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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一辈子都回不来。仇恨能让一个人变聪明,也能让他变疯狂,这二者并不矛盾。何况上次你还端了他一门发财的生意。”
“哦?什么生意?”朱烨诧异,在脑子里捋了一下今年以来所有过手的事情,实在想不出哪件可能和他有关。
“他这两年在北欧搭上了一个地下文物交易集团,一直在通过各种渠道把内陆的文物弄到国外去。”砂爷说着,听到窗户边的小豆丁咳嗽了两声,便立刻将手里的雪茄熄了,道:“这种事,走水路最安全最经济,他自然想从海运着手,因此回到海城后就拐弯抹角搭上了你小叔手下一个得力的马仔,本想大干一笔,谁知第一次就被你给端了,非但折了一大笔钱,还赔进去一个从北方重金挖到的土夫子。”
朱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人竟然是章觉希的手下?小叔他疯了吗?居然帮章家做事?!”
“他并不知道那批文物的幕后老板是章觉希,否则他绝不会犯这种错,他这个人是有点不可说的野心,但绝对还没脑残到这种地步。”砂爷喝掉最后半杯秋梨膏,道,“这事说出来连我都不信。章觉希……真是个狠角色,明知我们和章家势同水火,偏偏玩了这么一手灯下黑,以重金买通了阿砺的手下,让他帮自己走货。”
这件事简直匪夷所思,朱烨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全然想不出可以推翻的理由,沉默着给父亲续上一杯茶水。砂爷接过来抿了一口,接着道:“你小叔那个人,你也清楚,眼皮子浅,知道自己没入朱家族谱,不是正经主人,这么些年来一直偷偷摸摸给自己捞钱。也是他一时糊涂,被下边的人蒙蔽了,才被章觉希利用。”
“等等。”朱烨抬了抬手,迟疑道,“这些是他亲口说的?他的马仔在为谁做事,他当大哥的居然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砂爷郑重摇头,“阿烨,我知道你一直为十年前那件事怀疑他,可我也要再说一次,水至清则无鱼,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没有绝对的忠诚,也没有绝对的背叛,人和人之间,只有权利、利益以及能力的角逐。你将来要坐上朱家掌门的位子,必须学会控制这混沌的一切,而不是把它厘清,因为这世上的事,根本是理不清的。”
朱烨默然,砂爷口中那件事,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当年章觉希之所以能那么顺利地劫持他,就是因为朱砺的一个电话。
那天砂爷叫朱砺下午四点去学校接他,结果朱烨一出校门就被章觉希的人接走了,不是他蠢,而是劫持者的车和朱砺的一模一样,连司机的相貌都异常相似。凑巧的是那天朱砺偏偏就去迟了,晚了整整一刻钟,虽然他后来一再解释自己是因为堵车才去晚了的,但……作为一个在海城开了二十年车的熟手,他的司机怎么可能连区区一刻钟的误差都预计不到?
再后来朱烨又查出一件事来,就是朱砺居然和砂爷那个怀孕的情妇有些说不清的联系,虽然没有确切证据证实二者一定有什么奸|情,但超出普通阿嫂与小叔的关系是必然的,也就是说,很可能朱砺老早就知道那情妇肚子里怀着另一个“太子”,一个来历可疑的“太子”。
诸多蛛丝马迹穿在一起,不由得朱烨心里疑惑,再者他本来就是个多疑敏感的性子,尽管这些事情最终朱砺都一一澄清,他还是在心里埋下了质疑的种子。
但砂爷说的也没有错,这世上没有百分百的好人,也没有百分百的忠诚,想要控制好手底下的人,光靠猜疑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角逐与制衡,用手中拥有的各种资源去控制他们。朱烨若有所思,轻轻点头,砂爷感慨地叹了口气,道:“我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也不是偏听你小叔一面之词,这次我们之所以这么顺利搞定章觉希,都是他的功劳。”
“他?”朱烨更加诧异,离开海城这两个多月,到底发生了多少事?
