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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这里,寻找的并不是尊重和荣耀。
“只是经过。”他含糊地回应。
“需要房间么?”过了一会儿,酒店老板才突然想起来似的随意询问。
“如果还有的话。”他记得这里的房间很少。
瑞德挥了挥手,“当然。楼上的房间都是空的,这里已经差不多有两个月没有外人来过了。”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伴随着一阵微甜的面包香气,娜娜快步走过来,把简单的早晨放在了伊恩的面前。
“面包和牛奶,加了最新鲜的蓝莓酱。”
她似乎有些得意宣布,就像那蓝莓酱是她做的一样——大概还真是。
伊恩不喜欢蓝莓酱。他不喜欢任何果酱。但他看了一眼女孩的蓝眼睛,什么也没说。
“娜娜,”老人拍了拍女孩的肩,“去楼上收拾一下房间……右边第一间。”
。
小酒馆只有三个为外来客人准备的房间,依然小得没什么可收拾的,床也依然容不下伊恩整个儿躺平,却还是如记忆中一样温暖而舒适。
接过娜娜递过来的钥匙,伊恩把简单的行李扔在床边,推开了窗,冰冷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
从卡尔纳克村能够通往北部边境,然而与沿维因兹河北上的道路相比,山间小路崎岖难行,永远被迷雾笼罩的柯林斯荒原更谈不上是什么美妙的旅程。他想自己那个“只是经过”的借口一定蹩脚得让瑞德甚至不屑于揭穿——不过,那也没什么要紧的。
与瑞德的交谈不算愉快,但至少让他确认了一件事:沃尔夫没来过这里。
他回到王都斯顿布奇原本是为了参加朋友的婚礼,见到的却只有朋友那迷人的未婚妻。那个满头红发的丰满女子把沃尔夫离开时留下的信交给他时,努力掩饰着眼底的惊慌。
“我会把他带回来的,就在婚礼之前。”他如此向她保证,却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做到。在看到信上那个熟悉的地名时,不安便一直如影随形。
他猜得到沃尔夫为什么会回到这里,那意味着如果沃尔夫没有留下信息,找到他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望着窗外。迷雾已经散去,天气晴朗,连绵起伏的卡尔纳克山脉清晰可见,终年被积雪覆盖的山顶在蓝天之下壮丽得夺人心魄。耳边隐隐袭来昔日的回响,悠长的鸣叫在群山之中激荡,白色巨龙挥动双翼从他们头顶掠过,鳞片在阳光下如宝石般熠熠生辉——那一刻他震撼得无法呼吸,内心深处涌出的敬畏令他几乎双膝跪地。
是的,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每一幕画面在余生的每一天里都在他的脑海中重复。他记得那热血沸腾的感觉,像是要在那一刻燃尽他的生命。巨大的恐惧与无尽的勇气,绝望与希望,激发出他从未有过的力量;他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同伴们的呼喊声仿佛相隔了一整个世界那么遥远,除了手中不停挥出的长剑和飞溅到他脸上的,灼热的鲜血……
他记得最终白龙巨大的身躯颓然倾倒,长长的脖颈无助地伸向天空,发出最后一声咆哮。然后它垂下头,巨大的金黄色眼眸里映出冒险者们交错着惊恐与狂喜的面容。
“啊,英雄,”它轻声的叹息里带着一丝苦涩的嘲弄。“从今往后你们将被如此称呼,从今以后再没有其他人能够得到同样的称呼——因为大陆上最后一条巨龙已倒在你们的剑下。”
但它如此平静,仿佛之前的激战尽是幻觉,而死亡不过归途。当生命之光终于从它半阖的双眼中熄灭,整个世界都仿佛随之失去了颜色。无边的失落像急遽降临的黑夜般沉沉地压在每一个胜利者的心头,那一刻,面对一生之中最辉煌的胜利,谁都忘记了欢呼。
他们毁灭的,是在人类诞生之前便已存在的奇迹。在诸神离去之后的世界里,最后的传说终结在他们手中。
他从腰间的小口袋里掏出一件小小的饰物,手指无意识地磨蹭着那温暖平滑的表面——那是他手中留下的,属于那一战的最后一点纪念,虽然已渐渐失去原有的用途,他却仍旧视其为无法替代的珍宝,就像那些无法替代的回忆一般。
但回忆终究不是一切。
。
男人沉默着,仿佛化为了雕像。在他目光未及之处,树梢上一只小鸟忽地展开双翅飞上天空,在深秋清冽的空气里急速地扇动着翅膀飞向群山之间。它盘旋着,直到视线中一片刺目的银白里,出现一个移动着的小小的黑点。
那是个小个子的男人,带着奇怪的护目镜在雪地中轻松地行走,像一个悠闲的游客行走在城市中里铺着石板的平坦大路上——甚至有余暇停下来欣赏山脊上静立了数万年的、浅蓝色的冰川。疾风扬起轻纱般的雪尘,偶尔会遮蔽他的视线,有时仿佛将他吹得摇摇欲坠,但他总能稳住身体,继续向前。
他距离山巅已经很近,看起来却并不急着攀上顶峰,浅浅的脚印在雪地上留下不怎么规则的Z形痕迹。
最后他停在了冰川与山巅交汇处,一丛没有被白雪覆盖的黑色岩石突兀地刺向天空。他靠近岩石,注意着手中小小仪器上指针的变化,最后有些失望摇摇头,焦躁渐渐堆积在眉间的皱纹里。
“耐心,朋友,耐心……”他喃喃自语着,向下一个目的地进发。
那只在低空盘旋了一会儿的小鸟再次乘着气流上升,然后滑向群山的另一边,越过艾克伍德森林,沿着维因兹河向南。它一刻不停,直到落在一只纤细的手上。
“你找到他了?”
