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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比岁月1-1-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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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子建调转自行车直奔纱厂仓库,正赶上冷军准备离开。
  
  “还不快走!”骆子建扯着冷军往外奔,警笛声已经远远传来。
  “冷军!”钟饶红一声喊,冷军脚步一顿。
  “带上我一起走……”钟饶红眼泪唰唰地往下淌。
  “不要等我,嫁人吧。”
  “冷军!你记住,我这辈子就你一个男人!就你一个!”钟饶红声音远远传来,冷军抬手抹一下眼睛。
  
  纱厂仓库在市郊,骆子建载着冷军没有上大路,顺着田间小道往没有公路的方向骑。骑出十几公里,夜雾渐起,村庄道路已开始陌生,俩人在一株大樟树下停住,不远处一座农家小院在山野里孤独伫立,屋顶淡淡炊烟,没有传来狗叫。
  
  “就送到这,你回吧。”风在田间刮得硬朗,冷军用手挡住点根烟。
  “军哥,我是不是你弟弟。”
  “是。”
  “我们是不是过命的兄弟。”
  “是。”
  “那还说啥。”骆子建的眼睛在黑暗里亮着。
  “夏晓岚怎么办?”冷军问。
  “这是我们的命,也是她们的命。”骆子建说的是夏晓岚和钟饶红。
  启明星在天际明灭,冷军叹一口气。
  “要不要和张杰说一声?“骆子建问。自张杰开场子后,几人走得已经有点远。
  “不去了,别给他惹那麻烦。”
  “那就这样走了。”
  “就这样走。”
  骆子建敲开小院,冷军在树下蹲着。一会骆子建推辆半旧载重自行车出来,后架上一包东西。包打开,两件洗得发白的蓝大衣、带补丁的裤子、胶鞋、雨鞋、雨衣,棉帽,骆子建用一千块钱买的。俩人换上两套旧衣服,雨鞋、雨衣在包里塞了,对望一眼,都觉得对方是个农民。夜色里两辆自行车往大山里骑去,湖南方向。
  
  李有德一直也没有明白冷军是怎么逃出去的,所有车站、公路、铁路都部署了警力,城市被篦了几遍,冷军如人间蒸发。冷军和骆子建逃脱的工具就是两辆自行车,他们没有上过一条公路,走的都是山路和机耕道,没有人会去注意田间地头俩个骑自行车的农民。现在用自行车穿市过省是很牛比的时尚,冷军、骆子建当年领先了时尚潮流,创造了蹬自行车逃亡千里的记录。
  
  一路风尘仆仆、霜雪雨露,湖南邵阳地界的大山里,俩个年轻人蹲在山路上摆弄已经快散架的自行车。
  “修不好了。”骆子建站起来,皮肤粗糙乌黑。上千里的风餐露宿,冷军和骆子建现在比农民还农民。
  “修不好算球,也走这么远了,就在这躲两年。”冷军脸上脱皮,黑一块白一块。
  “这里不错。”骆子建看看四周,青山绿水间白云缭绕,像座世外桃源,山坳里一座石头搭建的简陋院子冒着炊烟。
  
  骆子建、冷军站到柴门前,院子里两条猎犬发出低沉警告。院墙用石头垒起,一对楹联红得斑驳,院里用木架撑起几张麂皮,屋檐下挂着窜熏肉、干辣椒、蒜头,看着是一家猎户。
  “有人吗?”冷军喊。屋里出来一个老汉,一张黑红脸膛上皱纹深刻,写满生命顽强。猎狗焦躁不安地挠着地面,老汉一声呵斥。这是片偏僻的深山,几个月见不着人是常事。恶劣的生存环境孕育了淳朴好客的猎人,冷军、骆子建被让进屋。
  
