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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抬手示意她起来,摸了摸身边冰凉的棺木:“别人都走了,你还哭什么?”
武怜茗摇了一下头,晶亮的泪滴从脸上滑下,她哽咽着:“这几日大家伙都忙着这个事那个事,这殿里人手不够,奴婢就在这里添添灯油,陪陪万岁爷……”
“辛苦你了。”我笑着,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武怜茗抹着眼泪摇了摇头:“奴婢不辛苦,奴婢是甘愿的,万岁爷现在没什么人陪,一定寂寞得很。奴婢愚钝,万岁爷在世的时候,没能好好伺候他,如今也算尽点心意,盼着万岁爷在天之灵能够不孤单。”
“傻姑娘,”我拍拍武怜茗的肩膀,笑了笑,“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在天之灵什么的,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只要你能在心里记着万岁爷就好了。”
武怜茗抽泣着点了点头,我停了一下,问她:“你想不想出宫?”
武怜茗愣了愣,不明所以地抬头看我。
“后宫还没有生育的妃嫔,按例是要全部送进冷宫的,但是我能放你们出宫,你想不想出宫?”我问。
武怜茗愣愣地看着我,含着泪水的眼睛里慢慢射出了光芒,她小心翼翼地问:“皇后娘娘,真的能……出去?”
“我说话算数。”我笑,“到宫外更广大的天地里去,见更多的人,到更多的地方,也许还能碰到另外一个让你喜欢的人,好不好?”
武怜茗用力地点头,眼眶中的泪水甩了出来,温热的泪滴滴在我的手背上。
我笑了,伸手用力抱了抱她,转身走出了殿门,再没回头看那个巨大的棺木一眼。
出了门,太后在门外站着,身后跟着押送她的亲兵和萧千清。
太后看着我冷笑:“皇后娘娘真是镇定啊,在自己丈夫的灵前还能言笑不忌。”
萧千清在一旁轻笑着:“我想你有话要对太后娘娘说。”
我深吸口气,摆摆手,他就笑着领那两个亲兵退到一旁。
等他们站到廊下,太后冷笑了一声:“在焕儿的灵前,你还有颜面对我说什么?”
我笑了笑,抬头看着重檐之下阴沉的天空:“你一定在想,虽然不是我下的手,但他是我害死的对不对?”
太后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当你知道我们被萧千清擒住,他已经活不了几天的时候,你索性就不再管他的生死,只管让人冲进去杀了我和萧千清出气。”
我低下头看她:“你那时只想着,是我害死了他,你恨我,要杀了我,但是你没有想过,就算是要死了,可他还活着,活着就会有喜有悲,有怒有哀,当他看到自己的母亲指着他的鼻子对别人说你们的皇帝已经死了,当他被逼着向自己最亲信的下属动手的时候,他会不会伤心难过?
“你告诉过我,他的心思总是藏得太深,是不是就是因为他的心思总是藏得太深,你已经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了一个无血无泪的人偶,只是为了你的社稷、你的天下而存在,一旦有一天这个人偶坏了,你先想到的不是这个人偶会怎么样,而是你的社稷会怎么样。你能明白地告诉我,当他死的时候,你是痛心你失去了一个儿子,还是更痛心你失去了一个皇帝?”
太后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慢慢移到殿中的棺木上,她久久都没有开口。
“我告诉你,你的社稷在我眼里连一分钱都不值,我把你从登基大典上拉下来站在这里,只是想让你明白,有些东西,不管你认为它在你的江山大义上有多微不足道,也决不能轻视。”
太后沉默着,轻轻合上眼睛,没再说话。
我走到门口,招手让萧千清过来:“把太后软禁在慈宁宫里。”
萧千清示意那两个亲兵过来把太后押走,然后笑了笑:“你可以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别的事务我和绝顶兄会处理。”
我摇摇头:“不用了。”
萧千清停了一下,笑笑:“不再看他一眼吗?”
我停了一下,挑起嘴角笑:“不用。”
说完我径直走下台阶,走了出去。
匆忙之间接手整个帝国,何况还有繁杂的丧仪要依照程序进行,一时间真的有些千头万绪理不清,幸亏萧千清已经把父亲从家里叫了出来,倚仗父亲多年来在朝中的威望,一切还算应付得过来。
后宫由于御前侍卫的坚守倒是费了哥哥一番工夫,折损了不少好手,不过随行营的两位统领不在,实力大打折扣,再加上很多人对萧焕还存有忠爱之心,并不真正想替太后卖命,所以也不算太费周折。
攻破内宫后,哥哥在一个偏殿里找到了荧和宏青。宏青被归无常击伤,荧在一旁照料他。一同被找到的还有石岩,萧焕那剑只割破了他的血管,并没有真正伤及要害,虽然血流了不少,但是并不危及性命。
最出乎我意料的是哥哥居然在储秀宫里找到了小山和娇妍,原来那天宏青并没有杀她们,只是把她们击晕了,他在奉命杀戮的时候还是对她们手下留了情。
我把所有妃嫔都叫到跟前,告诉她们如果想出宫可以自行离开,想留下来的虽然要搬到冷宫去住,但是可以按照原来的品级领取俸禄。很多妃嫔都还年轻,怎么甘心就这样一辈子留在冷宫,纷纷请愿出宫,只有寥寥几个找不到归宿,又想守成的人留了下来。
忙完了这些,我去探望了一下宏青和石岩。石岩的精神很不好,他坐在床上几乎像块石雕,一动不动。
宏青还好些,看我去了,还向我笑了笑。荧像一只小猫一样乖乖地坐在他床头,时不时帮他取些东西,扶扶枕头。
这一天下来,我也有些累了,晚上就回储秀宫睡觉。一觉睡到天色大白,已经是腊月三十了,德佑八年的最后一天。
正好赶上国丧,宫内的新年庆典是不会有了,我用皇后的名义下旨准许民间自行庆祝新年,只要不太过喧哗就好。
