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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台上,已有几人变了脸色。
顾珩紧盯着台下的桑柔,她神态闲定,目不斜视,仿若不知道他在看着她一般。
但他知道,她又怎么会不知晓。
顾珩伸手朝身后的成持做了一个手势,成持会意,立马退下。
分明已经在仲清寒府邸四周层层守卫,怎么还会让她跑出来,而他却一点知觉也无。
顾珩心头不安,目光半点不敢离开她身上。
鹤枳同是没料到桑柔也会来,照理顾珩是不会让她在这个时候露面的。
而卓薇柔脸色沉沉地看着桑柔。
卓敬失踪,桑柔是最后同他在一起的人,可这几日她要找她,却半分行踪也找不到,只怕是躲起来了
。而如今她出现,卓敬又在何处,她为何要在这般特殊的时刻出现?她转头看了看顾珩,一颗心悬起。
顾珏倒是神态自若,只是他怀里的顾晨看到桑柔,咿咿呀呀叫唤起来,他好不容易地将他哄安静。
各人心思复杂地看着桑柔,桑柔全然不在意。
齐王打量着她,问:“你叫桑柔?”
桑柔点头。
齐王又看向鹤枳:“不知先生竟还收了名女徒弟。”
鹤枳说:“这丫头天资慧敏,是难得学琴好料。”
“哦?那便洗耳恭听了。”
桑柔环顾了下四周,并无可以给她置琴弹奏的地方。她便席地而坐,将琴安于膝上。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双目再睁开时,随之而破空而来的事一声扫弦疾打。
天上云翳似被她这石破天惊的一声震慑到,纷纷卷席而去,冬日阳光肆无忌惮倾泻而下,她墨发白衣,一张脸透白素净,凛然肃穆,眼睫稍垂,注视着膝上桐琴,右手凌空而扫,几个散音快而不乱,却让人闻之背后凛凛。
顾珩眉头深皱,放在膝上的手攒得极紧,指甲嵌入手心,他却浑然不觉。这样的曲子,极损心力,她却不要命了般,指法飞快,忘情地弹奏。
这一曲《山河赋》,几年前,她父王的生辰宴上,她曾弹过。如今再弹,论稳健,因左手的伤,已经达不到旧日的水准,但所幸技巧铭记于心,气势稍有式微,便即使变化指法姿势转接过去。
一曲毕,桑柔已力竭,但指上动作却不停,婉转几个走音,丝丝不绝,缕缕不断。
竟是《永诀》的终章。
常话别,长话别,此后永相诀……
顾珩脸色平静如常,乍看无异样,唯在他身侧的卓薇柔看得清楚,他额角紧绷,隐隐压抑着似怒气。
桑柔弹毕,却是顾珏起的身,过去扶起她。
众人莫不讶异,纷纷猜测,这女子竟和六爷有牵扯。
“你还好吧?”顾珏关切问道。
桑柔抬眸,眸光微凉,看得顾珏竟一个心惊。
“没事,谢谢!”她语气倒是温和,借着她的力,起身。
顾晨看到桑柔过来,立即兴奋地扑向她,被顾珏一把拎到一边,却仍锲而不舍地往桑柔那边爬。
“果真不愧是琴圣的徒弟,这曲技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桑柔。”
“桑柔……”齐王咀嚼着这个名字,目光锐利地在她身上打量,正要说什么,却被打断。
“陛下!”有人匆匆从祭台下跑上来,一脸焦急之色。
“何事?”
来人跪下,支吾不知说了什么。
“有事即说便是。”
那侍卫这才高声说道:“回禀陛下,已经找到卓将军了!只是……”他面露难色。
“只是什么?”
“只是……”侍卫咬咬牙,说,“卓将军已身死。”
“什么!”
砰一声脆响,是卓薇柔手中杯盏落地的声音。
她站起身,身体微晃。
顾珩在一旁帮扶着她,其间目光往某处投看一眼,可入目的那人眼神怔滞,垂眸看着自己身前酒杯,一点反应也无,好似这震惊众人的消息一点没听进去。
桑柔今日一身白装,是如她旧日的风格的素雅,却让人觉得美艳得过分,可她眸中无光,好似一潭死水,岑静得让他害怕。
顾珩暗暗咬牙,却听得耳边痛呼一声,他发现自己手头上也用了力,施在了卓薇柔臂上。
那厢侍卫的话还在继续:“在城东的三角胡同的杂草堆中找到的卓将军,尸身……尸身已发臭……”
三角胡同是勾栏之地,齐王脸色已由原来的不可置信,变成复杂。
这时卓薇柔忽然站起来,说:“我不相信,我要去见我哥哥……”
跑出几步,又摔倒在地上。顾珩和水色一人一边,扶起她。而她站起身时,目光无意掠过某处,想起什么,忽然变得冷鸷,出言道:“哥哥几日前就是和你出的门,后来你就不见了人影!”她视线所落处,是顾珏的座位。
小顾晨一半身子被顾珏抓在怀中,一半已经趴到桑柔身上,抓着她腰上的佩环,玩得好不开心。
桑柔这才抬起头来,对上卓薇柔的目光,说:“所以?”
