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身边。如今这悔意如何消却终生的忧患?这封信本没有精神回她,但又怕她挂念,最后还是回了。我的玉红是见过我的爷爷奶奶的孙媳,我将对她倍加珍视。
父亲看上去并没有明显的苍老,只是头发灰白了不少,人因此也就显得老了。这些天我小心翼翼地为他们做着饭。我内心的悲愤也不显示出来。我的祖父母不在了,我的父母又苍老起来,我感觉自己很丑陋。我思想深刻,行动敏锐,还有才情相随于心,却无法改变生活的命运,无力赡养我的父母。我怎么不丑陋呢?是这个世界赋予我的丑陋呵,我将如何改变?我没有任何技能,我的年龄又在不断地增长,我又不懂得去经商,我的工厂的现状又是如此模样,我怎么不丑陋呢?世界的规则变了,我又怎能不恐慌?我又如何将自己改变模样?父亲仍在叙述着故乡的一切,叙述着这场大丧。他的精神慢慢缓了过来,人看上去比来时沉默寡言了。
我就像一条鱼,深藏在这个世界汪洋的底部,随着生活琐碎的泥沙沉浮,除了亲朋好友、除了店里来的顾客,再没有人关注到我。我就这样不经意间度着我的生活。厂里发的生活费涨到一百二十元,但又够干些什么呢?厂里的那些干部也不放假,照例留在了办公楼里,而且又少了车间的烦扰,他们该乐此逍遥。工人中据说也有人开始做起了生意,而有电工、钳工、车工技术的工人,也把自己招聘到别的企业去。我待在家,就为父母守那个店。我是天天度日如年,而岁月的流失又如年度日。我门前的路据说又要翻修,我们的老屋据说也要拆迁了。我们开始担心如何保住这个铺面。我的鸽子经过春天的哺育,现在又多了几只。鸡没有再养,家里也始终有一个干净的地面。我跟我一个朋友柳,在这段时间游了银川四边的许多地方。像那王陵、镇北堡,还有北边的沙湖、西湖,南边的鹤泉湖,一时乐而忘忧。但是我内心深处的情绪是忧伤的,这种外人难解的忧伤,最终形成了我的某种气质。
今年的夏天同样很炎热。它是每个西北的夏天共同的特征。我幻意上感觉到夏天的生活也轻松了许多。我没有为我的祖父母戴孝,但我在心灵上为他们留下了无数的思念的诗篇。我说:东方故土,老中原,洋洋千古苍茫。大雁缤纷万里霜,广度地久天长。关山雪染,洪川滔落,故垒盘夕阳。霜天寥廓,知我胸中彷徨。 而今君在何方?物野茫茫,咏鸦犹纷扬。故人黄鹤两相忘,一曲悲歌吟唱。西风肃歇,寒云垂落,黑白割阴阳。不堪回首,从此唯羁他乡。可以想象繁盛的夏日并没有带给我明媚的时光。我的心灵在为巨丧、为别离、为失业充满了惆怅和悲伤。我想离开这个单调的城市,可我又无处可去。我的奇幻之觉无法帮助我超越现实之墙。我只有在精神和物质的消耗中捱过岁月赋予我的时日。我的锐意也便在这种况境中永殇了。我终将变成一个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之人。
可以说这个夏天是最难熬的。我的精神集一切创痛于一身。还有满天惨淡的乌云。我的贺兰山再也不为我所辉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带来消息说,厂里马上要进行技术改造。要把所有的纸机都改成生产餐巾纸和卫生纸,说报告区里已经批下来了,银行也贷给我们二百万。这无疑又是一个重大的好消息,但我高兴不起来。又有什么可高兴的呢?你不知道企业的现实么?那些人只不过又捞到一个发国难财的空档而已。其实要真想搞企业,我们早就是一个企业集团了,不会像现在这样积重难返和积重不返。来人还说,维修工都被招到厂里去了,在老一车间的地方重建个选纸车间。来人走后我就分析,看来这次改造规模真够大的。它真的能使这个企业起死回生么?
