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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传来交谈，还有刷牙漱口吐痰的声音。这一切在学校里不可能存在的声响细细碎碎，却让人觉得安心。不知道是谁在自家院门口喊了一嗓子，不一会儿便有曹妈妈应了一声之后踢踢踏踏的拖鞋声连成串跑到了门口，随即就是一阵嘀嘀咕咕的乡音。
曹一一最后望了眼天空，揉了揉眼睛，钻进被子里准备睡一个回笼觉。
第39章 39
曹一一打着哈欠看着程芹坐在一堆喜宴名单里皱着眉头。这是程芹结婚的前一晚。曹一一被程芹拉着在她家住下，美其名曰省得第二天还要一大清早没睡醒就过来。视线从程芹纠结的表情上移开，曹一一看着被挂在衣柜前的白色婚纱，不禁觉得有些恍然。
从前那个教自己折纸的程芹，从前那个给自己买一支甜筒的程芹，从前那个骑着自行车把自己从学校带回家里的程芹，从前那个给自己做一碗青菜面疙瘩的程芹……那个在脑海里始终是扎着一把马尾，笑起来很温柔的人，竟然在明天就要披上嫁衣，成为另一个人的妻子。也许一年多后，她会成为一个小毛头的妈妈，再过段日子，她便完全褪去了属于程芹的特质，成了她丈夫的妻子，她孩子的母亲……再也不是，曹一一的程芹。
虽然这次回家来，因为囡囡的缘故，曹一一和家里的关系到底缓和了不少，大家也会说说笑笑，但是没有人可以替代程芹在这些年里在曹一一心中的位置。她不仅仅是表姐，更像是一个母亲，给她温暖和照拂，还有在最难过的时候依旧向着阳光而去的力量。
程芹，对于曹一一来说，就是大风天里绑在向日葵枝干上的那根竹竿。用自己扎入泥土的力量和坚持，维持着她不倒的姿态。
“哎。怎么办，那么多亲戚……我好像都不认识……”程芹哀嚎一声，仰面躺倒在了床上，看着曹一一正在发呆，抬脚就踹了一下。
曹一一摸摸后背，怨念地回过头看着她，“你踹了我就能认识了？”
“好歹让你感同身受嘛。”程芹笑。
“请你圆润地离开……”曹一一斜睨了程芹一眼，说。看着程芹撇嘴地表情，她忽然觉得心里头的情绪似乎不那么严重了。这么多年了，程芹能找到一个归宿，自然是她最乐意见到的事情，况且在这几天和准表姐夫赵家明的相处后，曹一一也相信程芹的选择与决定是正确的。也许赵家明不会甜言蜜语、含情脉脉，也不会是最爱程芹的那个人，但是他注定是会对程芹一辈子好的人。
所谓爱情之类，如果可以用分数计算，两个人完美的爱情满分是一百分，参与其中的两个人，一人若付出了自己的一百分，那么对方便连一分都付出不了，这样的爱情注定无疾而终。相反，若两个人都只拿出了自己五十分的爱情，那么这一场感情反倒会走到最后。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会在经历沧桑后说出一句找一个最爱的去爱，找一个不那么爱的去生活之类的话吧。兴许这些话不过是无稽之谈，但至少程芹安稳的表情证明了这个说法在她身上是正确的。只要如此，曹一一便放下了心。
“哎，可惜，明天的伴郎是家明的同学，太老了些，否则倒是一个给你介绍对象的好机会。”晚上程芹睡不着，拉着曹一一闲扯。
曹一一正在打哈欠，听着程芹这句话，张大的嘴忍不住改变了原来的路线，发出了“哈哈”的笑声，“不至于吧，你还没嫁出去呢就急着给别人找对象了。”
“我是说真的。”程芹抓了抓曹一一的手，“从小到大，在你身边出现过的男人有哪个能安然活三天？不都是被你给击退了？”
“这不挺好的嘛，家长们不是一直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我这样不早恋？”
“好个屁。”程芹掐了曹一一一下，“你这是社交不正常。”