  火塘里炭火闪着暗红,一个熏得乌黑的铝锅吊在上边,飘出阵阵肉香。冷军、骆子建肚子咕咕直响,这一路上他们几乎都是啃冷馒头。
  “饿了吧?”老汉掖起旱烟杆,往俩个粗瓷大碗里勺满炖肉。冷军、骆子建埋头吃得稀里哗啦,这是他们记忆里吃得最香的肉,碗里一滴汤没剩。
  “抽竿烟解解乏。”老汉把旱烟竿递了过来,冷军接过猛吸几口,被辣得一阵咳嗽,老汉笑得爽朗。
  “大爷,我们想在你这住段时间。”冷军递过去一摞钱。
  “想住多久住多久,我也有个伴唠唠。”老汉没有接冷军的钱:“这东西山里用不着,山里人也不图这个。”
  “你不问我们为什么来这?”冷军问。
  “谁没有个难处,看你们俩个后生也是好人。住着吧,我们吃啥你们吃啥,不要嫌弃。”
  
  一条粗壮的汉子闯了进来,背上一杆猎枪,腰上包鞘砍刀。汉子背上扛着一头足有二百斤的野猪,咣一声丢地上,黑方脸上神情得意,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这是我儿子,老伴死了后就他陪我作个伴,命苦,小时候高烧给烧哑巴了。”老汉说。
  哑巴冲着冷军、骆子建咿咿呀呀一阵说,手来回比划。
  “他说你们是福客,你来了就打着头这么大的猪,晚上请你吃野猪肉。”老汉满意地看着儿子,脸上挂笑:“我这儿子是个好人,可惜了,这么大了也娶不上媳妇。”
  冷军掏出盒中华让一圈,哑巴抽了直点头,翘起大拇指冲冷军一顶一顶。冷军看他喜欢这烟,把整盒塞进哑巴兜里,哑巴笑了,钻进里屋翻腾一阵,出来递给冷军一根细银链,链坠是两根粗长的尖牙。冷军望着老汉,不知该不该接。
  “拿着吧,哑巴心眼实,他喜欢你,这两颗牙是虎牙,以前我和哑巴打了一头,现在很难再看见老虎了。老汉说。
  哑巴拿着银链的手还在冷军胸前举着,憨厚的脸上热情善良。冷军接了挂上脖子,哑巴嗬嗬直乐。
  
  这段和哑巴父子共住的经历,让冷军、骆子建终身难忘,这世上还有这样真诚的人,这世上还有这样最后的净土。如果可以,冷军、骆子建愿意永远住下去,远离城市,远离江湖。真善美是是上帝馈赠给哑巴的礼物,残疾与不幸是上帝无聊的游戏。哑巴后来的不幸令冷军、骆子建再入江湖,邵阳被冷军、骆子建搅得波涛汹涌、腥风血雨。
  钟饶红见到夏晓岚的时候,夏晓岚正捧着嫁衣发呆,金线在红色旗袍上盘出凤凰。阳光越过窗口的牵牛花,映出夏晓岚耳侧淡淡茸毛。
  “晓岚。”钟饶红轻轻地喊,夏晓岚没有反应,钟饶红叹一口气。
  “他是不是跟冷军走了?”夏晓岚没有抬头。
  “晓岚……”钟饶红靠在夏晓岚肩膀上,泪水涌了出来。
  “是不是和兄弟比起来,我们都可以丢弃?”夏晓岚机械地说话。
  “爱上他们,就是我们的命。”钟饶红说。
  “我恨他!我恨他!”夏晓岚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嫁衣在手上胡乱地撕扯。
  “晓岚!不要这样……”钟饶红捂着嘴哭泣。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我……我爱他……我爱他呀!”夏晓岚猛地抱住钟饶红痛哭,胸腔里发出撕裂的声音。
  
  冷军逃后,两边人都被公安局传唤,机械厂这边人自然什么也不会说,奇怪的是除了四大金刚剩下的三个,对方所有混混沉默。冷军刀刃割过老一咽喉那一瞬,是他们终身的噩梦,比起这样的死法,就算抗拒从严,混混们认了。公安局也传唤了草包,草包气定神闲,所有的枪支早已被销毁。
  “那些枪呢?藏哪了!?”公安问。
  “什么枪?”草包答。
  “装什么糊涂!炼铁厂里那十几条滑弹枪!”
  “不明白。”
  “你不说也没用,已经有人指认那些枪是你提供的。”
  “什么枪?拿给我看看。”
  “你说不说!?”
  “怎么?现在还流行刑讯逼供?打狠点,出去我好验伤。”
  
