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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用你爸爸的孩子炼的。”唐一鹤摘下老花镜,脸色是前所未见的冷,“而且他不是以初生儿死后坟上长出的鬼藤来炼,而是以胎儿本身来炼的!”
朱烨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胃里不禁一阵翻腾。墨斛也是一脸斯巴达的表情,见朱烨脸色发青,忙取了一罐热过的果汁来,让他拿着暖手。
唐一鹤点了点手机屏幕,皱眉道,“你瞧那玻璃瓶里养着的,应该就是当初从卓秋霜肚子里打下来的胎儿,看大小已经有三、四个月的样子了,和当时的时间恰好能对上。我记得卓秋霜当时打完胎就拿着钱回内地了,你舅舅怕她怀恨在心,还曾经派人去找过她的下落,结果杳无音信,这么看来怕是老早就死在朱砺手中了——这种特制的‘血婴尸降’厉害就厉害在血缘相克上,既然落降的对象是生父,那炮制的材料最好出自生母,以普通尸油熬炼效果会大打折扣,最好是用母体本身的尸油。”
想想朱砺酒窖的瓶子里泡着的居然是父亲未出生的孩子,朱烨几欲作呕,实在无法接受这么黑暗恐怖的现实。
“太阴毒了,简直无法想象。我以为这种手法只是个邪恶的传说,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在用。”唐一鹤也是脸色青白,摇头叹息,道,“不过这也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要供奉卓秋霜的牌位了——这种尸降太厉害了,血肉的本体,又以母体尸油浸泡,法力无边,拿它做法对付仇人固然是好,但一旦不小心失去控制,降头师本身会受到严重的反噬,只有供奉生母牌位,才能化解它的戾气。”
“这简直……”朱烨关闭视频,一时间又恶心又心寒,半天咬牙道,“我爸养了他二十多年,他居然这么对他,太恶毒了。”诚然砂爷对朱砺母亲的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二十年来对他这个弟弟也算尽心尽力,无论日常生活还是事业发展上都为他考虑良多,到头来竟被他以亲生小孩落下尸降……
杀人不过头点地,用这样卑鄙邪恶的法子来对待自己的亲哥哥,朱砺他真的有这么狠毒下作吗?朱烨有点不相信自己的推断,朱砺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十一年前不过是个少年人,难道他从踏进朱家大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对这个家所有的人都抱着刻骨的仇恨,就制定了这个宏大的复仇计划?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当年那件绑架案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朱烨将这问题在脑海里过了两遍,得出的结论是“有”,不然接他的司机为什么偏偏在那天迟到?
他从来不相信这样一个决定着好几个人,甚至一个家族命运的大事件,只是“凑巧”而已。
至于朱砺是主导,还是胁从,抑或只是事先得到了消息,在背后推了章觉希一把,则还有待考证。
“那么,Amanda到底是谁?”朱烨抛出了最后一个关键问题,“朱砺不可能是降头师,他要念书,要管理家族事务,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渠道接触这方面的老师,只有借助别人的力量。但这么隐秘的事情,他必定要找一个非常信得过的人来帮他策划,Amanda这样的顶级降头师,到底是怎么和他凑在一起的?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一个利益关系?”
“你们回海城以后,我找你舅舅查过一些当年的资料。”砂爷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朱烨,“主要是朱砺母亲留下的一些照片。”
朱烨打开文件袋,里面装着一系列发黄的照片,大多是黑白色的,可见年代久远。唐一鹤道:“三十年前的泰国太落后了,照片很少。这些人都是朱砺母亲的朋友、亲戚之类,不过隔得太久,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你看看有没有眼熟的。”
朱烨一张一张翻过照片,朱砺的母亲和他长得很像,高挑修长,皮肤微黑,烫着大波浪卷发,穿着三十年前流行的泡泡袖洋装,长长的眉毛仿佛刀裁的一般,有一种英气的明媚。翻到下面,是一些更古早时期的照片,那时她大概还没傍上朱老太爷,穿着破旧的褂子,消瘦干瘪。
“这是谁?”朱烨拿出一张破旧的照片,上面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目光呆滞地看着镜头。唐一鹤戴上花镜看了看,道:“不知道,大概是她的亲戚吧。”
朱烨看了一会,又递给墨斛:“你觉不觉得眼熟?”
