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完了?”霏霏问,那种极端冷漠的表情让红妖媚老心中一刺,她本也是骄傲倔犟到头的性格,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像又不像的女儿,似有很多话堵在心头,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霏霏不以为意,换了个姿势跪坐下来,拉着她的手,“师父,你快去了,毕竟师徒一场,我送你最后一程。”
在场之人几乎都是水晶心肝,自然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追月仰颈大笑,极尽嘲弄,“师父?红妖媚老,天道循环果然报应不爽,任你说再多对不住,你的女儿依旧恨你入骨!哈,师父!她宁肯喊你师父,也不肯喊你一句娘,可见你有多失败!真是幕好戏,我倒盼着你别死了,日日看着你的女儿怎么冷漠相对,晚景凄凉!哈哈哈……”
霏霏一语不发,无人注意到,红妖媚老的眼睛却霍然睁大,最后一霎,灿烂如虹霓。再无任何刻意的妩媚或阴沉,亮如极光,仿佛最终的解脱。
那阴霾的气息渐渐弱了,似乎最后一口热气于冬日呼出,即刻成霜,眼看就要散去。霏霏忽然褪下了她华丽的护甲,收入袖中,握住了她染血的指尖,在掌心处摩挲。
一滴泪缓缓自红妖媚老眼角滑落,她忽而眯着眼轻轻笑起来,竟然是远淡如烟,清澈如水,嗓音也轻若春风细柳,“那年暮色春光,月海苍茫,如今风疏雨骤,天各一方……师兄……上官……”
上官。
霏霏一颤,心头无尽地冷下去。
142 天涯1
追月笑了许久,见无人应和,霏霏还跪坐在那里,眉头一竖忍不住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被宫南傲挥袖拦下。
霏霏双手放在膝上,还保持着倾身的动作,脸色很白,一双大而双的凤目轻阖,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情绪。
她不难过,却茫然。
母亲……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概念,三岁前还不省事,三岁之后进了百花杀,总是很忙很累,她的心被没完没了的训练与遍体的伤痕占满,稍有空闲就是在疗伤或睡觉,没想过别的东西。
后来跟着红妖媚老周游各国,虽然依旧黑暗,却是她最安逸的一段日子。谈不上快乐与否,只是离了那辉煌地宫,天地忽然宽广,她似乎终于能向正常人一样呼吸。在那段时间,她确实对红妖媚老产生过孺慕之情,但于那渐渐失去温度的心中长出的幼苗,可能还是太脆弱。
那是那只手第一次触碰自己,没有隔任何冰凉的护甲,与自己真正肌肤相碰。手指很粗糙,动作却轻柔,磨在脸上仍细微地疼,她恍恍惚惚,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
很好。
她从未感觉过的,但就像一种本能天性,忍不住就想把自己的脸更深地埋进她的掌心,仿佛她的双手就是救赎,许她新生。凤凰浴火涅槃,她似也承受大火三千,燎伤皮肉血骨,但她没成为凤凰。
她失去了光明。
尖锐的痛由那人的手心赋予,深深刺入她的眼球,似无数剪来的刀锋,将她刺得千疮百孔。连同心口那模糊的依恋,一同湮灭。从此以后,她只是她的师父,必须敬畏,不能依偎的人。心底的疼痛与失落不知从何而来,在追月的背叛之后,成为了一种彻底的死寂与倦怠——我不能视之天地,与我何干?
