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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们见面气氛热络,夫君儿女,琐碎,一地鸡毛。
织造夫人陈氏不住眼打量二姑娘吴婉真,对吴婉真本人很中意,不说倾国倾城,也是艳冠群芳,陈夫人犹豫,拿不定主意,吴家富甲天下,可是商户,官商结亲,似乎媳妇出身稍有欠缺,官媒提亲,陈夫人当面没应承,只说跟自家老爷商量,今见吴府积玉堆金,膏粱锦绣,富甲天下,心里便有七八分肯了。
遂笑着开言道:“二姑娘几年未见,出落得殊丽娉婷。”
顺义伯夫人凑趣道:“陈夫人相中了,何不你两家结为亲家,成就一段好姻缘。”
陈夫人笑而不答,杨氏暗喜,心下有底了。
见两家谈起婚事,知府夫人蒋氏周围扫了一圈,奇道;“怎么没看见大姑娘?”蒋氏对吴家略知底细,越过嫡长女先嫁次女,这是那门子规矩。
杨氏一愣,敛起笑容,叹息一声,“这孩子从小体弱,人参燕窝不知吃了多少,什么法子都使了,就是不见好,离不了床,略站站都气喘。”
蒋氏目光闪了闪,“大姑娘这几年竟病成这样,我原听说,还不信。”
陈夫人接话茬道;“我还心里说大姑娘是长姊,尚未出阁,妹妹先出阁,似于理不合,原来是这样。”
杨氏抽出帕子点点眼角,“前儿我去看她,丫鬟扶着强撑着坐一会,跟我说两句话,就流泪,说自己这病是好不了了,让我白操了这几年的心。”
杨氏只顾低头,没发现花厅中一阵骚动,众人奇怪的眼光看向门口,顿时,花厅里静得无说话声。
杨氏低头,直觉不对,抬起头,脸刹那白了。
大姑娘吴淑真出现在花厅门口,一袭大红镂金丝百蝶穿花云锦褙子,乌发高绾,梳成垂鬟分肖髻,头上插着金海棠珠花步摇,明艳夺目。
吴淑真步履轻盈朝杨氏走来,近前蹲身,笑盈盈唤了声,“母亲”
众女眷皆无言望着杨氏,蒋氏跟吴淑真生母娘家沾点亲,亲热拉着她上下瞧看,“看不出有病,这不是好好的,怎么你母亲说你…。。”
话说了一半,突然打住,自悔失言,杨氏此刻方有点醒过神来,脸上浮起慈爱的笑容,“真儿,你怎么起来了,是不是我让大夫换了方子,这副药对症,病见轻。”
吴淑真身板挺得直直的,淡笑一声,“母亲每日让人送来的汤药,我就没吃过,恕女儿不孝,全都倒掉了。”
杨氏脱口而出,“你没吃?”面上狐疑之色。
吴淑真屈膝,跪在杨氏身前,清晰却一字一顿地道:“是,女儿没吃,怕惹母亲生气,佯作卧病,这十年来,足不出户。”
杨氏惊怒,“可大夫每隔半月……”话出口,惊觉话多,下半句咽回去。
吴慧真一直注意这边动静,此刻,妖娆走过来,笑道;“大姐,我前听给你瞧病的大夫跟母亲说,你熬不过这个冬天,妹妹还暗自伤心。”
吴淑真唇角飘过一丝嘲讽的笑,“每次母亲找大夫来,女儿服下一味药,身体瞬间瘫软无力,得以瞒过他,女儿的生母懂医术,母亲可能忘了。”
众人默默无言,看杨氏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屑。
夫人们精明老道,宅门里的龌蹉事都知晓,自然听出大姑娘话里的意思,前房嫡女身体没病,继母逼迫常年吃苦药,为骗继母,免遭迫害,佯作病重,十年未踏出房门一步,这是何等凄惨的遭遇。
在座的女眷都知道杨氏是续弦,隐约忆起当年传闻,知府夫人蒋氏最知道其中底细,心底愤愤不平,嘴角边一丝冷笑,叹息一声,“可惜你生母死得早,不然早嫁为□□做人母了。”
