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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很快便来了,仔细瞧了沧彦,开了方子,嘱咐沧堇沧阑道:“都是皮外伤,休息几天就好了。只是这些日子要注意,不要让伤口沾到水,否则引得伤口炎溃烂,就麻烦了。”沧堇送大夫出门,回来后找到伺候沧彦的人,问道:“大夫的话听清楚了?”那人连连点头,道:“记下了,大少爷放心。”
沧堇转身要走,沧阑却一把拉住他:“大哥,我有话要对你说。”沧堇皱着眉头,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一面快步出门,一面不耐烦地说:“老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必再说了。”沧阑追上去,拦在沧堇面前:“大哥,就算是你不爱听,我也要说。你成日混迹舞厅,于名声上总是不好。况且,爹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他老人家的身体很不好,每次问到你,都只有骗他说你改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沧堇笑着道:“爹卧病在床,你们不说,他是绝不可能知道的。再说,舞厅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长见识哟。老三,不是我说你,有时间你也可以去玩玩,保管你乐不思蜀。”沧阑蓦地红了脸,讷讷道:“大哥,我绝对是不去那样的地方。”沧堇大笑道:“老三,你真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你在英国留学的那些日子,是不是白过了,一点也不像是见过世面的人。”
“大哥,说你呢,怎么扯到我的身上。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要改改才好。”沧阑还不放弃劝说沧堇的念头。沧堇敛去笑,神情颇为不屑,而那眉宇间又隐着一抹忧思:“老三。我还是一句老话,我是指望不上的人,这个家。以后都得靠你了。”
沧阑心中一震,不觉就想到是不是沧堇知道了妤好的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真要他拿这事去问沧堇,他又觉得不妥,若是沧堇还不知此事,那他一问,便把这件决定隐瞒地事说穿了。这一来,会生出多少事端,是谁也不能预料的。“大哥。话不是这么说,只要你肯改,没有什么指望不上的。”沧阑仍然劝着,“家里地生意,我们要一起打理。”
沧堇哈哈一笑,拍拍沧阑的肩:“老三,娘想尽办法要我振作。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若和她有一样的想法。那就别费力气了。你要再说下去,我们就别做兄弟了。”沧阑闭口不言,沧堇地话说到了绝处,纵然他藏了一肚子的话,也无法再说。
望着沧堇走远的背影,沧阑原本就纷乱的心更加难以平静。这些日子,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理不出头绪,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便越烦乱起来。正因为这份无人可以言说的烦乱。他曾未经考量就写了一封信给丝娆,招来熙扬一顿数落。这会,他地烦乱更甚,却也不能自私地只顾着自己,再写信给丝娆扰乱她的生活。
沧阑回到西院竹园,没有开灯,只翻出一截短短的蜡烛,插在银亮的烛台上点燃,和衣躺在床上,偏头看着窗外沉沉的竹影。风动影摇,那一竿竿寒风中屹立的翠竹,唰唰地响,仿佛是一曲奇异的安魂曲,让沧阑渐渐生倦意。迷糊之间,沧阑突然想到多年前与丝娆赌书泼茶时,他随着丝娆念出地一句纳兰词:“不知何事萦怀抱,醉也无聊,醒也无聊,梦里何曾到谢桥。”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才终于体会到,“不知何事”是指什么,却原来那指的不是不知道,而是扰心之事太多,已经无从辨清究竟是何事。