后来她在上官昭璃身边长大,他同样没有母亲,他的父亲对她也很好,没什么不同。她因此对所谓的血脉延续母爱天伦更加淡漠,从不觉得自己缺少所谓的母亲。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是谁,却又在拥有的瞬间,失去。
犹如镜花。
霏霏弯下腰,双手摸索一阵,把红妖媚老的尸体抱进怀中。起身的时候,她的额头无意间与红妖媚老触了触,她不由一顿,保持了那个动作。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最后一次与这个人肌肤相贴,于阴阳两隔之时,这一次再没有灵魂深处的共鸣,再没有来自血脉的下意识的依恋,但这一次的触碰,再不会有伤害与痛苦。
这个人予她骨中骨,血中血,也予她一生黑暗,满身污血。
无论如何,她不怨她,她没有对母亲的感觉,但她承认她作为一个师父为她所做的一切。所以她愿意握着她的手,送她最后一程。她不曾看见红妖媚老最后一刻瞳孔中惊人的灼灼光华,但霏霏想,她应该是懂的。
她终于完全站直身体,抱着红妖媚老走回灭雪三人身侧。灭雪眼眶微红,想要去接,被霏霏避开了。
“宫南傲。”霏霏抬起头,对着他的方向淡淡道,“我要去葬我娘,你要拦,尽管来。”
说完,她也不管宫南傲的回应,径直转身向门外走去。灭雪生怕她目不能视磕着碰着,急急跟上,牵着霏霏的袖口为她指引方向。上官昭璃在灭雪背上,并没有出声,勉力伸出手,为她顺了顺鬓发。
追月开始还淡定地抱臂冷笑,直到四人就这么走远宫南傲仍然无动于衷,这才急了,“你这是做什么,没看她逃了吗?”
“本王的事,何时需要经你的过问了?”宫南傲幽幽一笑,目光深不可测,让人莫名压抑。追月张了张嘴,不敢再言。
他定定地看着霏霏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野尽头,这才拢着袖子优雅地转身,不紧不慢地打了几个手势。逃,有他在,她能逃到哪里?既然她对这个娘并非全无感情,他还是再给她一点时间好了。
“反正……”宫南傲嘴角的笑中透出一丝狡黠,“为了上官昭璃的命,你总要回来的。”
继王赭之后的新任护卫统领,陈非看见他的手势,立即雷厉风行地接管了云扬关的兵权,连连下令,士兵和暗卫如同潮水退去,抬起地上的尸体,悄无声息地走了个干净。
追月在原地几乎咬碎了牙齿,想要跺跺脚,却发现自己的右足已经跛了,只得黑着脸跟在最后面。
“这是百花杀在云扬关的临时据点,虽然定是暴露了,但以我们如今的处境,也没有必要再东躲西藏。”灭雪带着几人走进一家梨园,绕到戏台后面,在地面连拍几掌,戏台訇然裂开一个入口,灭雪当先下去,姮月扶着霏霏走在后面。
地窖很大,共有五间房,一切布置都很妥当,就是略显湿冷。上官昭璃已经昏了过去,霏霏把红妖媚老放在其中一间的床上,又让灭雪把他送入自己的房中,姮月不用人吩咐,高效地打来了热水。
霏霏亲自取了白巾,替上官昭璃擦拭脸颊和双手,他的身体很冷,很冰,手臂上的血管生生鼓出。她心疼地一一摸过,最后覆在他的腕脉之上,手指一颤险些滑下来,心中越来越冷。
内力全废,这具身体为了她已千疮百孔……可毒素,依旧探查不出。
门上传来犹疑的叩击声,霏霏把手收回,“进来。”
来人是灭雪和姮月,两人见了霏霏,对视一眼,忽然齐齐下跪,大礼叩拜——那是百花杀的最高礼节。
霏霏没有意外,她自嘲地笑了笑,自里衣中拿出一个锦囊,从内取出一枚雕刻百花的精美琥珀,又从袖中取出红妖媚老的护甲,一枚枚缓缓戴在自己两手的无名指与尾指之上。然后她将琥珀拈在掌心,高高举起。金色护甲的亮光投在浑然一体近乎透明的琥珀雕刻之上,华贵天成。
两人目光一肃,姮月的眼底更有几分抑制不住的欣喜,她们再次叩首,齐声道,“属下参见门主!”
霏霏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起身,很多事情她本来已经不打算做,可惜世事无常,她终究不得不为。红妖媚老陨落,她是无可置疑的新任百花杀门主。
“门主,如今我们应该怎么做?”姮月宣誓之后,急切地起身问道。
霏霏随手拨弄着掌心的琥珀,忽然弯了弯唇角,“四师姐,师父一向喜欢热闹喧嚣,可对?”