杨氏的脸腾地一下红了,陈夫人别过脸去,心中庆幸,还好没与吴府结亲,这样狠毒母亲,能教养出什么好女儿,失母嫡女尚且容不下,手段阴损,令人不齿。
杨氏羞恼,压下火,强挤出一丝笑容,“真儿,你若早说病愈,省得父母为你身体日夜悬心,白担了这些年的心。”
吴淑真乖巧柔声道;“都是女儿不好,对药理懂些皮毛,在母亲跟前卖弄,请母亲责罚。”
杨氏牵了牵唇角,扶起她,“母亲巴不得你没事,说什么责罚,你若嫌药苦不好吃,早跟母亲说,何必受十年委屈,你让我这当母亲的听着心疼。”
遂朝身旁侍女使了个眼色,“这里人多,大姑娘身子弱,快扶大姑娘回房歇息。”
上来两个丫鬟就来搀扶吴淑真,吴淑真朝蒋氏道;“婶子去我房中坐坐,我有话跟婶子说。”
杨氏急忙拦阻,“真儿,你今儿累了,改日在说。”
蒋氏笑道;“没关系,我就去略坐坐,不碍事,淑真就一个娘舅,也没什么亲人,她好歹也叫我一声婶子,我既然来到府上,焉有不去看看之理。”
杨氏心里焦急,不好明着拦阻,让人起疑。
“真姐姐,我也去”蒋氏的女儿,打小认识吴淑真,自是亲近。
杨氏心急,当着客人,不好用强,只好借口道:“姑娘病身子,房中不干净,恐病气过夫人,姑娘若有话,在这里说。”
蒋氏跟着吴淑真就走,“我身体好,不怕。”,没搭理她,杨氏赶紧朝贴身丫鬟红玉使了个眼色,红玉跟了去。
女眷们好奇,无心吃酒,不时朝门口看,杨氏脸上讪讪的,抹不过面子,心里有鬼,担心蒋氏看见吴淑真住处简陋,吵嚷起来。
众人翘首以盼,不到半个时辰,蒋氏就黑脸回来,往椅子上一坐,一句话都没有。
女眷们察言观色,大概知道情形。
蒋氏之女,自进门,就低头不言语,看似表情难过,就有平常要好姊妹偷着问她,她小声嘟囔,“堂堂吴府大小姐,连我府上三等奴婢都不如。”一干女眷人人皆知。
大姑娘的事一时府里传遍,人人惊奇,背地里同情可怜她。
大厨房是府里往来最频繁,消息知道最快,柳絮听赵姨娘的丫鬟凤儿绘声绘色描述当晚之事,末了,小声道;“你们没见那些夫人太太菜还未上齐,都借口家里有事回去了,太太的脸色难看,这几日上房平常太太跟前当红的姐姐们,都小心侍候怕太太迁怒到自己身上。”
上房门紧闭,太太的大丫鬟嫣红守在门口,丫鬟婆子立在阶下。
里面杨氏怒声,“都是死人,眼皮底下让人糊弄去,朱妈妈,你不是眼看着她把汤药喝下去。”
朱婆子也不敢说,头一年自己是眼瞅着姑娘喝药,可十年,谁有这耐心,剩一口气的人,她想不会出岔,谁知出这么大纰漏,负责煎药的丫鬟,一日不落送去,空碗拿回来,若是没喝,量那丫鬟没这个胆欺瞒主子,这中间好像哪里不大对。
一时琢磨不出,趴在地上叩头直劲求饶,“太太,老奴办差了,太太念在老奴侍候多年,尽心的份上,饶了老奴这一回。”
杨氏咬碎银牙,“让我在人前出丑,你叫我日后怎么做人。”
杨氏恨恨地道;“不出明日,人人都知道她吴淑真有个狠毒的继母,这还不算,你没看见陈夫人走时的脸色,生怕我吴府的姑娘赖上织造府公子。”
一旁站着的杨氏陪房全贵家的头脑清醒,“大姑娘若不出门子,挡二姑娘的道,只有大姑娘嫁人,二姑娘的婚事才好张罗。”
杨氏眯眼,心里冷哼,吴淑真,看你狠还是我狠,你想嫁人是吗,我就让你嫁人。
第17章 厮缠
柳絮在门口停了半天,才朝里喊了声,“晚秋姐姐”
里间说话声没了,柳絮推门进去,晚秋从里屋走出来,警惕地看着她,试探着问;“妹妹怎么这么晚来了,是才来吗?”