曹一一撇撇嘴，“谁说的。”
“我说的，你有本事给我找个在你身边好好存在着的非亲属男性出来。”
“……”曹一一张了张嘴，一个名字差点就要跑过舌头跨过牙齿冒出来，但终究还是没有冲破嘴唇的关卡，被扼杀在了萌发的状态。
程芹哼了一声，“我就说没有吧，还嘴硬。”
“哎，没有，没有。你猜对了。”曹一一翻了个身，“快睡啦，不然明天新娘子顶着两个黑眼圈去结婚，笑掉别人大牙。”
“知道啦。”程芹说着，侧着身便安静了下来。
听着变得悠长的鼻息，曹一一只觉得困意慢慢消失，内心无比清明。那个被咽了下去的名字此刻正在自己的心里横冲直撞，仿佛一定要被谁知道自己的存在似的。如果可以走进自己的心里看看，此刻一定能瞧见“顾承风”三个字在眼前飞过、滑过、跑过、扫过……直至她瞧见满世界都是这个名字。但是她进不到自己的内心，所以她只能感到心脏的速度随着这个名字而加快了一倍。
真是个，危险的信号。
曹一一不免有些烦恼地翻了个身。
但是在感到危险和烦恼的同时，又觉得有那么点快乐。有一个人，不是亲人，没有任何其他不得已的责任牵挂，而是单纯的想念，单纯地将他放在心上。这种感觉原来会让人觉得自己变得富足。像是被热水冲泡的茶叶，慢慢地从干枯的蜷缩的形态舒展开来，呈现出一种仿若丛林般包容一切的姿态。
哪怕危险，但当得知自己还有这般挂念一个人的能力的时候，曹一一还是感觉到了些微的幸福。
因为太久不上游戏了吧。曹一一在心里给自己解释原因。所以才会想到他吧。
嗯，一定是这样。
曹一一用力握了握拳，好像这个错漏百出的借口已经有了实体，被她牢牢捏在手里一般。如同幼时抱在手里的洋娃娃，带来一阵虚幻的安心。她渐渐地，睡着了。
“一一也是个大姑娘了。”第二天，结婚的日子。每一个来程芹家帮忙的亲戚看着曹一一一身粉红小礼服都忍不住流露出夸赞的神色。曹一一觉得自己还是回到程芹的房间里去躲一躲比较好。这一躲，就躲到了新郎带着迎亲队伍来接新娘子的时候。
听着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那遮掩不住的喜庆就这么从门缝里钻了进来，蔓延到了程芹的两颊，又因着新郎的那一句“我爱你”而加深了几分。
“开门吧，新娘子。”外面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响，甚至有一种军队中拉歌的气势。曹一一看了眼程芹，笑着上前开门。
“哎，新郎官等一下。”曹一一把门开了道缝隙，然后对未来表姐夫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新娘子在房间里，但是想要带她回家的话，可是要过我这关哦。”她说着，朝赵家明伸出了手。
“哎哟，家明困在未来小姨子这一关了，赶紧的，红包呐。”男方的长辈们见状都忍不住笑了。曹一一得意地扬了扬眉。这可是昨晚姨妈交给自己的任务，说新郎来接新娘子的时候一定要这般闹一闹，但女方的朋友或者姐妹未婚的只有她一人，所以此刻她只能孤军奋战了。
“红包。”一把声音从新郎身后响起。
曹一一怔忪了一下，旋即便见赵家明接过了一个红包，笑嘻嘻递到了自己的面前。她伸手拿了，也不再多说什么，退到一边好让新郎和摄像师之类进来。
看着赵家明为程芹穿上红色的高跟鞋，公主抱着将她抱出了房间。看着程芹脸上的幸福笑容，看着大家喜庆的脸庞。曹一一倒觉得此刻的景象都比不上那个红包来的惊艳、惊喜和惊吓。
“要坐一会儿么？”接完了新娘子，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开着车去公园拍一组外景婚纱照。曹一一站在一旁吹着五月里尚算舒适的风，只觉得被塞在高跟鞋里的脚快要僵硬了。正在大家的目光都落在那一对依偎在湖畔的新人的时候，有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不用了。”曹一一看了眼来人，淡淡摇头。
