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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 河 潮-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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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翠娘就去给鸡和鹅喂料。启南就帮父亲搓草绳子和结草缆子,好捆綯猪。

  一切都弄熨帖了,他们就炒了点现饭吃了,准备上路。

  今天天气很好,是个大晴天。蓝莹莹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出得很雄。日上三竿,就白花花地晒起人来了。生米虫躲在河边的树林里,竹林里,拉着长腔,在拼命地尖叫着,给炎热的夏日平添了几分热闹。

  在通往乾安集镇的大路上,到处是熙熙攘攘赶场的人流。因为这是双抢前的最后一场集日,大家一边要出卖自己的农副产品,一边又要购买自己双抢所需要农用物资,因此,人特别多。路上有担箩抬筐的,有提篮拎灌的,有肩抗背驮的,有牛拉车载的。河里有大小客船货船运载。有卖犁耙、拊桶、打禾机、水篷、风车、锄头搭耪农具的;有卖水牛黄牯、猪呀、猫呀、狗呀牲口的;有卖鸡呀、鸭呀、鹅呀家禽的;有卖西瓜、香瓜、桃梨水果的;有卖米粉、油糍粑、米糕、凉粉、灯盏窝窝、米糖、粉糍粑食品的;有卖脚盆、饭箱、甑子、桌子、谷耪、掗耪、锅铲锅盖用具的;有卖成衣布匹鞋帽的等应有尽有,人们将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从水陆两路运往乾安镇市场。

  在赶场的人流里,义刚隔老远就看见宗祥伯和启南父子俩,用筲箕抬着一头猪,急匆匆地往前赶路。条子猪在筲箕里“弯咙弯咙”地叫唤着。义刚追上前去说:“宗祥哥,你们卖猪啊?架子猪卖掉怪可惜了。”

  宗祥伯龇着牙,换了个肩说:“可惜吗?扯耳朵不得进口了,等着要钱用,没法子嘚。”后边不远处,桂翠担着一担鸡笼,一头装着几只母鸡;一头装着几只大麻鹅。麻鹅在笼子里“哽嘎,哽嘎”不停地嘶叫着。桂翠担得浑身发热,血气上涌,满脸绯红,如打过胭脂,秀里秀气,十分动人。她看见义刚在前面走,一面喘气,一面喊:“义刚叔,你也去赶场啊。”

  义刚应着说:“买点东西,好打早稻了。”他看见桂翠担得气喘吁吁的,“唻,我帮你担一气。谢嫂你也去呀,你们今儿要大甩卖了?”

  桂翠娘说:“双抢用动大。”义刚走近桂翠要帮她担肩。

  桂翠说:“没好重,我担得动。我去送送我妈。你有事你先走,莫耽误你。”桂翠不肯让义刚叔帮他担。

第30章、筹备(4)
小秋的父亲庆东伯挑着一担猪儿走到义刚的跟前,小秋妈拿着一杆秤,颠着脚,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义刚说:“庆东哥和嫂子发财去啊。”

  庆东伯说:“发什么财啰?打禾要开支,转不过来,本来是想留着喂条子猪的,留不住了。农药化肥请人等要钱。”

  义刚问:“要你两口子去担啊?小秋呢?”

  庆东伯说:“他果园里事忙。今儿西瓜开园,他用船运西瓜去了。”

  义刚“啊”一声说:“唻,我帮你挑肩儿。”

  庆东伯推让着,但最后义刚抢过担子帮他担着。庆东伯走近义刚,见前后的人隔得很远,就悄悄说:“刘光汉报复心重。你们上次查账,出了他的丑。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这人是日头里的坛子,肚子里阴得很呐。你们要防着他点。”

  义刚说:“嗯,这个我们知道。大戏才打开场锣鼓,热闹还在后头呢。我们坐得正,行得稳。他奈何不了咱。你放心吧。”后面赶上来一拨子人,他们一边把话题扯开,一边赶路。来到场口上,满街的人群,你推我搡,挤得动不得。尤其是乾安镇大桥上,人都挤爆撩起了。