  如果说拘留所出来是小学毕业,那在农场混了十年的草包就是大学毕业,草包前辈在拘留所一铺睡了十五天。今日的草包已经不那么简单,上面有人保他,十五天后草包给放了,游戏厅正常经营了下去。
  
  草包还和往常一样在老位置坐着,张杰坐在桌对面。张杰和周平开场子后,已经很久没来游戏厅,草包知道张杰有麻烦了,这麻烦就是余建国。余建国本来是想找冷军对付鸡母眼,冷军拒绝后,余建国又想拉拢蔡老六、黄国明一起干。太子送给他一句话:“有多大的饭量拿多大的碗。”余建国虽然没读多少书,也明白太子是劝他等实力够了再干,余建国决定先放弃去大茅山的事。就在余建国打算回矿区的头一天,听见冷军杀人逃亡的消息,余建国微微一笑,他不想走了。这座城市没有了冷军,就是片没有主人的天下。80年代只要拳头硬、有量,就能打的响,90年代已经不完全看这个,想在道上呼风唤雨,第一是有钱,第二是关系。钱和关系余建国都不缺,可他还想要更多的钱,更粗的天线。余建国把目光投向了赌场。
  
  “军哥有消息吗?”张杰问。
  “没有。”草包答。张杰现在自己带了一群小鬼。冷军走后,机械厂一帮人嘴上没有明说,实际上是跟草包。张杰和草包已经是俩帮人。
  “余建国最近在挤兑我。”
  “是吗?”草包装糊涂。
  “操他妈的!亏了当初还帮了他,什么东西!”张杰想弄余建国,但掂量光凭自己,不一定搞的过。
  “我想跟他干,你帮不帮?”张杰盯着草包看。
  “我不帮,也帮不了。杰子,我劝你也别干,什么事都等军子回来再说。”
  
  邵阳大山里冷军俩已经呆了几个月,进来时山坳里几亩稻田青草如丝,现在已经一片金黄。冷军、骆子建卷着裤管坐在田埂上,脚上泥半干着,镰刀丢在一边。风轻轻地拂,飘来柿子和熟稻混杂的香味,山坡上大片柿林红红点点。
  
  “你说城里人都天天瞎几巴忙什么,有这样的日子过,给我个主席我也不回去。”冷军仰面倒下,嘴里衔根野菊,蓝天万里走云。
  
  骆子建轻轻地哼着歌,他时常想起夏晓岚,可他不会说,就像冷军时常会想起钟饶红一样。田里老汉和哑巴欢快地收割,镰刀过处,稻子伏了一地。这几个月冷军、骆子建学会了干农活,学会了下兽夹、分辨兽道、撒网捕鱼、剥兽皮、熏干肉,和老汉亲如父子,和哑巴处得如同兄弟。
  
  “哑巴!上来抽筒烟歇会!”冷军挥着草包冲田里大声喊,哑巴直起腰望过来,咧嘴一笑,满口黄牙,被旱烟给熏的。
  “哑巴牙真黄。”冷军说。
  “你也好不了多少。”骆子建说。他们已经几个月没有出山,冷军憋不住烟瘾,跟着哑巴父子一起抽旱烟。
  “我日,得出去一趟了。”冷军想出山买烟,香皂牙刷也该买了,俩人几个月没刷牙,用盐蹭。
  
  出山那天,冷军、骆子建背上压着一大摞兽皮,麝香、熊胆、熊掌装了一大包。山路转了几道弯,哑巴父子还在山顶望着,身后星空璀璨。按老汉说的,他们步行俩小时到公社,搭拖拉机到镇里,转中巴车到了邵阳市。
  
  农贸市场人头攒动,冷军、骆子建压低帽檐摆摊。兽皮成色很好,价格不高,不多会卖了,药材老百姓怕上当,摆到天色黄昏,才卖了几个麝香。冷军正打算收摊的时候,本来乱哄哄的市场一下静了,一伙人看着很歪,吊着膀子从市场那头晃过来,手里托个盆,每个摆摊的都往里投钱。一伙人晃到冷军摊前,领头壮汉额头一道开山纹,手臂盘龙,一双细缝眼里邪恶呼之欲出。盆放到帽檐低压的冷军面前,冷军想一会,丢进去几张钱。一伙人没走,蹲在摊子前东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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