院子里的风不知何时停了,夜静得可怕。
屋内,蜡烛静静地烧着,红红软软地蜡痕,蜿蜒曲折地浇在烛台上,真好似有什么人哭断了肝肠,只留下触目红泪。不知过了多久,那跳动的火苗越来越微弱,烛光也慢慢地暗下去。忽地,那火苗陡然窜高,重重地跳了几下,出最后的亮光,“哧”地熄灭,只余下烛蕊的一星微红,还有袅绕升起的青烟。那薄薄的青烟久久不散,只是,在这寂静沉黑的夜里,无人得见。
大太太一夜无眠,思量良久,如今只有将子浚找回,再让晴眉严加约束,或者可以让沧堇回头。可是,即使有赵督察长帮忙寻找子浚,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当务之急还是先接回晴眉。大太太立即命人准备贺礼,她必须拿出有份量的礼物,这也算是对曾家表示歉意。
婚礼当天,暖暖地冬阳照得人浑身舒服,大太太一早亲自将贺礼送到曾家,才到圣三一堂观礼。一进教堂,大太太就在人群里找沧堇,今天出门之前,她特地去嘱咐过,一定要他来参加婚礼。
纪家三兄弟并肩坐在第二排。沧堇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不想纪老爷子在大太太走后,竟不顾病体亲自来了,要他去参加婚礼时,以纪家长子地身份,代他向曾老爷子致歉,以表达他不能亲自到场的歉意。沧堇知道,这一定是大太太地意思,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不得不去。沧堇只得去了,叫着沧彦一块。沧彦这几日都在房中养伤,不曾得知晴衡的婚事,直到沧堇去找他才知道。一听到有婚礼参加,沧彦乐坏了,不顾身上伤口没好透,换了礼服就跟沧堇走,说要去喝个痛快。两人正要出门,沧阑又来了,兄弟三人便一道去了。
大太太好不容易才从人群里望到沧堇,正准备上前挨着坐下,却见那外国神父已经端正地站在祭台上,悠扬的婚礼曲缓缓奏响。大太太赶紧就近坐下,与所有的来宾一起回身望向教堂门口,看着一对新人沿着高高穹顶下的甬道,缓步走向祭台。
晴衡并没有穿时下流行的黑色大礼服,而是穿着一套灰色的礼服,浅灰的硬领衬衫手套,深灰的领结和礼帽,连皮鞋也是灰扑扑的。沐昭倒是穿着流行的白纱婚礼服,从头到脚一身的白,乌黑的头用洁白的百合盘在头顶,坠下长长的头纱,耳朵和颈子挂着白润的珍珠,出柔和的光,手里的捧花也是一大束百合,不是结婚时常用的红玫瑰,束花的丝带是素白的缎子,鞋也是素白的缎面高跟鞋。这两人,原是有一副极好的相貌,如今穿了一灰一白的礼服并排前行,教堂窗户的彩色玻璃射进几束阳光,在他们纯素的衣服上染了五彩的光,就如神仙似的一对璧人,流光溢彩,羡煞不少前来观礼的人。
晴衡的嘴角向上扬,仿佛是在笑着,可他的眼睛却敛着静默的寒意。相对于晴衡掩藏在笑容下的沉冷,沐昭整个人都散出柔婉的喜悦,眉眼盈盈,那精致的五官好似有了生命,闪动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光彩。她是真的开心,成为晴衡的新娘,是她梦想已久的事,到如今梦想终于成真,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
今天,她是他最美丽的新娘;今天,是她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刻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四十三回 几番思量计 俱付流水 一场意外喜 更添繁华(四)】………
婚礼的乐曲停了,片刻之后,又再响起《圣母颂》的音乐。和着圣洁清粹的乐声,晴衡沐昭跪在祭台前,静候神父主持婚礼。在乐曲的伴奏下,神父用不太纯正的中文宣布:“各位来宾,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一起参加曾晴衡先生和沐昭小姐的婚礼。婚姻是神圣的,是两个相爱的人,对爱情最崇高的礼赞。今天,曾晴衡先生和沐昭小姐将在这里,向大家庄严宣告他们向对方的爱情和彼此之间坚定的信任。”