这一天也不清闲,我与萧千清和父亲商量着拟了两道诏书,一道是昭告天下我怀有萧氏朱雀支血脉的诏书,一道是任命萧千清为辅政王的诏书。依照萧焕的遗诏,如果一年之后我还没有生产或者产下女婴,辅政王萧千清就可以登基称帝了。
诏书虽然只有几十个字,但是要反复斟酌推敲,一天下来弄得我头昏脑涨,从内阁出来,深吸了口清冷的空气,总算清醒了些。
冷冽的空气中有些隐约的水汽,抬头看了看天空,阴阴沉沉的。
身后父亲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他也抬头看了看天色,静默了一下,缓缓地开口:“又要下雪了。”
我点了点头:“嗯,今年冬天的雪有点多。”
“你娘走的那年冬天……也是这么多雪。”父亲突然说,慢慢地接着说下去,“我认识你娘那年,也才刚过二十岁,傲气十足的穷举人,你娘却已经是江湖上成名的女剑客了。跟我成亲退出江湖的时候,有很多人都说你娘傻了,难不成要守着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过一辈子?可你娘却说她很快乐,我也很快乐,我们成亲五年,生下你哥哥,又生下了你,一直都很快乐。
“可是第五年的年三十,那天也下着雪,你才刚两个月大,你娘却说她要走,再也不回来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太窝囊了,她不能跟这么窝囊的男人过一辈子。我那天都快疯了,你哥哥围着冰冷的灶台叫饿,你在屋里哇哇地哭。我拽着你娘的袖子问她要怎么才肯留下来,她的目光真是冷,她硬邦邦地抛出句话,说要想她回来见我,除非我能位极人臣。
“她是算准了我绝对不能办到才这么说的。那时候我连进士都不是,在朝中也没有任何靠山,想要位极人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那夜,你娘抛下这句话就走了,就像她说的那样,再也没有回来过。”父亲的目光投向远方,突然有些迷离,“从那年开始,我就发誓一定要在朝中混出成就来。我把你和你哥哥丢在老家,一个人上了京,考进士进翰林院。那时候我恨死了你娘,没日没夜地咒骂她,耍尽了手段往上爬,然后狠狠地发誓,就算哪天我真做上了首辅,也再也不认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等我真的被任命为首辅的那天,我在新搬入的府第的院子里设了酒席,准备了两双碗筷,一个人坐了下来。我以为我被任命为首辅这么大的事,你娘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一定会知道的,她一定会遵守约定来见我。我想好了无数羞辱谩骂她的话,在摆着她最喜欢的酒菜的石桌前等着。那晚,我一直等到天亮,等到上早朝的时间到了,才终于明白,我等了这么久,蝇营狗苟地往上爬了这么久,只不过是想要再见见她而已,就算只是一面,也就够了。”父亲的声音突然有了些颤抖,他停下来,垂在身侧的手臂也微微发抖。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听父亲提起过我娘,他只是在每年的腊月三十,要求我和哥哥一定要回家拜祭我娘。
“后来呢?”我停了停问,“我娘一直都没去见你?”
“你娘已经死了。”父亲已经平复了心情,缓缓地说,“离家出走之后不久就死了。那时你娘被以前的仇家寻到踪迹,那仇家很厉害,你娘斗不过他们,为了不连累我们就独自出走了。她从家里出去,被那些人制住之后,苦苦哀求他们不要再找她的丈夫和孩子复仇,那些人也答应了她的要求,却把她用噬骨钉钉死在自己门派的入口。她的尸体在那扇大门上挂了半年,最后被丢入深谷,让秃鹰啄食,如今连尸骨都找不到。这件事在当时很出名,也为她的仇家挣了不少面子。”
我的拳头已经攥紧,指甲狠狠地刺入手心:“那些浑蛋呢?那些浑蛋在哪里?”
“他们是唐门四秀,八年前已经死了,蜀中唐门也不再有了。”父亲淡淡地说着,就像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我让人灭了唐门满门,权力有时候也很好用。”
原来如此,八年前声势鼎盛的蜀中唐门满门被灭,唐门自此在江湖的版图上被抹去,原来是因为这个。
“后来知道了真相,我常想,你娘为什么要说那么狠的话,为什么宁愿我恨她?”父亲接着说,“我想,五年夫妻,她是最懂我的,她知道我性子里的孤傲,知道如果不这么说,我一定不会放她走,也怕她不在了之后,我不能带着你和你哥哥好好地生活……她是怕我会随她而去。”父亲说着,停了停,“仇恨是所有力量中最持久最有力的,所以你娘宁愿我恨她,也希望我能借着仇恨的力量走下去。”
父亲缓缓地扭过头,看着我笑了笑:“苍苍,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留下来的那个人所需要的力量一定要比走的那个多。从小到大,你在我眼里都是很有勇气的,一个人在空房子里睡觉也不会哭,夜里也敢走很远的路去府门口接我回家,这次你也一定能行,不管是多么艰难漫长的路,也能一个人走下去。”
我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笑着点头:“嗯,会走下去的。”
父亲也笑了,宽慰地拍拍我的肩膀:“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想要出去散心了,就出去转转。这里还有我,就算这把老骨头如今不管什么用了,也能给你撑撑门面。”
我笑了,想了想还是说:“爹,既然知道娘已经不在了,你怎么还是死守着这个首辅的位子,是不是心里觉得,只要你还是首辅,就还能等到娘?”
父亲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突然僵了,半是生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