  庆东伯见人特别多,就要过担子,说:“我就放在场口上卖。要不等会儿叫小秋扒船来接过河去。你先走吧,莫耽误你的功夫。”

  义刚只好放下担子,朝前面赶去。刚走几步,见桂翠担着担子还在那儿挤。桂翠被挤得汗爬水流,左右摇晃,寸步难行。义刚就抢上前去,从她肩上一把端过担子,挑在肩上,手抓着笼子绳子,往桥上挤去。

  日近中午,宗祥伯把条子猪卖掉了,他叫启南去买化肥和农药,自己就去竹木铁器市场,买些箩筐、镰刀和掗耪等双抢用具。

  义刚把买得的东西寄放在熟人那儿,就赶去为自己买些烟叶。作为庄稼人,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就是想抽口子烟叶。对于他来说,烟比饭还重要。平时无论手头怎样紧张,他总是预备点儿小钱,买点儿烟叶。

  他在集市上转了好久,几条街弄子几乎都被他旋高了,都没有看上好的烟叶,最后只有河街没有去啦。于是他朝那儿走去。在靠近一家粉馆的旁边,有一摊烟叶。它摆放在铺在地上的尼龙薄膜上,旁边蹲着一位老人。他走近一看,烟叶成色很好,金黄橙红,叶片肥厚,烟油润手,没有虫眼,不像有的被虫吃得像把漏勺。他拿起一片烟叶,放在鼻子上嗅了嗅,一股辛辣的烟味冲鼻扑来,呛得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他心里暗暗称道:“是好烟!”

  他扭头问卖烟叶的老人:“烟叶怎卖?”

  老人抬起头说:“先试试再讲价钱。”

  义刚一下子认出来了,是望喜公。义刚说:“望喜公,你卖烟叶啊?”

  “嗯,你是哪个?听起声音好熟啊。”望喜公问。

  “我是义刚呢。我,你认不出来啦?”

  “莫讲它了。”望喜公叹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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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筹备(5)
“说来话长。”望喜公说,“我眼方不好,双眼都蒙了翳子。去年花了三千多块,到县人民医院割翳子,医生说包好。哪想医院卖给私人了,他们又层层承包到股室。结果钱花了,眼睛没治好,多年的积蓄也泡汤了。现在都雾蒙蒙的,看不清人。”

  “那不和他们打官司?”

  “打了,没用。还倒找婆婆四两浆。不打还强些,省得五百块官司钱。”望喜公用衣袖揩了揩网满血丝的红眼睛。

  “为吗呢?”

  “为吗?你不想想,官司你打得赢人家吗?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医院那个包头,是市政府一个副市长的儿子。撞岩了,自认倒霉吧。后来有人对我说:‘你老人家打什么官司呀?算你还好。前不久,唐家湾的一个年青青的妇女,只有二十八岁,开刀害阑尾炎,被他们开刀开死了,屋里人邀了一蓬人去讲理,被医院请来一伙烂棍子打伤七八个,现在还困在红十字会医院呢。病方人去告,结果被判破坏公共秩序罪,责任自负。’你想这官司能打吗?自古讲‘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法院让你白打官司嘛。官司打不赢便罢,结果还把自己打进拘留所了。”

  义刚“哦”一声。

  望喜公说:“啊,义刚,我都看着你细细儿长大,你也买烟叶,你几时又抽烟了?过去我和你父亲是老伙计,他是党员在高级社时,都入社是积极分子。后来在人民公社时,他被安排在柑桔场负责。他为人正直硬邦,公家的东西,他一丝一毫都不要。柑子熟了,他连一个柑子都不吃。他是个大好人。现在这样的人没有了。我记得你小的时候,问我要烟抽,你父亲拿烟袋脑壳拷你,不让你抽。好多年没见你父亲了,他老人家还好吗?”

