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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朱老夫子这次能顺利调到凤城,还是因祸得福呢。
那天,朱老夫子感冒了,发着高烧,学生们纷纷去看望他,顺便帮班主任打扫打扫宿舍卫生。有个毛手毛脚的学生不小心从朱老夫子的床下捡出了一双旧布鞋,女式的,上面有搭扣,式样很土——不可能是老夫子爱人的,大家一时议论纷纷。邹阿扣正好冒冒失失过来,看了之后,随口说了句“布鞋百分之百是我妈妈的”的话。一传十,十传百。这事闹大了,一支烟的工夫不到,安丰镇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学校领导找朱老夫子谈了半天的话,最后不了了之。据说上级领导在批评朱老夫子师德缺失思想堕落的同时,也冷静地进行了反思,感觉到教育局在管理上也有人性化不够的责任,毕竟,社会是由家庭组成的,家庭和谐了社会才能和谐。痛定思痛,亡羊补牢,就这样,坏事变成了好事,老夫子没有费一烟一酒就调进了凤城。
师恩难忘。作为弟子,我要抽个时间去拜访朱老夫子。顺便,我也想打听下巧云的情况。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 15 节
九九重阳,正是菊黄蟹肥的时候,田嫂从三圩镇来凤城了。
田嫂早就想来看看儿子了,无奈家务农活拽住腿,走不脱。难怪有人抱怨:房是牢,田是镣,自在不如变狗猫。
俗话说:“打蛇打在七寸上,庄稼种在节气上。”农村人都知道,误了庄稼一时,庄稼会误你一季。田嫂是个顾家的女人,孰轻孰重她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家里的口粮就巴望着那几亩田,轻慢不得。农村人就是农村人,不能忘本啊,就是赚个“黑百万”(很多的意思),也还是要吃饭的,总不能一天到晚坐在馆子里唦。结婚的时候,大伯就告诫她,好女人要“多上田头,少上街头”。田嫂确实这样做了,麻将不打,街头不逛。不是围着锅灶转,就是围着庄稼跑。你别说,田嫂真不简单,一个人竟然把几亩田伺候得服服帖帖,滑滑滴滴。有次她向木匠诉苦,木匠和她开玩笑,说:
“你就是这命,‘田嫂’‘田嫂’嘛,当然离不开田了。成天打麻将,大家还不管你叫‘麻嫂’?”
木匠自然是和老婆开个玩笑,他可比老婆想得开,还劝了几次老婆,把田扔掉,靠种田发财的能有几个?到城里随便找份工作照样把嘴糊过去,城里的钱不难赚。田嫂自然不同意,说,儿子高中就是三年,快啊。把田扔掉,回头就难了,总不能把自己的后路全断了呀。
三圩镇到凤城有三个小时的里程,一天两班车,上午一班,下午一班。考虑到家里有许多家务要安顿,田嫂乘的下午的车子。
木匠提前给自己放了工,早早洗了澡,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系上了领带,又使劲把外面的夹克衫皱的地方抹了又抹。他就像小孩子盼望过年一样,盼望着老婆的大驾光临。我有些发笑:
“真是个浪漫主义者,干脆买束鲜花?都老夫老妻了,神情还像个新郎官巴望着轿子船的样,呵呵。”
王木匠故作神秘,顶了我一句:“你小把戏,懂什么?”
