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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烟蒂扔进烟灰缸,也结束了对那段伤逝的叙述,“其实伊壁鸠鲁说得很对,死亡对死者来说并非不幸,对生者才是。那段时间江玥的精神时好时坏,有时候她好像接受了这个事实,有时候她又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过下去,还有的时候她也想要结束生命。那时我就拿《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给她看,让她看看人该怎么对付虚无。大概就是那时候开始,她有意想要读哲学。”
宋嘉祐说到这时,笑了笑,继而对江珺说:“你知道,哲学家是很少有人自杀的。虽然他们总是讨论死亡啊,自杀啊。但他们自己不会自杀。”
江珺却笑不起来。他不知道归来后的江玥,平静的外表下,曾经有过这样的波澜骇浪。这一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为什么那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自己?为什么她什么也不对他说?
在不知情时,江珺还可以轻松地想怎样做可以去弥补他昨天的过失。
现在,每多知道一点,他就多一点罪孽,宋嘉祐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生生地抽在他身上。
江珺再坐不下去,匆匆与宋嘉祐道了再见,就让王浩快些开车回香蜜河的家。他要快点回去,快点见到她。至于回去了见到她了,又能怎样,能做些什么,他却没有头绪。
太久了,也太远了,他亲手将她推开,让她独自在外历了一劫。
如果美玉要经过这样痛苦地打磨,那他宁愿江玥永远只是一块璞石。
车快到时,江珺想定了。他可以永远捧她在手心,不再让她受一丁点的苦楚。
第二十二章
31
深秋的黄昏,日影西斜,薄落天际,这一刻间,明暗交替,总是让人徒生荒凉之感。
江玥独自度过许多个这样的黄昏,她曾想,世界的终结也不过如此,无声无息,一点一点地沉落,人在其中凄惶无策。
此时此刻,天光隐没,整个房子里一盏灯也没开,唯有电脑屏幕闪现一点亮度。江玥早已停止了哭泣,她软绵绵地依在江珺身上,在仓惶之时只需要有这样一个可依之人,便像有一根线在扯着,不让她坠落。
昨夜的争吵和梦境,加上这一天的劳作,回忆与痛哭,江玥疲倦至极。侧过脑袋,将剧烈跳动的太阳穴压在他腹上。
江珺用手指缓缓梳理她的头发,短发已经长至垂肩,他说喜欢长发,她便留了起来。
“饿不饿?我们出去吃饭?”
“不想吃”,江玥深深地呼吸,他衣服上浮动着薰衣草丝丝缕缕的芳香。
江玥还在读高中的时候,有一阵子迷恋上了精油,林林总总买了许多瓶,在研究了功效又亲身实验后,对薰衣草和迷迭香最为钟爱。因为江珺总是浅眠,江玥便在他的衣柜里被枕上,滴几滴薰衣草精油,任其慢慢挥发。
想不到事隔多年,他竟把她的小习惯保留了下来。
现在薰衣草香混在他身体温热的气息里,让江玥想就此睡去。
“困,想睡。”江玥疲懒地不想多说一个字。
“那就先睡吧。睡醒再吃。”江珺推推她,让她起来。
江玥手仍拽着他的衣服,麻料的西装外套,不拽也是会皱。
“不想动。”江玥嘴里模糊地咕哝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时她的言语已经完全不经理智考量了。
江珺无奈的笑笑,打横抱起她。
他曾经这样抱过她许多次,她熟睡时的脸总贴紧他的胸口,圆圆的像初熟的苹果。后来她长大了,两个人好像不约而同地避免了这样亲昵的肢体接触。
江珺把她放到床上,扯了被子给她盖上。
江玥拉了拉江珺的衣角,“累着你没?”
“真把我当老头啦。你这一点能累着人吗?当年我跟我哥跑码头拿货时,一百五十斤的大包扛十多趟也没嫌累过。”江珺觉得好笑,“不过比起你读初中时,还是重了几两的。”
“据说,人在死去的瞬间,身体会轻掉21克。”江玥冷不丁地说。
江珺在床沿坐下,看她被泪水蚀红的眼圈,连眼皮也浮肿了。
“玥玥,那不是你的错。不要再想了。”
“嗯。”她微不可闻地应道,过了会儿,又说:“也许阿懒是幸运的。他们说他死的时候,脸上还含着笑,他肯定想到什么开心的事,而且也不痛苦。真运气!”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
江珺想起洪水退去后石堆下父母的尸骸,想起山崖下江舟血肉模糊的脸。他们全都死于横祸,并且死得凄惨痛苦。
“陪我一会儿吧,叔叔。”江玥往里挪了挪,眯着眼,不置可否的看向江珺。
她以为他会找理由拒绝,没想到他却躺下了。
虽然两人是各枕各的枕头,中间还隔了好大的空隙,但是自那个夏夜后,他们第一次躺在一起。这样久违的距离让他们都一时无言。
“回来就好了。玥玥,以后都会好的。”过了一晌,江珺轻轻地低语,像是保证,带着斩钉截铁地肯定。
“叔叔,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为什么?”