灭雪怔了怔,虽然觉得这话牛头不对马嘴,还是答道,“是。”
“青国皇族后人,最后的公主,一生繁华修罗道,我花开后百花杀,生时既然兰麝齐芳,走时也该踏艳而去。”霏霏将琥珀花坠收好,又轻轻抚了抚上官昭璃的脸。纤细的手指一遍遍留恋,最终按在他的唇上,她用了几分力道,似是以指代唇,印下一吻。
姮月低了头不敢看,灭雪一向痴迷于武,少有什么忌讳,所以她无比淡定地看了,看完之后却缓缓蹙起了眉。不知为什么,她竟从霏霏的动作之中看出了诀别的味道。
霏霏终于收回了手,起身道,“师父爱花爱热闹,如今却没有百花,放一场烟火,以烟花代鲜花相送也好。你留下來,等烟花雨落,就把师父火化了吧。”
“这……”姮月眉头紧皱,烟火谁都喜欢,可烟花造价不低极为珍贵,就算在各国王宫之中,也只有元旦,国寿,十五中秋这些大日子才会燃放,寓意普天同庆。现在找烟花,谈何容易?
霏霏脚步一停,扶着门框静默了一会儿,低低笑起来,“找宫南傲要罢,他一定会给。”
143 天涯2
二人齐齐一惊,姮月还想追问,灭雪已垂了眸,低声道,“门主英明。为自己的中宫王后放一场烟火,对傲王而言,想必很容易办到。”
姮月眼睛蓦地瞪大,满目震惊,她看得清清楚楚,就算门主不爱璃王,她和宫南傲之间却是有着血海深仇的,她……她要嫁给宫南傲做王后,与羽陌从此为敌?!那百花杀一直以来对羽陌的资助,还有雨堂堂主和羽陌将军总督的婚事又该怎么办……天啊,就算不管那些,红妖媚老死于宫南傲之手,这完全等同于背叛前门主和百花杀,若是让门人知道,门主她日后要怎么自处?
灭雪拍了拍姮月的肩膀,“你照顾好璃王,不要离开这里。”说完就跟上了霏霏,她想得和姮月不一样。在她看来,霏霏嫁宫南傲,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我去见傲王,门主你也累了,不如先小睡一会儿。”灭雪道。
霏霏摇了摇头,“自然是你去见,宫南傲不会为难你,但他也不会白白答应你的要求,当初我逃了婚,以他的脾气必然给我记了一笔。你且记着,无论他说什么,我在留名客栈。”
留名客栈?那不是他们千辛万苦才逃出来的地方吗?灭雪眸光一闪,利落地一点下巴,“是!”
留名客栈。
宫南傲看着面前的牌匾,玩味地挑了挑眉。这丫头的性子真是一点未变,当人在面对带给自己痛苦的回忆时,总会忍不住一再逃避,连附带的一些时间或地点都会被牵连,从此密封遗忘,可谓自我保护的本能。可瑾萱自小以来就不同,她喜欢把伤口扩大化,让疼痛极致化。
很久以前那个小姑娘就爱老气横秋地说:“疼到麻木也就不疼了,只会提醒我,记住。”
就这么一个女孩子,徒有绝美容貌,阴沉刻薄又不讨喜,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狠起来随时可以和你血溅三尺,可曾经的九重天太子南灏……就这么不可救药地喜欢上她。
真真……是个蠢物啊。
宫南傲自嘲地勾了勾唇,沉着脸进门。
白天这么一闹,客栈的老板一见霏霏就像见了自家祖宗,给她安排了最好的房间。他许是吓着吓着也麻木了,现下再见到宫南傲也不是很惊讶,只恭敬行礼,示意亲自领他上去。宫南傲拒绝了,他问清了房间字号,随即独自一人向楼上走去。
门一推开,就是一股浓烈的酒味,让宫南傲不由蹙眉。
抬眼就见霏霏坐在窗边,身上穿着件白底印血蝶的长裙,领口开得很大,露出优美的肩线,腰间以艳丽的大红绸缎束紧,细碎红绦结成千千结,坠着蝴蝶红玉。肩膀到手肘部分的袖子收得很紧,袖口却是宽大新奇的百叠样式,随着她手臂的动作曳开潋滟的波纹。
她一向不饰珠翠的长发绾了起来,金色的发间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