柳絮道:“年下两顿饭,怕姑娘半夜饿,送些点心,出来晚了,我一刻未停一口气走到这里。”柳絮喘息声略重,胸脯上下起伏。
晚秋眼睛探寻在她脸上来回梭巡,没看出破绽,柔和笑笑,“谢谢妹妹”
柳絮朝里间屋门扫了一眼,晚秋出来时,把门带严,里面没什么动静。
晚秋没有留她多呆的意思,柳絮不想停留,这屋里总有一种怪怪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柳絮出门,天空飘雪,房顶屋檐白花花一片,刚下过雪,远近景物洁白干净,地上铺着一层薄雪,她突然发现一串浅浅的脚印,是一双大脚,这脚印一直延伸,渐渐被落雪覆盖,没了痕迹,柳絮回头望一眼,看来这屋子里的人相当谨慎,男扮女装之人,若想出府,门上一定有内应。
转过影壁,上夹道,一股寒风,柳絮紧紧衣领,脚步加快,这时,忽听背后有人呼唤,回头一看,是晚秋追上来,“我送妹妹”
柳絮知道她有话说,就静等她先开口,晚秋道;“妹妹一点不好奇。”
柳絮笑笑,道;“好奇,但那是别人的事,人不想说,我不能多嘴打听,何况与我无关。”
晚秋的声音沉下来,在暗黑的冬夜尤为清冷“当年,现在的太太府里人都唤作杨姑娘,跟姑娘的生母是表姊妹,杨姑娘家里遭难,投奔吴府,被太太收留,可是……。”
顿了下,晚秋冷哼声,“可是没过多久,太太就发现杨姑娘对老爷暗生情愫,太太念在亲戚情分,给杨姑娘一笔钱,打发出府,可是杨姑娘却怀上老爷的种,老爷执意娶进门,太太赌气不允,夫妻决裂,老爷自此不登上房的门,太太生了暗气,肚子里正怀着哥儿,出府去找杨姑娘,不知怎么胎儿就弄掉了,老爷整日不归家,太太痛失骨肉,又失去丈夫,堪堪就病倒了,没过半年,人就去了。”
晚秋说完,沉默,后面的事就不用说了,老爷续娶杨姑娘。
晚秋苦笑,“杨姑娘过门,转年生下三姑娘,隔年又怀上,府里有人在太太茶水里下毒,胎儿没了,太太疯了,发狠查出下毒之人,竟是老爷的通房善姐,是死去太太的陪嫁丫鬟。”
柳絮道;“就是空屋子住的女子。”
晚秋哽咽,含泪道:“善姐死的那晚,有人听见一个女人凄惨的求救声。”
柳絮倏忽浑身发冷。
“自那日后,姑娘就被送到这里,姑娘当年只有十岁,太太对外说大姑娘得了重病,这十年,太太命人每□□着姑娘喝药,大夫每隔半月来一趟,开个新方子,时间长了,府里人都知道大姑娘病得很重,称赞太太做继母的贤德。”
晚秋把柳絮送到过道门,便回去了。
柳絮边走,脑中浮现出一个十岁的女孩,生母死后,在这凄冷空旷的地方,每日喝继母送来的汤药,那汤药摧残她身体、幼小的心灵。
柳絮回去,跟马婆子没敢提起。
正月初五,头晌,夏婆子来了,对柳絮道;“明忙一整天,我守着,你家去看看。”
柳絮经过农贸市场,想起家中米缸空了,捏着荷包,下狠买了二十斤粳米。
离家有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