顾承风双手插西装裤口袋，站在曹一一左手边，随着她的摇头而安静下来。
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老同学的婚礼上遇到她。
上虞这么大，这么多人。五一这么多新人结婚。竟然他会在这一场婚礼上遇到她。
虽然有很多理论可以说明所谓缘分其实是个很大的概率，但是更多的时候概率能解释事实，却无法说清感觉。
比如此刻他的感觉。
看着新娘的房门被打开，一身粉色的女生笑容轻快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所有的心情浮动都变得生动而容易感知了。真是，奇异的变化。
曹一一感觉到顾承风的目光，还有他嘴角噙着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到了昨晚心中的一番混乱。忍不住便用面无表情遮挡住了所有的情绪，好像被看穿就会落败似的。
一路用平淡的表情回到了宴席所在的酒店，和程芹进了休息专用的房间，转眼便见赵家明带着顾承风走了进来。
“承风，这是程芹。”赵家明介绍道，“小芹，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大学时候的同学，顾承风。”
“你好，”程芹笑，朝顾承风点点头，“一直听家明提起你，说你如何厉害。”
“呵呵，是他言过其实了。”顾承风礼貌和程芹握手。
“哪有言过其实，你小子读书时候跳了两级的事情早就在班里传开了好嘛？”赵家明拍了拍顾承风的肩膀，笑道。
“小学时候的事情也值得你们爆料。”顾承风谦虚地摇摇头。
“我去给你们拿些饮料和点心。”曹一一听着他们这般一来一往的交谈，心里慢慢觉得有些烦躁，站起身来丢下一句话就出了门。没走几步，便见顾承风也跟了出来。
第40章 40
“你怎么来了？”曹一一停下了脚步，侧过头看着顾承风。
“嗯，家明是我大学时候的同学，一间寝室上下铺四年，虽然现在联系少了，但是他的婚礼我是一定要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巧会遇到你。”顾承风笑了笑，说。
今天的顾承风穿了一套剪裁简单的西装，将他的文气和稳重衬托得愈发出彩了。俊朗的脸庞配着嘴角一抹笑容，令人忍不住想让他记住自己的名字。仿佛他能记住，便是自己的荣幸一般。
曹一一收回了视线，清了清嗓子，挥掉了在刚才的注视中积淀起的着迷，“谁问你这个。我是问你出来干嘛？”
“唔……帮你一起拿点心和饮料啊。”顾承风笑了，一双眼睛闪着光。
曹一一暗道一声真是不得了。随即兀自下了楼梯，一面走一面想是不是酒店的水晶吊灯的缘故，竟能让一个人的眼睛这么好看，好看到舍不得移开自己的视线。
酒店的一楼大堂是晚上的喜宴场地，现在只见几个亲戚家长带着服务员们布置着四周。曹一一小心翼翼踩着高跟鞋走过堆叠着的彩色气球，走到唯一一张放了食物的桌子前，先将四瓶果汁扔给了顾承风，旋即自己拿了些蛋糕之类，正要上楼回去，却听到姨妈的声音。
“一一啊，你妈去哪儿了？”
“哎？我也不知道呀。她不是说和你们一起布置的么？”曹一一摇摇头，扫视了大堂一圈，的确不见曹妈妈的踪迹。
“哎，这下糟了。我之前以为她去厕所了，可是厕所也没人。这些桌子上要摆的写着宾客名字的卡片还在你妈那儿呢。”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