“你在公海出事以后,我把赌船那边的生意全部都停了,所有人调回总部严查,阿砺也就地解职,一同回到总部待命。公海那边是他的管辖范围,你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事,他脱不了干系。”砂爷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小孙子爬上自己的大班椅,捞起桌上田黄石的貔貅镇纸,在青花笔洗上砸得咣咣响。朱烨要起身制止,反倒被他拦下来:“叫他砸去,小孩子不要管的太严,你小时候就是被你妈妈教的太懂事了,三四岁就一副小大人样子,无趣透顶。嗯,这孩子比你强。”
朱烨无语,想来老爹也是被自己这冷性子给憋得狠了,居然生怕小葵花不够淘,豁出去最心爱的一对田黄石镇纸,也要把小孙子培养成一代天骄的熊孩子。
这是什么样的抖M精神啊……
还好小葵花光是好动,破坏性并不强,敲了两下就对镇纸失去了兴趣,抱着一篓子和田玉围棋爬下椅子,哗啦啦撒在窗户边玩去了。
砂爷远远看着小葵花,眼神中蕴着温暖的笑意,一边端着茶杯啜饮,一边道:“阿砺这么多年也知道你在朱家的地位,我早就说过,没有你就没有朱家,除了我,他是最不想让你出事的人之一,万一你有个什么,他就什么都没了。所以解职以后他找了我好几次,还给我立下了军令状,要在一个月之内查出内鬼。既然他这么坚持,我就给了他一个月期限,我从外围查,让他从内部查,双管齐下寻找真相。谁知道当我查到章觉希半年前以假身份回到海城,他已经弄到了那家伙藏身的确切地址,连着内鬼一起交到了我手上。”
朱烨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叔行事如此利落,眉头不禁微微皱起:“这么容易?”
“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砂爷放下茶杯,习惯性地叼起雪茄,瞄了一眼忙忙碌碌撒棋子儿的小孙子,始终没有点燃,“他花了一周时间把几个可能接触到你行程的马仔查了个底朝天,最后确定了四个账户上有大笔不明来历收入的人,严刑拷问了三天三夜,把人家家属都扣了,最终才查出来一个真正的反骨仔。”
朱烨眉端一跳,那天能接触到他行程安排的,应该是朱烨极其亲近和器重的手下,他这么大张旗鼓地查一次,还动了人家家人,等于是绝了这几个人的忠心,将来不可能再用他们了。一个团队,领导人固然重要,但下面这些左膀右臂也不可或缺,培养出一个贴身的手下往往需要很多年,很多事情的磨练,朱砺这一次无异于自断双手,手笔不可谓不大。
“就是这个人,当初接了章觉希的线,拿了他好几百万,用朱家的船给英国人运文物。”砂爷接着道,“阿砺也是对他太过信任,又一时贪财,才中了章觉希的招。事情查清后他追悔莫及,当即就按那内鬼提供的信息抓到了中介人,送到大宅内连夜审讯。”说到这里,他的嗓子有些沙哑,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道,“当时我也在场,那中介极硬气,熬到天亮才吐了口,说出了章觉希的藏身地。我和你小叔当即部署了计划,带人包围了那个偏僻的山庄,来了个瓮中捉鳖。”
朱烨给他杯子里添上新茶,虽然整件事听上去毫无破绽,滴水不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逻辑上有些别扭,想了想,道:“那章觉希,你审过了?”