  义刚说:“他现在好得很,不用再操心了,眼不见为尽。前几年,他到毛主席他老人家哪儿去了。烟是在部队学会抽的。那是打仗,躲在猫耳洞里憋闷得慌,就学会了。”

  “啊,他作古了。有福之人。哪像我呢,七老八十了还要自食其力呢,还要交税费和提留养国家人。真是老牛不死,耐心不足。刚才有个妹子听说是镇政府的,还我缴烟叶特产税呢。我说自产自销还要交税?她硬是不依,交了十五块钱才走。唉,我若像你父亲早早黄金归窖就好了。你买烟叶?”

  “嗯,晓得你这烟叶冲头好吗?”

  “我这烟叶冲头吗?哼,你就不要问了,要盖这周围圞近几十里地。”

  “你莫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

  “不信,你试试嘛。”

  义刚从他那烟叶上揪了一把,挪碎,用纸卷了袋喇叭筒,“吧嗒”打燃打火机准备抽。望喜公惊慌地抓住他,说:“咦,你快靠到墙上去。”

  义刚惊奇地说“你这是做吗?!”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30 章、筹备(6)
“做吗?你还不知道呀?我这烟和别人的不同。冲头好,劲火足。叫做‘三口倒’嗍了三口,就要醉倒。你那么百三四十来斤的胚个,醉倒了吗像沦倒版墙吗?若压在我这老骨头上,承受得起吗?你要想把我这把老骨头送去打鼓啊?”这时蓬在周围的人都被他夸张惹笑了。

  义刚说:“嗯,你这烟冲头就那么厉害啊?我就不信。你莫吹牛唦?不过,吹牛皮又不犯法,又不上税。”宗祥伯点燃抽了几口,感觉确实厉害,但口上故意说:“冲头还可以。”

  “还只可以啊,那你烟瘾有好大?”望喜公问,“你要几斤?”

  “称个两三斤吧。”义刚说。结果望喜公给他称了五六斤。义刚见说:“给我称那么多做吗呀?让我去当贩子。”

  望喜公笑着说:“这烟叶难碰到,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义刚给他付钱。望喜公客气几句就接了,他忙着在他口袋里翻找零钱。

  义刚说:“不用找了。”

  望喜公说:“那若好呢,本来就不该接钱,也是自己老了,没有进入。多谢你了。”

  义刚说:“那是正数的,谢吗。”说着走了。

  傍晚的时候,散场了,人都把自己口袋里钱花光了,换回了所需要的物资,顺便给家里的小孩也带点儿吃货,就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赶。

  义刚走到蓝溪村杨柳溪拱桥上的时候,就又碰到了启南父子两人。

  他们俩正推拉着一板车化肥,正在爬上坡。坡很陡,启南在前头啦,身子几乎都扑到地面上去了。宗祥伯在后面㧐,脚都蹬直了。他们俩的额头上,都登子汗爆,在艰难地爬行。

  义刚见了,连忙趱上去,把手里的牛缆绳和竹筛等东西丢到板车上,他一边勾腰帮着推,一边说:“买那么多肥料。怕有几百斤吧?”

  宗祥伯边啴气边说:“种田没有巧,全靠肥吃饱。俗话说人不养土,土不养人。喜得好借了辆板车,不然奈不何呢。”他们几个人,一齐着力。车子一下子轻快起来,不一会儿就被推了上去。到了坡坳上,他们坐下来歇口气。

  启南说:“全靠你帮忙,不然在上坡路上就定刚了。”

  义刚问:“东西都办齐了?”

  宗祥伯说:“买吗齐了,只是顶本事了。盘了那么多钱,到头来是儿是女还不晓得呢。我们是耐肠子,养骨头。煞果收起来,不知赚得回这些本钱吗?”

  义刚说:“只要不绐天灾人祸,是没有问题的。”

  宗祥伯说:“天灾易测,人祸难防。听说今年税费又要涨了。”

  义刚说:“听说税可能不涨,只是三提五统费要涨。”

  启南说:“义刚叔,等忙完双抢,我们无论如何要把村里账查清楚,不然摊派无止境。那我们不是野猪养儿,把老虎崭劲。”

  义刚说:“好,只要大家齐心。船不到岸不松桨。”歇了会儿气,他们一同拉着板车,到了岔路口,就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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