墨斛看了道:“有点像Amanda,眼睛的形状是一样的,还有这里,右边的鼻翼有点扁,我记得她是这个样子的。”
毕竟年纪差的太远,朱烨不敢肯定,掏出手机,从何昊曾经发给他的一些资料里调出一张Amanda的标准照,又挑出朱砺母亲最清晰的一张彩照,三者对照着看了看,道:“确实有几分相似,说不定他们是姊妹,如果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
“朱砺生母确实有很多兄弟姐妹,不过当初他们家太穷,孩子生下来陆续都送人了,后来朱老太爷帮她找过,也没有找全。”唐一鹤道,“她死后我们把一些能联系上的都做了安置,Amanda应该不在这其中,大概是几年之后才辗转找到了朱砺,和他联合在了一起。”
朱烨点头,年代久远,很多事情都不得而知,只能这样大体推断一下,可以想见的是,Amanda必然知道一些真相,对朱砺母亲的死抱着莫大的仇恨。而朱砺有这样一个姨母在身边,必然也耳濡目染,对朱家怀着刻骨的怨怼。
因此即使砂爷再怎么对他好,都是徒劳,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手。
成年人的仇恨足以毁掉一切,包括一个孩子的一生。
天色已然大亮,唐一鹤大半夜被朱烨叫起来,颇有些疲惫,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朱烨一想起卓秋霜来就迫不及待把老人家叫醒,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冒失,歉然道:“对不起外公,让您一宿都没睡成觉。”
“没关系,没听说过老年人三大通病吗——贪钱怕死没瞌睡,我都这把年纪了,睡不睡都一样,等到了棺材里,有的睡呢。”唐一鹤洒脱地摆摆手,道,“你爸爸的事要紧,早点弄清楚了,我早点放心。”
朱烨道:“现在事情都推得差不多,我瞧也可以动手了,昨晚我们在他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大概也有警觉,一不做二不休,我想今天就动手,把他拿下。”
唐一鹤点头,朱烨继续道:“他手下的人手,一会我会让阿贵协同王申,尽快全部控制起来,别墅那边,有墨斛在,应该能对付Amanda之流,稍后我再联系一下何昊,看他能不能出手帮忙。至于医院这边,就都交给外公您了。”
唐一鹤想了想,道:“很妥当,就这么办吧,你爸爸那里先不要惊动,他身子骨还没好,经不起折腾。”
“是。”朱烨看看表,已经上午七点多了,估摸着很快大宅那边就要送早餐过来,便服侍唐一鹤洗漱更衣,嘱咐他一会吃过早饭活动活动再睡一觉,左右事情还要布置,整个发动起来,估计要到下午了。
“你没事吧?”从唐一鹤房间出来,墨斛悄悄拉了拉朱烨的手,“连着几天没好好睡了,我看你脸色很不好。”
“我没事。”朱烨心情虽然沉重,但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反倒不如前两天那么担忧了,跟墨斛到走廊尽头的天台上抽烟,道,“事情定下来,下面就是怎么行动了,别的我都不担心,公司里我的人和王申都能控制好,就是你那边……那个龙廿九,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那有什么。”墨斛嗤笑道,“不过是几个侍卫而已,我堂堂魔尊,制服他们不在话下,他们呐,就是上赶着给你儿子送糖果罢了。呃,这话别跟那小子说,他还在惦记剩下的妖灵呢,可不能让他再吃了去,罪过罪过。”
“我还是叫何昊过来一趟吧。”朱烨想了想,说,“也不知道Amanda那一套头骨和内脏他处理的怎么样了。”
“叫他干什么,你信不过我?”墨斛不满地说。朱烨掏出手机又装回去了,道:“不是,就是以防万一,毕竟他和Amanda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比你有经验。不过这件事要做的隐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动手之前再问他吧。”
“嗯。”墨斛抬手理了理他衣领,顺手将他轻轻拥入怀中。朱烨还在思考,没留神光天化日这动作有什么不对,很顺从地就靠到了他的肩头,等过了两秒才意识到这里是公共场所,而他们是两个男人。
应该推开他,最好再骂他两句滚蛋不要脸什么的,手抬起来却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背,朱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这样的一个清晨,在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以后,忽然发现墨斛成了唯一一个可以让他产生一点安全感的人,男人。
曾经站在他身后撑着他,保护他的父亲,此刻变成了需要他保护的对象,而他身后,则因为有了墨斛,万丈深渊也变得不再那么可怕——即使摔倒了,也有人给他垫着。
轻轻呼出一口长气,朱烨说服自己将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搂着他的胳膊慢慢收紧,整个人都贴上了他宽厚的胸膛。
墨斛先是愕然,继而欣喜若狂,胸腔里像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慢慢融化,从头到脚都产生了一种被依赖和被需要的幸福感,尤其这感觉还来自于一个从来不依赖别人,也吝于向任何人示弱的对象,他一生的挚爱,他的灵魂伴侣。
冬日的太阳照在身上,软软暖暖的,耳背被熟悉的呼吸渐渐熨热,墨斛满心柔软地抱着朱烨,知道他是累了,只是十几年来都这么端着,端习惯了,外人看不出而已。大手摸了摸他修长的后颈,感受到他后脖颈冒出的短短的发茬,柔声问,“累吗?不然小睡一阵,我半小时后叫你?”
“不用,让我靠一会。”朱烨难得露出一丝疲态,静静将下颌搭在他肩头,鼻端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香气,还有魔族清冷潮湿的感觉,胃里被血婴尸降带来的不适感也渐渐平复。
“你将来会回去须怡界吗?”他忽然问。
“呃?”墨斛想都不想地说,“回去干嘛?”
“你不是魔尊吗?”
“没有法典规定魔族必须要呆在须怡界啊。”墨斛说,继而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不负责任,想了想道,“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
朱烨没吭声,墨斛也知道那不可能,顿了一会,用下巴蹭了蹭他头顶,低声道:“我不回去,他们总能选出另一个魔尊的。”
听到他的回答,朱烨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转念却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等待回答的那一刻,他居然有一种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感觉,似乎非常恐惧墨斛下一秒说出“你不去,那我就自己回去”之类的话来。
朱烨眯着眼睛看着远处被阳光笼罩的海岸线,强迫自己一点点揣摩自己刚才的心理,掰开揉碎了,最终得出了一个令他无言以对,但无法回避的结论——他不想离开墨斛,也不想让墨斛离开他。
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偏执,强势,多疑,只有墨斛这样一根筋爱着他,毫无底线包容他,忠心耿耿陪着他的人,才有可能和他在一起,换了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女人,都不可能在今后几十年的岁月里忍受他这样一个极端自我,说一不二的男人。
曾经他一直认为,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找个合格的女人来当主母不是难事,但经历过朱砺这件事以后,他才意识到没有爱情不负责任的结合是多么可怕。两个人在一起,不仅仅是物质丰盈,面上好看就可以的,想长久地生活下去,必须要产生感情,而感情,又是一个无比贪婪的东西,容不得一点分享,容不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