砂爷端起茶杯,道:“审过了,正因为这个,我才相信阿砺没有说谎——章觉希这次落到我手里,他也知道自己凶多吉少,要是阿砺有一句说的不对,他一定不会放过求生的机会,或者即使他活不成,也必须要想尽办法让我们互相猜疑,起内讧。”
这倒是事实。朱烨点了点头,沉吟良久,道:“爸,我想见见章觉希。”
砂爷眉峰一跳,道:“不必了,我说过,章家的事情我来解决。”
朱烨默然,他对章觉希其人一直抱着莫大的好奇,一直以来都想亲自会会这个严重精分的对手,现在眼看这厮都要归西了,不见他一面实在是心里不甘。还想再争取一下,砂爷已经站了起来,道:“这件事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了,小孩子怕也饿了,走,咱们吃饭去。”
朱烨知道老爹虽然一向纵容自己,但一旦做了决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更改的,左手无名指动了动,忽然想起墨斛和自己身上的随身灵来,脑中灵光一闪,便又不急了,道:“好。”
“小宝贝儿摆的这是什么呀?”砂爷弯腰看着窗前兢兢业业摆围棋子的小葵花,和颜悦色问道。小葵花忙得一头汗,推了推他小腿,道:“走开啦,我在画爸爸哩。”
“爸爸?”砂爷一头雾水地看着地上一团乱麻的图案,半天指着个长长的带子问,“这是什么?”
“尾巴啦。”小葵花嘟着嘴,小胖手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摆着,“这个是耳朵,这个是尾巴,这个是胡纸……爷爷走开啦,你踩到我爸的爪纸啦。”
朱烨一头黑线,砂爷却是一脸的赞赏:“阿烨,这孩子真有想象力,比你强多了。”
区区两个小时而已,朱烨忽然发现“比你强多了”这句话已然成了老爹的口头禅,而他,也被悲催地定义成了“冷淡无趣过分懂事的熊孩子”。
42、【家宴】
因为接到朱烨今天归家的消息,朱砺也要回大宅吃饭。他自成年之后就搬出了朱家祖宅;因为性格开朗、交游广阔;住处就安置在海城南郊的高尚社区里,与一些年轻的新贵们比邻,方便随时互相勾搭;开开轰趴什么的。
朱家近三代人丁稀薄,像这样三大“巨头”同桌吃饭;已经算得上是家宴了,厨师郑重其事地安排菜式;又请示在什么地方摆宴。砂爷见今天天气好,不冷不热;桂花飘香;便让他们安排在花园的水榭里。
朱烨拉着小孩的手顺便带他逛花园;小葵花自打出生起就圈养在小小的温泉别院里,就连唐公馆也只呆了一天一夜,看到这么广阔精致的园林,简直像是乡巴佬进了城,一会跑去看池塘里的锦鲤,一会要爬桂花树,一会指着回廊上挂着的竹编鸟笼:“雀雀!花哒!爹我要粗花雀雀!”
朱烨哭笑不得,把他抱起来让他摸了摸鸟笼,小葵花俩眼放光地盯着“花雀雀”,哈喇子流了一胸脯。砂爷哈哈大笑,喊管家老刘来:“去叫厨房炸几个嫩鹌鹑,给小少爷解解馋,顺便暖点桂花酿,我和阿烨他们喝两盅。”
老刘在朱家服务了近三十年,看出老爷子是真喜欢这个干孙子,陪着笑脸道:“哎哟这小少爷长的,可真招人疼,说来咱们家也二十多年没添丁了,他这一来老爷总算是升级啦。”
砂爷笑着将小孩接过来,掏出手帕给他擦口水,道:“是啊,一转眼我也是可以当老太爷的年纪了。”
老刘点头称是,笑着对朱烨道:“大少也不小啦,什么时候也让老爷名正言顺地升个级才好呢。”
朱烨脸色略有点僵,砂爷打了个哈哈,道:“可不是,阿烨也是该交女朋友的年纪了,不过咱们话说在前头,洋妞我可不喜欢,玩玩成,别往家里给我带。”
朱烨强笑了笑,道:“没有的事。”
砂爷知道朱烨的毛病,娶妻生子什么的十年来一直是一块心病,挥挥手叫管家下去准备,抱着小葵花沿回廊往犬舍走,边走边道:“我不过说说罢了,你年纪不大,这些事不急,一家主母,人选不能马虎。你的身体,也别太放在心上,又没什么大病,听医生的话,慢慢调养总能好的。”
十年来朱烨对这件事已经相当麻木了,父亲说什么,他就应什么,跟在他们祖孙俩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