼镜震下来落进了没喝完的面汤里,然而后续的时间却似乎被冻结了,他低着头,没有动作,放着眼镜不管。
“……小临?”
有什么不对劲。
“……你在生气?”
太明显了。
“……还是在吃醋?”
男生猛地抬起头。
从没见过他这么滑稽搞笑的表情——眼睛瞪得浑圆,瞳孔却紧紧收缩这——和店里的优惠套餐招贴海报相映成趣。
千晴想笑。却不知为什么忽然笑不出来。
那之后一连几天,千晴都情绪低落元气尽失,无论做什么都低眉垂首。
姐姐伸过手柔柔她顶心的细软头发,“你中了什么盅?像只待产的猫。”女生隔了几秒才从择菜的小板凳上跳起来:“哎哎你把面粉弄到我头上了啦。”
刚强装成熟可靠的光咲看看自己手心里残余的白色粉末,以及中间断开抹净的痕迹,朝千晴吐吐舌头:“你这几天都蔫耷耷的。上次聚餐不顺利?可我看你刚回来时挺高兴啊。”
“不是那个原因。”千晴潦草地敷衍。
“不过我倒是也听说,像地震啊日食啊这类情况出现时,飞禽走兽都会有反常迹象。该不会你也是受了什么奇怪的场力影响吧?”
千晴思绪在别时别处,把光咲的话听得断断续续,好半天愣头愣脑地反问一句:“唔?什么日食?”
“后天的日全食啊。”
“日全食?”像个白痴只知道复读。
“诶诶,你不会不知道吧?后天上海能看到日全食,听说是几个世纪以来最壮观的一次。我在出租车里看到触动传媒的宣传,好像说什么‘错过这一次,再等300年’,可难的了……”见千晴还是一脸茫然,光咲疑惑地止住了新闻转述“……诶,怎么说你平时也是半个天文爱好者吧?完全没听说吗?”
身边传遍日全食预告的时候,半个天文爱好者千晴居然充耳不闻,因为心思全在相里对自己的疏远上。粗心的姐姐当然不会注意到,已经有好几个补课的早晨,相里没有在弄堂口等千晴一起去学校了。
和相里插科打诨的日子,像随海面悠悠摇晃的船,荡呀荡,昨天和明天一样,前天和后天一样,没有明确的分别界限,每一天都度得又美又缓。
笑、争执、瞎较劲、追追打打、13厘米的身高差、掌心贴掌心的吻合度、在东方绿舟骑一辆双座单车上坡道的默契度,这些微暖的细节组成了世界。
世界也许只是一条线,她的两端系在彼此的小手指上。
它越来越短……
某个进餐完毕的午后,坐在小花园里互相抽背词汇手册。相里吹嘘他不仅把单词背得滚瓜烂熟,连单词在词汇手册哪一页哪个位置都了然于胸。千晴不信邪,半开玩笑地要求他挑个此来形容自己。
相里想了想,点到:“107页,倒数第七个。”
认真的翻过去,还真是个形容词。“lovely?好大众性的评价啊。”
“本来嘛,每个女生都有可爱的一面,但是你……pretty lovely。”也许他只是记错了嘴硬,但千晴却挺满足。
Pretty lovely ,非常普通的我,在你眼里又稍微有点普通的特别。
越来越短……
千晴在课上被同桌推醒。
女生茫然地揉揉惺忪睡眼挺直了脊背,不知道自己右脸被手臂捂出非常明显的一道又宽又红的痕印,看见老师无可奈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四周有同学在嗤嗤地笑。
待老师回身面向黑板,怯怯地问同桌:“我刚才打呼噜了?”
“何止啊。”同桌用课本掩着嘴笑,“还说梦话了。”
“啥?梦话?”光听着就惊出一身冷汗,“什、什、什么内容?”
“‘小临’什么什么的……听不清楚,总之是指相里吧?”
原来这笑中有八卦作配料。
千晴条件反射立刻看往相里的方向。男生只留给这边半个冷漠的后脑勺,有一撮头发不协调地厥着,他后座的男生笑得很邪,眼睛看着千晴,手却正隔着衬衫用笔尖戳他。
女生感到无地自容,还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扮个满不在乎的鬼脸。
整个过程,相里并没有侧过头看她一眼。
让人既难堪又失落。
……越来越短,可谁知有一天突然断了。
生光
“频率越大,光子的能量……电子初动能越大……一个电子只吸收一个光子……”千晴枕着左手,右手用没摘下笔盖的中性笔沿着字迹走向滑动,嘴里念念有词,却还是没法将精力集中在物理题上。
窗台上的盆栽在书桌和风扇交界处投下一个凸凹的深色阴影,千晴直起身,把风扇移近一些,那阴影就平整了。
扁扁地瘫在木质表面,好普通的形状,近似椭圆。
只不过,在某处拐出一个小尖角。
千晴想起了白天时相里脑后厥起的发梢,忍不住抬眼放长视线去看相里家的窗,当然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