父亲是在后来的几天,与母亲私下里谈到了玉红。母亲把这话传给了我。她说,他们都和玉红的父母见了面。人家父母对你和咱家都没意见。就是嫌西北太远,不想让玉红到西北来。我就说,随他们的便吧。母亲又安慰我说,“不行算了,在银川找个吧。咱的条件也不比人家差。这拆了房子,马上就给分新楼。有些人想要楼房还没有呢。”又说,“玉红我也见了,长得还算可以,就是个儿太低,将来生个孩子也高不到哪去。”我说,“你咋见着了?”母亲说,“我和你妗俺两个单独跑学校看她去了。你妗本来还想给她二百块钱,看那个样子又没给。”我就急了,我说,“谁让你们去了?谁让你们干涉我的事?我允许你们去了没?”母亲说,“去都去过了,你再说没用。”我气气地离开了她。我知道玉红不是美女,还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是我喜欢她。那是我第一次接触过的女人,她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今生今世我若离开她,我真不知道我的爱情还可寄托何处。我得让母亲和整个家庭都得认可她,这已是我今后应该注意的问题了。千万别像邻人那样闹出婆媳纷争。我自语着说,“做婆婆难,做媳妇更难。”对。“做媳妇难,做婆婆更难。”也对。我便离开家,去田野里游荡,像个逃避人类的动物。
第七节
第七节
市郊中的田野是在瞳孔里次第开放的,近处有楼房、道路和车辆。树木排成行,但挡不住远处的贺兰山。它那淡蓝的色彩时刻带给我一些美感。流云是散乱无序的,就和心情一样。如今的市郊其实已没有多少美感可言。但是我喜欢田野,喜欢看麦苗那种区别于草的颜色,它们中间往往还缠着白色或粉色的喇叭花,或者就是一株纤细秀气的野扁豆秧。田埂上有甘草、有薄荷,但你得能认出它们。蜻蜓款款地飞,又没有直升机的噪音。有时一枚绿的或蓝的豆娘,还不经意间落在你的肩上。牛羊都圈养了,但有时仍会有一群羊从田野里经过。放羊人似乎还是从前的老模样。但是郊区最大的变化就是土地荒芜了,垃圾倾倒在路旁,田野里优美而纵横的沟渠都基本破坏,水成了死水,长满了蒲草或芦苇。这已经不是我童年时的最钟爱的地方了,尽管我还能依稀地辨别出它残存的风貌。
在这种时候,我总是精神恍惚,甚至弄不清自己是个什么事物。我怎么又来到了这里,怎么一瞬间自己又成了这么一种形状?已经接近三十年了,这中间的过程怎么再也想不清楚?仿佛就像那片云,周游世界之后,又平淡地回到了此地。有时候我想,做个人真的好痛苦,总是记忆着自己的过去。意识这种东西是世间最毒的毒药。红烧肉的滋味,你是怎么记都记不住的,即使你刚刚吃过。我想那充满性意的洞房花烛夜也是如此。但是艰难的事情、痛苦的事情、耻辱的事情,却始终不能忘记。仿佛那份灼痛仍弹跳在心灵或皮肤上。有时我就臆想,也许只有死人才什么都不想,静静地躺在那里。但是我忌讳看见坟墓。我看见坟墓就会联想起他们的生活,进而想起他们的时代。这对我的生活是不公平的。何必他们要与我发生联系呢?
我也不想过多地认识别的事物,如那堆流云,或者与我有过密切的关联,如空气和阳光。我真的不想用意识来认识它们,不想确切地知道它是谁或对我如何关爱。若想认识我,就请用别的方式吧,我可以用五官、用肺腑、用四肢和躯体,甚至动用最神秘的物质和我的灵魂来迎合你们,谨以表达我的感恩。因此那最黑暗最丑恶最值得羞耻却不懂得羞耻的事物,也不要惧怕我,因为我同样也不用意识接触你,你强加给我的一切,我都会如数承载。当然那些自以为最光明最正义最强盛的东西亦是如此。也就是说,我抛开我的意识,我可以承载万物并且悠然自得。这样的时刻,你还觉得你赢了么?