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凑过来——那是个看起来大概二十多岁,有一头长长的棕色卷发和明亮的榛绿色眼睛的女人。她侧着头听小鸟好一阵叽叽喳喳,从那一堆零碎的抱怨和自夸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然后用脸颊亲昵地蹭蹭了小鸟胸前柔软的绒毛。
“谢谢,”她说,将手臂高高伸过头顶,“现在,去找你的朋友吧,和它们一起去更温暖的地方!”
小鸟在她手上跳了跳,振翅飞走。女人目送小鸟的身影消失不见,低下头沉吟着:“卡尔纳克……”她用手指抵住下唇,努力克制着啃咬指甲的冲动。
如果可以,这一生她都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
二、龙眠之谷(上)
酒店外那几个探头探脑的小孩儿对伊恩·坎贝尔没有任何影响。
他刚刚小睡了一会儿,精神十足,面前的午餐不算丰盛但分量足够,味道也相当不错,午后灿烂的阳光更是让人心情愉悦。
但显然,酒馆老板并没有同样的好心情。当孩子们爆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大笑,瑞德吼了起来:
“约尔曼·凯斯特!”
门外立刻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
“你好,林菲尔德先生,”那个圆脸蛋的小男孩笑嘻嘻地打着招呼,褐色的卷发乱糟糟地堆在头上,“我可没有进门哦!”
瑞德阴沉着脸,用力地瞪着他。当小男孩意识到林菲尔德先生是真的很生气然后开始扁起嘴的时候,有人轻轻笑了起来。
“哦瑞德,别对小孩儿这么凶,他会哭的。”
酒馆的厨娘在围裙上擦着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个子高挑,眉眼细长,丰厚的金褐色长发随随便便地盘在脑后。她走出门外,冲着那群精力过剩的小鬼勾了勾手指:
“摘浆果比赛,奖励照旧,外加一个好故事。”
伊恩发誓,那个压根儿没有看她一眼的女人有意无意地冲他的方向歪了歪头。
孩子们显然很喜欢她。当那一群小孩雀跃着跟随她离开之后,瑞德勉勉强强地向伊恩介绍:“拉尔文,我女儿。”
伊恩点点头,把剩下的午餐吃得干干净净。过了好一阵儿他才突然想起,瑞德从未向他介绍过娜娜,那个眼神明亮,却寡言少语的女孩。
。
下午时分,伊恩·坎贝尔像一个无聊的游客般走在村子里坚硬的碎石小路上。
他不得不如此。在确定沃尔夫没有在酒店里给他留下半点消息之后,他得去查看另外一些地方。隐藏行迹从来不是他拿手的技能,虽然他也觉得没什么可隐藏的,但在这个被“屠龙英雄”的故事骚扰过度的村庄里,低调一点总不是坏事。
是的,他多少从几个勉强还愿意跟他说上几句的村民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自从八年前他们离开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形形色色的外来者让这个原本安静的小村庄不堪其扰。鬼鬼祟祟的寻宝者,粗暴无礼的雇佣兵,聒噪无聊的吟游诗人……当一拨又一拨的人们一无所获,两手空空地离去,而新的传说开始转移人们的视线,这里才渐渐恢复往日的宁静。
他装作听不见人们的窃窃私语,也无视那些投向他的带着探究和疑虑的目光。想想他们带来的麻烦,这点小小的不友好实在是无可厚非。
也许惟一真心欢迎他的到来的,只有那些依然憧憬着外面的世界,憧憬着吟游诗人口中惊险而浪漫的冒险生活的小孩子们。当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路边窜出来抱住他的小腿又兔子一样惊惶地窜回去的时候,伊恩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咒骂——他差点就忍不住一脚踢了出去。从墙角里发出的惊叹声让他明白那大概是某种试胆游戏。他试着露出凶恶的表情,满意地听着孩子们发出惊呼一哄而散时,他没能控制住唇边有点孩子气的笑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眼底蔓延开的失落。
但他确实注意到有人正盯着他。
。
伊恩·坎贝尔的目的地是卡尔纳克山谷,那连接村庄和卡尔纳克山脉的狭长谷地,是白龙最终倒下的地方——当年他们只是切下了巨龙的双角(帕蒂丝为此而气的几乎发疯)作为屠龙的证明和献给国王的礼物,龙的尸体则被村民们埋葬在山谷之中。他们甚至举行了一个小小的仪式,来祭奠那巨大、恐怖、却也无比美丽的神奇生物。
通往山谷的路意外地熟悉——虽然事实上他只走过两次。季节已是初冬,草木萧瑟,天空高远。下午时分,阳光虽明亮却缺乏暖意,空气安静而透明,与清晨雾气蒙蒙的村庄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山谷的入口处他很随意地转了个方向,迅速消失在路旁半人高的荒草里,没过多久,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出现在谷口。
那是个有着一头褐色卷发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脚步轻捷但行动迟疑。看起来很有几分眼熟
伊恩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不大可能,他还是有几分希望那是沃尔夫的。
声音不大,但他无意掩饰,少年警惕地转过身来,在他出现时很明显地向后一退了一步,像是准备立刻拔腿逃走,但却又迅速地镇定下来。
“嘿!”他甚至满脸笑容地向伊恩招手。
“你一直跟着我。”那不是一个问句。伊恩稍稍绷紧了脸部肌肉——加上他的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