沐昭心中微动,面上浮出一抹红晕,偷偷瞧了晴衡一眼,却见他仍然扬着嘴角,那上扬角度,和先前一模一样,竟没有丝毫改变。一点冰冷的失望迅在沐昭心底泛开,然而她立即阻止了,让那点失望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仍然笑得很甜蜜。
“曾晴衡先生和沐昭小姐,现在请你们向在座的宣告——”神父拖长了尾音,转向晴衡对着他问,“曾晴衡先生,你是否愿意沐昭小姐作为你的妻子?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神父的话才刚问完,晴衡已经接着回答:“我愿意。”沐昭惊讶地抬头看着晴衡,她知道晴衡一定会说出这三个字,可是她不曾想到,晴衡会毫不迟疑回答得这么快。他们之间的距离相隔极近,沐昭看到晴衡的眼睛,那双狭长的眸子虽然没有热烈地火焰。却清澈透明、足可见底。沐昭眼眶有泪,晴衡给她的承诺,并不是出自他心中所愿,但他却说得这样认真,没有一点敷衍之情。
同样的话。神父跟着问了沐昭。她的回答反而迟疑了。她心底升起一团隐隐的忧虑,逐渐扩散成浓重地不安。她不确定说出那三个字以后,晴衡和她地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神父又再问了一遍。沐昭才如梦初醒一般答道:“我,愿意。”
神父拿起祭台上摆着戒指盒,取出来分别交到两人手上:“戒指的圆环代表着生命,代表着爱,它象征纯洁地爱情。曾晴衡先生。沐昭小姐,请你们相互交换戒指,并向对方许下庄严的承诺。”
沐昭将捧花交给身边站着地伴娘,颤抖着伸出左手,看着那完美的圆环慢慢地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当她为晴衡套戒指时,她的手控制不住抖动,一个不小心,竟让戒指从手中滚落。晴衡眼疾手快,伸手接住戒指。默不作声交到沐昭手里。沐昭终于将戒指稳稳拿在手中。又稳稳地套在晴衡左手的无名指。他们地手上都带着手套,一灰一白映衬着金灿灿的戒指。煞是好看。
神父肃穆地开始念一段誓词,分别让晴衡和沐昭跟着他说了一遍,然后他郑重宣布:“现在,曾晴衡先生,你可以吻你的新娘了。从今以后,你们彼此依靠,彼此温暖,再也不会有孤单寂寞。你们仍然是平等的两个人,但你们只拥有一个生命。”
晴衡的吻,轻轻落在沐昭的额头。就是那一刹那的触碰,沐昭清楚地感到,晴衡的唇柔软,却冰凉。神父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现在请允许我向大家介绍,这是曾晴衡先生以及他地夫人沐昭,让我们一起为他们祝福。”
教堂里响起热烈地掌声,晴衡和沐昭手挽手,向教堂外走去。到了教堂门口,早守候在那里的花童将准备好地花瓣洒向两人,纷纷扬扬的花瓣好似下了一场香气缭绕的彩虹雨,让人薰然欲醉。参加婚礼的人6续起身,走出教堂,大太太等着沧堇过来,跟在他身边悄声说:“堇儿,你趁着这机会,好好去给晴眉赔礼道歉,把她接回家里。小两口没有隔夜的仇,说开了就好。”
沧堇抿着嘴,抬眼看了看走在前头的晴眉,似笑非笑道:“她喜欢回娘家住,就只管天长地久住下去,我才懒得跟她低头,省得回家又麻烦。”大太太气得不行,正要说话时,却忽然想到沧堇那番剖肝沥胆的话,便压下怒气,将沧堇拉到一旁,道:“若你肯改好,我也可以对他好,他只要能成器,便和你、阑儿一般无二。”沧堇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随即又沉灭:“娘,真可悲,我竟然不敢相信你说的话。”
大太太身子不住颤抖,好一会儿才定下来,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得教堂外传来了照相师傅的话音:“新郎,请靠近一点新娘。笑一笑,很好,保持……”沧堇笑了笑,向外面走去:“娘,他们都出去了,我们也去吧。”大太太不好再说什么,无奈地跟着沧堇出去。
宾客们都饶有兴味地看着一对新人与亲朋合影,晴衡沐昭笑着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