木匠跟房东借了辆旧自行车,一溜烟去车站了。
在凤城打工的三圩木匠有五六个,活计少的时候,他们单兵作战,各自为政;多的时候或者接到个像样的“工程”,他们便迅速集结起来,像蚂蚁接到同伴的呼唤、搬运食物一样迅速。木匠就是那只呼朋引伴的蚂蚁。我对木匠很是尊敬,不仅是因为他的聪明,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的凝聚力、指挥才能。他有非凡的领袖气质,关键时候能呼风唤雨,一呼百应,这是他的木匠事业蒸蒸日上的重要原因。最近他在莲花小区揽了不少活,“工程”巨大,凭他和永贵的力量完工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有了这几个老乡,木匠心里有底了。木匠的统筹法学得很好,能根据业主的对“工程”速度的需求来安排人员的多少,统筹兼顾,尽可能提高工作效率。木匠们似乎缺乏*意识,没有投票没有选举更没有民意调查,心甘情愿地就确定了王大富是他们中的领袖,听凭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在凤城的三圩人会思考会琢磨的不少,但深思熟虑后能果断出击的不多,木匠应该算一个。这和他打麻将的风格一样,听牌了,就要敢于向前冲,“要钱用,向前冲”嘛,勇往直前,蹈死不顾。这次木匠出击的是几个拆迁的地方——凤城市政府提出“三年再造一个新凤城”的口号,拆迁是遍地开花。木匠瞄准之后,把一些旧门窗 、旧家具用买废品的价格买下来,运到三圩、安丰农村去卖。木匠有自己的观点,世上没有真正的废品,只是暂时放错了地方,农村有许多旧房子翻新,这些用得着。
徒弟永贵也是个放错地方的废品。收永贵为徒确是木匠的高明之举,虽说永贵上学时成绩不咋的,但确实聪明灵巧,是块做手艺的好料子。就像当年的木匠一样,永贵的木工活一点就通,干活还不惜气力。可能是受他在温泰的舅舅影响,这小子还很有商业头脑,木匠的许多灵光一现的想法就是他点拨的。木匠也不是个吝啬的人,除了毫无保留地传授手艺,供他吃喝,还开他三百元工资,吩咐他,让他攒起来,以后回三圩砌房子娶婆娘用得着。
王木匠告诉我,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手漏,聚不了财,痴迷彩票,一买就是十多块。这多幼稚啊,想中个五百万,癞蛤蟆吃天鹅肉,这不是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吗?
田嫂带了不少东西,除来一些衣服外,还有一袋大米,一篮子草鸡蛋,三斤黄鳝,五六斤小螃蟹。
晚上,桂才不上自修,王木匠一家请我和永贵吃晚饭。田嫂有点不好意思:
“没带什么,这几斤小螃蟹小是小,倒是大河里的,蛮实惠的。”
清水煮好后的“无肠公子”端在了桌上,红红的,还保持着张狂姿势。蟹膏把蟹壳撑开了,露出了鲜红的蟹膏,确实不错。田嫂把醋 、生姜末、酱油、味精调好了,大家沾着吃。
水乡人都知道,螃蟹分为三种,塘蟹、小河蟹、大河蟹。大河蟹品格最高, 大河里水流动,水质好,螃蟹食性杂,个头大。前几年,我的同伴在三圩镇大码头洗澡,从河里捞出个硕大无比的毛竹头,居然有个大螃蟹龟缩在里面,张牙舞爪 。劈开毛竹后,螃蟹重达二斤八两,大蟹长期寄身于竹筒里,身体稍有点变形。同伴卖了一百五十元,羡煞了他人。
“西风吹,蟹脚痒,金秋正好吃蟹香”。桂才咕噜着从什么作文书上看到的句子。没有红膏大蟹,吃些这些地道的水乡河蟹也不错了。王木匠很高兴,喝着大麦烧,轻轻敲着碗的边沿,按着节奏唱着一首老歌:
“山清水秀太阳高,好呀嘛好风飘,小小的船儿走过来,她一路摇而摇——”
我知道,王木匠的喉咙不错,他是三圩镇的文艺人才。三圩镇是个文化氛围很浓的乡镇。每年春节都有群众文艺表演,木匠和田嫂都有副好嗓子,田嫂的高音特别出色,他们都曾经是镇文化站的台柱子。