玉红刚考完学,一星期连来两封信,要我回去。我也开始准备回去,但是我的父母劝我再等等。他们说,还不知道玉红考上没有,没考上再接她来银川也不迟。我不同意,我不管她考上考不上,我都要见她。而且她字里行间的热盼和焦灼,让我看得想得揪心。我还是准备回去,但是第二天,我又犹豫了。最主要的原因,或者称为一个因素,就是我的故园丧失所给我的那份打击,我恐怖我回去都没有安身的家了。我本意并不想住在二爷家。同村的其他人家也不想住。若住在玉红家也不知合乎道德和礼节不。我开始为难这件事。相反我是不在意玉红是否考上她的大学,考上就送她上学,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若考不上,我就想接她来,只要她肯来,我想她的父母也挡不住我们。我们就要在银川结婚,让我二十八年的青春也好有个归宿。生活是这个样子,工作又是这个样子,我真的好累好无奈。能和自己心爱的恋人组成家庭,该是我心中最大的一种渴盼。因此我还是准备回去。我的父亲说,“婚姻是大事,你的母亲让你再等等,你就不能再等等么?”钱又在他们手里掌握着,我只好再等等。我马上又给玉红去了信,说我这边正准备回,只是有点事情等待处理,请妹稍等待几日。哥保证一定回去见妹的。这时银川的天还是非常燥热,有几场雨从六月下到如今,仍消不去暑热的气氛,索性也没人在意这些了。何况夏日的瓜果很盛,足可抵消季节带来的烦躁。
但是我的心灵颇俱悲伤。想不出岁月把我带到了何种境地。我每日仍在商店里呆着,或看书或骑车外游。麦子已割去十多日了,但田野里那旺盛的玉米围住的麦的温香仍在,而且我一去到那里就陶醉了。我是用这种方式在陶醉我苦难的心。玉红又来了信,她颇失望,她说,“哥,看到妹的信,不让说任何理由,妹只要你来。只要你来,父母那里我去解释。”但是我此时想刻意地沉淀自己,我想等等,等我把内心的那份对故园、对她的父母甚至对这段遥远的铁路的恐惧消除,我才能平静地回去。我又忙写信安慰她,说无论考上与否,都与我们的爱情无关。妹请坚信这一点,好么?哥从来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相反哥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请你静等我的到来。
第三章 第一节
第一节
这些时日,我始终郁郁不欢。我的内心整日犹如被雨水打湿,那份相思和无奈无法言叙。过了八月,玉红不再来信,我感受到她的失望。她可能早已从学校又回到她的家里,可能在百无聊赖中看起了闲书,可能现在也不看什么闲书了,而是把书都收了起来,独自一个人整日在屋里发呆。我感觉出她考的可能并不如意,可能今年仍然没有考上,可能她的父母已开始托关系为她寻找工作。有一日,下着夜雨,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忽然做起了梦,我梦见玉红无助地嫁给了她的老师。我回去的时候,又在佘镇的街面上见到了他们,那个玉红挽着她老师的胳膊,只对我凄婉地看上一眼,就过去了。醒来后,我便对我的梦伤感不已。以至后半夜再没睡去,孤单的内心听雨到天亮。早晨我吃点早饭后,坚定地对我的父母说,我要回去了,你们不要阻止我,我是不会听的。父亲说,“这傻孩子,人家要是万一考上呢?人家爹妈才不会同意人家女儿不上学和你结婚呢。”我说,“不管她考上考不上,我就是要见她一面。”这时的母亲颇心疼,说,“你看洪义整天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