卓薇柔挣开搀扶,走向她:“所以,我哥哥出了事,你嫌疑最大。”
桑柔说:“我同他一起出了府没错,但其实不过是同道,卓将军搭了顺风车。我们在城东即分开,此后分道而行,若是卓小姐不相信,我们可以去城东那几家铺子找人证。更何况,我为什么要对卓将军下毒手,我手无缚鸡之力,卓将军是一代猛将,十个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卓薇柔恶狠狠地盯着她,逼近她,一字一顿地说:“不,是你,你杀
了我哥哥,你还想毁了我一生的幸福。”
今日宣布婚讯,她故意出现,怕是想要让顾珩改变主意吧。
桑柔面色尤冷淡无比,五指却不禁握了握,却感觉到有柔软触感,低头,原是小顾晨勾着她的手。
她眸光顿时软了下来,捏了捏他的手。
顾晨对着她,裂开嘴笑。
这一幕看在别人眼里,却意义深远。
不少人暗暗揣测,这顾晨莫不就是顾珏和桑柔的孩子。
这是,国师上前对齐王说:“陛下,吉时已到,是时候开船了。”
仪式的最后一步,便是点火,开船。
几十只船泊在渡口,只待齐王一声令下,便可发出,已寄寓一帆风顺之意。
齐王只好让此事压一下,并命廷尉名澄将桑柔先扣下,今日典礼一毕,再做审查。
名澄带人上来,几分负疚地看着她。
桑柔对他摇摇头,示意无碍。
“带下去吧。”
桑柔被押下去,鹤枳几欲忍耐不住,直接去抢人,考虑到桑柔同他交代的话,只得生生忍住。
顾晨见桑柔被带走,一下哭了起来,顾珩看了他一眼,眸色暗沉。
齐王领众人走下高台,去最大的那只船上点火。火苗一燃,船头立即有烟火腾飞上空。虽于这青天白日下看不大清烟火绚色,案上的人不知台上变故,这时都纷纷欢呼起来。
齐王完成最后的仪式,往身后船舱看了一眼,踩上梯子,往岸上走。这些船待会儿都是要驶出渡口的。
可齐王的脚刚踏上岸,忽然不知从何处嗖一声飞来一支箭矢。
“小心!”顾珩反应最快,猛飞过去,带着齐王堪堪躲过偷袭。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这时从人群中,河中水下蓦然涌出无数蒙面人,齐齐向他们攻来。
“保护陛下!保护太子!”护卫重重围拥,将齐王顾珩保护在人墙之内。
可下一秒,顾珩却飞身从拥护中出来,动作极快,一边解决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此刻,一边向岸上某处杀去。
那方向……是桑柔方才被押下去的路线。
同桑柔一道的,还有卓薇柔,她已无心再参与这典礼,而是急着去见卓敬尸身。
岸上因为这突然的变故,围观民众四处乱窜逃命,一片混乱。
流动的各色身影中,却始终捕捉不到那抹新雪般的白。
外头打杀声一片,桑柔躲在祭台下的暗处,小心注视着外头情况。押制她的两个侍卫方才正好被流箭射中,早已命陨。
而她对面,一女子惊惧地蜷成一团,正是卓薇柔。
河道中的船一只只驶出河口,桑柔目光紧凝着河道中动向,口中细看着什么,到了一定时候,突然站起来,要往外头跑。
卓薇柔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
“你要跑?”
桑柔转头,说:“放手!”
卓薇柔抓得更紧:“我不会放你走,我哥哥的命,你还没给个交代!”
她力气颇大,桑柔虽有一点武功,但此刻已没多少力气抗衡,只能厉眼盯着她,说:“不想死,就放开!”
卓薇柔被她突变冷鸷的眼神吓得一抖,手上一松,待意识到要抓她时,桑柔已经逃窜出去。
卓薇柔忙追上。
外头场面颇为惨烈。本来防卫就很强,刺客已有几分被打压下去的势头。
桑柔看着一处正与刺客厮杀的人,蓦然就停住脚步,可下一刻,手背被人猛地一拽,她失衡,扑倒在地上。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头顶是几只流箭飞过。
她急急转头,却见是顾珏。
“你可以走了。”他说,指了指正要开来的一艘船。
桑柔点点头,起身,往船上跑。
“阿柔!”一声吼声从人群中爆发出。
桑柔奔跑的动作顿了下,转头看到的却是卓薇柔拖着五彩长裙向顾珩那边跑去。
“太子……”
那声……唤的不是自己。
桑柔心头疼了下,眼角忽然有寒光映闪而过,扑捉到什么,心下一急,忙直直奔向卓薇柔,将她人一推,卓薇柔猝不及防,脚下一扭,直直往河中栽去。
而后只听得噗通一声,紧接着一人身形飞快,追随那倒入河中的人,不过眨眼功夫,只听得哗啦一声水响,带动一串水帘,一男子怀抱一女子,从河中飞上来,落于案上。
“小姐!”水色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忙奔向岸边衣衫尽湿的两人。
卓薇柔躺在顾珩怀中,口中连连吐出好几口喝水,咳嗽不止。
援兵这时恰恰赶到,刺客终寡不敌众,迅疾被压制住。
河中水面染了猩红,却已空旷一片,船已都驶出渡口。
河岸逐
渐安静下来,可气氛却比先前还凝重几分。
齐王早已在众人护送下回宫去,河边这时仅剩一下顾珩及一些朝臣。
众人见这河边场景有些诡异,见顾珩和卓薇柔两人纷纷衣裳湿透,而卓薇柔面色惨白,轻咳不止,有人送了大氅过来,给顾珩和卓薇柔披上。
卓薇柔喘过气,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