小时候,我清楚记得,文化站节目彩排,木匠和田嫂演唱《夫妻双双把家还》,木匠故意把“我挑水来,你浇园”唱成了“你挑水来,你浇园”,吃了田嫂一顿鼓槌般的粉拳,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晚饭吃得很快,王木匠吩咐了几句,打发永贵走了,又回头对我笑着说:“这几天桂才和你挤一下。”我看到木匠有些怪异而神秘,这种表情和木匠有了新的工程,准备跃跃欲试大干一场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第 16 节
该说说贵锁了。
虽然都是三圩的,但我和贵锁以前几乎没有接触,当然知之甚少。我对贵锁的了解,都是从王木匠的嘴里。酒桌上的王木匠什么都谈,当然少不了老同学。
三圩来凤城打工的,贵锁算是比较早的。 十八年前,他曾是我们镇上的骄傲,三圩高中的头号种子选手。那时,三圩高中办得红红火火(七年前才因生源锐减撤并到安丰中学,这是后话),升学率很高,在兴化农村中学中数一数二。贵锁不仅成绩好,而且动手能力强,喜欢小发明小创造,深受老师喜欢。老师们断言这孩子前途无量,考个名牌大学十拿九稳。夸张点说,贵锁的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大学的门槛。
和王木匠的“早熟”不同,他属于“开窍”晚的,在班上他和木匠属于“一静一动”,两个极端。当木匠像忙碌的蜜蜂一样,在女孩丛中飞来穿去的时候,他一般都是静静在一旁看书学习。看来这和家庭教育有关,在农机厂工作的父亲对贵锁要求很严,常用“稻垛子堆到屋梁,不抵大会上表扬”之类的话敲他耳边,常讲“悬梁刺股凿壁偷光”之类的故事激励他。事实证明这些传统教育还是有效的,三圩中学的喇叭里经常传出“向姚贵锁同学学习”的号召,贵锁成了三圩中学学生的偶像、目标。所有的三圩人都相信:姚家要出个状元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临近高考的前四天,贵锁的父亲突然中风,生命垂危。贵锁知道父亲有血压高的毛病,不知道这么严重,这可是节骨眼上啊。“天怕乌云地怕荒,人怕疾病草怕霜”。怕也没有用,摊上了你,你就认倒霉呗。贵锁是个孝心儿,少不得操劳忙碌,身心疲惫。进了考场,贵锁心还在医院里。心猿意马怎么能行呢?结果当然是发挥失常,名落孙山。老师同学惋惜不已,家里人更是遗憾万分,贵锁本人就不必说了。但木已成舟,没办法了。别人安慰他,他比别人看得开,化用了一句《雷雨》中鲁侍萍的台词回答:“命,不公平的命啊——”
许多人建议他复读。据说,当时我们三圩高中的林校长还特地登门动员,承诺愿意免去一切费用,贵锁婉言拒绝了,考上了又怎么样呢?
落榜的打击更让贵锁的家庭雪上加霜,父亲身体更不行了,风中的蜡烛一般,苟延残喘,命在须臾。为了家庭,他顶替父亲进了我们镇的农机厂工作。 查阅资料,刻苦专研,贵锁终于自学成才。贵锁很巧,车工、钳工他都能拉得出,打得响。刨、削、铣、锉都有板有眼,有模有样。很快,他成了农机厂的大师傅。
就像后来的三圩高中一样,农机厂红火一阵后,很快疲软倒闭了,贵锁沮丧着回到家。为了生活,他打通了自家墙体临街的一面,做了个老板,卖起了铁锹钉耙等农具。但是,生意并不好。
贵锁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六年前,他跟着三圩的打工潮来到凤城的温泰市场做小百货批发生意,又不很顺利。失望之余,他看到了兴泰机械厂的招聘广告,他报了名,一路过关斩将,终于如愿以偿。改制后的新兴泰机械厂用人很灵活,厂里和他订了合同,交了保险,他成了正儿八经的城里人。单位很是器重他这样的人才,腾出几间厂房给贵锁安了个临时的家。贵锁完成了从商人到工人的转变。
农村人做事求稳,喜欢给自己留条后路。做生意时,翠芳贵锁一起忙,现在生意不做了,翠芳只好继续回家务农,一茬农活等着她呢。再说,她也不太喜欢城里:车子多,汽油味呛得人恶心;楼房多得让人心中憋闷得