“阿懒死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做什么好,觉得做什么都没意义,因为人随时都可能死掉。除了死,好像没有什么事是值得一做的了。我乱七八糟地看了很多书,我看到许多人,许多很伟大的人,他们也跟我一样地苦恼。但我并没有觉得安慰。后来不知道在哪里,记不得了,也许不过是一本烂书,我看到一段话,它说,生命不是与死的斗争,不只是死亡之日的推延,而是另有所欲。大概就是这样简单的话。但是我像是突然得知了一个真相。”
江玥转过身背对着他,似乎这样才有勇气把话说完。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总觉得活着这么没意思,难道这世上就再没有什么东西是我想要的吗?我想做什么?我好像一直没有想过,我想要怎样,想做什么,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总是被生活推着往前走,总是做着应该做的选择,却忘了问自己愿不愿意。”
江珺睁开眼睛,她的声音很平静,也没有丝毫埋怨的意思,但江珺听了却像被针扎了一下。
江玥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我的愿望也是多余的愿望,它们都是奢望,不可能得到的,所以也就不该有。何必再去失望一次确认一次呢。”
“你怎么会是多余的呢?你不能这样想。”江珺反驳。
“我生下来就没人要,后来阿婆养我,但是谁都与我不亲,在教堂的时候,奉献箱里少了钱,阿婆会打我,说是我偷的,明明是她孙子拿的,却冤枉我,就因为我是捡来的。”
“都过去了,玥玥,那都过去了。”江珺拉她的手。
“我也没什么朋友。曾经和我好的,都走了,不再理我。就连你也不再理我。”江玥如鲠在喉,“这么多年,只有你对我好,只有你什么也不求地对我好,可是你为什么要不理我呢。”
江玥呜咽起来,多年的委屈积压在心底,今日终于找到渲泄之机。
在呜咽声里,她说:“我想看到你后悔,我想,我想……”
江玥始终没能说下去。
江珺趋向前将她搂在怀里,“嘘,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不会了,我保证,再也不会不理你。乖宝,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和以前一样好。”
他像安抚受伤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安抚着怀里簌簌发抖的江玥,直到她镇静下来,直到她呼吸平稳。
待江玥恬然安睡,江珺才悄悄起身。
他长吁一口气,走出了江玥的房间。到餐厅把自己的电脑拿进了书房。拧开书桌上的台灯,江珺把那个名为“岁月的童话”的文件夹从头到尾细细地看了一遍。
初时的她惊惶落魄,慢慢地与他亲近,得他驯养。更多的时候,她是自己静静得长着,从不让他多操心,她需要的总是很少很少。像一株最易养活的植物,只要一点水,一点光,它就能长出嫩芽,长出花苞,再慢慢绽开花瓣。因为他给了这一点水和一点光,她就把自己的全部回报给他,她的青涩,她的甜美,而且她还那么的不自信,不信她的回馈有多宝贵。
面对今天的江玥,在知晓她所有的遭遇后,在倾听了她喃喃的絮语后,江珺觉得既心疼又亏欠。他告诉过自己要对她好的,可却让她受了更多的委屈。
此刻暮色四合,夜盛大的降临。即使关严了窗,秋夜的空气已是凝凝的冷。这样的清冷的夜晚里,灵魂卸下了白日的种种伪装。江珺想起这七年,每每在寂寥时浮上心头的假想——如果这时候有她在身边就好了。
现在她终于回来了,只要她愿意,他就和她一起,直到她想要离去。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江珺心里想,那就让她来裁决吧。
第二十三章
32
夜里快十点的时候,江玥醒过来,眼角余光瞥一眼身旁,是空的,连枕上的凹痕都已恢复原状,他早已走开。
江玥心里也明白,没有人会一直守着另一个人。但在睁开眼的那一霎,希望和失望仍在心念间转了一回。
饥饿感催着她起了床,脱掉薄卫衫,套上了一件粗线毛衣,是柠黄亮蓝烟红的方块拼贴图案。每当情绪低落时,江玥就穿得色泽鲜艳些,伪心理医生宋嘉祐告诉她明媚的色彩能够让人的心情随之明朗。
在一片漆黑中,只有书房亮着灯,让她不由趋身走近。江玥倚在门框上望着江珺伏案的背影出神。她一直就喜欢看他做事。有一段时间,她常看着工作中的宋嘉祐发呆,因为像极了江珺,那种如入无人之境的慎思与专注,总令她着迷。
江珺写完邮件,摁了发送,猛一转头却见她站在身后,“怎么不出声?还以为是聊斋里的花妖来红袖添香呢!唔,不对,应该是拜占庭教堂的彩绘玻璃。”
“玻璃?”江玥不解地低头看自己。
“不用看了,说你的毛衣呢,没说你身材。”江珺盖上电脑,向她走来。
江玥知道自己误会了,红着脸说:“饿了。”
江珺问:“想吃什么?”
“卤面。”江玥不需一秒钟考虑,脱口而出。
江珺说:“那还不简单,你来打下手,我们快点做出来。我也饿。一直等你,哪知道你这头小猪竟然睡到现在。”
江玥跟在江珺后头进了厨房。
冰箱里有青辣椒和茄子,江珺洗了茄子把它切成丁,江玥在水盆里把青辣椒剥开。
记得她刚来那一年,夜里江珺时常做卤面当宵夜,江玥主动要求给他做帮手,江珺便教她怎样把辣椒的头往里一推,就可以轻轻松松剖开了肚,连籽都能一下清理干净。
那时他和蔼可亲,她做坏了事情,从不责备;而她遇到的所有困难,他都能解决,不见了的作业本红领巾,他总能给她找到,他给她包的书皮,总是整齐漂亮得让同学羡慕,上中学时,遇到做不出弄不懂的题目,不论是数学还是物理甚至英语,他都可以帮她解答。江玥一直觉得神奇,他好像是机器猫,肚里有百宝囊。
到很久以后,在江玥心里,他还是无所不能。就像现在,煮个卤面,他都能统筹安排,做得有条不紊。
卤已经炒好正炖着。煮面的锅里水已经滚开,江珺估好份量,将面条下了进去。
江玥站在一旁,无所事事,便盯着他看,衬衣的袖子挽到手肘,脖子上挂着小碎花的围裙。越看越好笑,江玥连忙从桌上拿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